第三章:山裏有山:十四、夜半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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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時分,我被李禮理推醒。片刻間,我覺得自己全身被一層冰塊包裹著。我轉頭看著一側的李禮理,他早已裹著那個薄薄的睡袋抱膝而坐,那模樣顯然是凍得無法入睡。李禮理已穿上了所有能穿的衣服,還是冷得不行。老炮卻依然呼呼大睡,那架勢似乎沒有什麽能夠阻止他的美夢。老炮用的是後來在麗江買的低溫用睡袋,所以基本沒什麽寒冷的感覺。我和李禮理用的是考察組先前準備的夏季睡袋。本來我也得到一個低溫用睡袋,但臨時增加了一個娟子,我便把我的讓給了她。我仗著自己帶著足以過冬的衣物,對高原的寒冷也沒當一回事。沒想到一覺之後,睡袋如同一層紙,仿佛在寒冷的手指下到處都成了窟窿。

    帳篷外風聲嗚嗚,寒冷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我手忙腳亂地從背包裏拿著毛褲、毛衣和羽絨服套上,這才感到身體漸漸暖和起來。看著一旁眼巴巴地看著我的李禮理,扔給他一件衝鋒衣,說,“不好意思,我能幫的也就這麽多了。”

    看著李禮理哆哆嗦嗦地穿上我的衝鋒衣,我從背包中取出二瓶小二鍋頭,扔了一瓶給李禮理,說,“試試這個,也許能幫你頂頂。”

    我扭開瓶蓋,慢慢地往嘴裏倒了一口,然後緩緩地咽了下去。一種火熱的感覺便從喉嚨慢慢往胃裏流去,接著又從胃裏、從血脈向身體的每個角落擴散著。然後,我小心地把小二鍋頭蓋子蓋好,放回衣服的口袋裏。李禮理加了一件衣服,喝了幾口酒,似乎緩和了一些。

    這時照明燈照得帳篷內明晃晃的。不遠處傳來的不知誰的歌聲,這歌聲如絲如縷,如泣如訴,似有說不出的牽掛,說不出的憂傷。我覺得外麵傾瀉的歌聲成了一個影子,拖得長長的,如同一層淡墨似的隱隱約約印在自己的心裏。我想那歌聲會不會是一個在風中飄蕩的靈魂?我閉上眼睛,感覺自己踏著奇異的月光,走在一條夢幻般的小路上,我漫步走來走去。在如水的月光下,歌聲發出不可思議的回響。我就像在沙漠上行走那樣,空間裏充滿著令人窒息的沉悶,我不能也無法離去。歌聲又讓我覺得似乎自己在一個茂密的森林中迷了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黑暗不停地走著,心裏不斷地期待著一個人的出現。

    帳篷外的歌聲搖擺不定。李禮理似乎終於緩過勁來,說,“是誰半夜三更在唱歌?這聲音讓人心裏滲得慌。”

    我呆了一下,說,“我怎麽會知道?!”

    李禮理說,“在這深夜的無人區,怎麽會有人有心思唱歌?難道這是我們在極度寒冷的情況下出現了幻覺?”

    我閉著眼睛,將自己處於黑暗之中。這時,外麵的風聲聽得更清楚了。風聲並不大,吹過帳篷四周,發出有節奏的聲響。我突然覺得自己看到了風吹過的軌跡,那流動的線條閃爍著波浪一樣起伏。

    我說,“有一句詩,半夜蕭瑟鬼唱歌,描寫的就是此時此刻的此情此景,難道你會不知道?”

    李禮理說,“你別嚇我,我可膽小。”

    這時老炮也醒了。老炮說剛才他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看到一道波光,這道波光象是從天外而來,瞬間就淹沒了他。接著,一道接一道的波光浪潮似的排山倒海地向他湧來,所有的光都湧向那個光照不到的地方,在那裏聚集,在那裏光芒萬丈。照得他全身透亮。

    李禮理說,“你倒是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六月裏喝酸梅湯爽的啊。我現在唯一的理想就是有一堆火。如果這時有一個燃著旺旺的火堆,那暖融融的感覺就是天堂了。”

    老炮從睡袋裏爬出來,但很快又鑽回到睡袋裏。老炮是顯然沒有想到,山裏的夜晚會是如此的寒冷。

    我說,“實在不行,就點一個氣罐來取暖吧?”

    在麗江時,我和老炮從考察組一人拿了一個氣罐,但我的背包裏東西太多,兩個氣罐都放在了老炮的背包中。

    聽了我這話,老炮從被子裏探出頭來,說,“要是把氣罐的氣用完了,那以後燒水做飯什麽的怎麽辦?”

    李禮理說,“如果現在人凍死了,留著氣罐的氣給誰燒水做飯去?死人也需要用氣罐的氣燒水做飯嗎?”

    我覺得李禮理說的也有道理。我說,“要不這樣吧,咱們兄弟也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們兩人現在不如換一下睡袋,各自體會一下對方此刻的滋味,也就不用糾結什麽氣罐的問題了。”

    李禮理說,“這辦法好,公平!”說著就伸手要把老炮從睡袋裏拽出來。

    老炮死活不幹,說,“饒了我吧,大不了我同意把氣罐拿給你就是。”

    見拗不過我和李禮理,老炮不情不願地坐起身來,咬牙從包裏拿出一個氣罐,連同爐頭和防風罩,一齊扔給了李禮理。我們三人都坐起來,在帳篷中間騰出一小塊空地,李禮理在氣罐上裝上爐頭和防風罩,點著了火。一團藍幽幽的火焰在帳篷內燃燒起來,不久後,我們三個人便漸漸地感到寒冷被阻擋在帳篷之外,裏麵的熱氣也在慢慢地升起。

    李禮理雙手在火邊烤著,慨歎道,“這世界真美好。這時候,要是有一個美女在側,世界就更美好了!”

    老炮說,“飽暖思**。這就原形畢露了。是不是在想那個假新娘啊?”

    李禮理說,“哪壺不開提哪壺。還兄弟呢,專往人傷口撒鹽。我還敢想她?要不是她,我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我說,“天作孽,猶可憐。自作孽,不可活。”

    這時,外麵的歌聲依然在飄蕩。突然響起了一聲怒吼,“是誰這麽無聊?發情啊!半夜三更的沒完沒了,還讓不讓人睡覺?!”

    我們三人麵麵相覷。聽這怒吼的聲音,竟然是老灰。

    老炮仰頭長歎,“老虎發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