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最後的追擊:三十四、阿妹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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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那個驅逐牛群的千麵獸也發現了落在最後麵的阿妹,隻見它在牛背上幾個起落,便落到了牛群的前麵,然後幾個前縱便把牛群甩在了身後。千麵獸的速度奇快,隻見一道白光直撲阿妹的後背。我眼看救之不及,一手提著長刀向前疾衝,另一隻手拔出腰間的短刀,甩手向那道白光中央射去。
我看見那道白光一下停滯,露出千麵獸的身形。我這一刀,顯然已經射中了它。但它撲向阿妹的餘力未盡,隻見它的手掌印在了阿妹的後背,阿妹向前一衝,然後就像一隻斷線的風箏似地飄了起來。
我怒吼一聲,向阿妹要跌落的地方撲了過去。
牛群瞬間衝近,千麵獸沒有追擊,而是向後一翻,騎在了一頭疾衝過來的犛牛背上。我一手接住從半空中落下的阿妹,阿妹看著我微微一笑,就閉上了眼睛。我來不及停頓,一手將阿妹挾在腰間,奮力向前一衝,拉開一些與衝近的牛的距離,然後憑著一口氣,跑到了魯朗河上的吊索橋邊。
其他人這時都已經上了橋,正站在橋上對我大喊,“快跑!”
我一上橋,老炮就飛快地關上了橋頭的鐵柵欄門。老炮剛剛關上鐵柵欄門,衝在最前麵的犛牛便已追到。老灰端著獵槍,對那個騎在牛背上的千麵獸開了一槍。那個千麵獸向後一個空翻,落到了地上。然後在奔跑的牛群間左鑽右竄,片刻間就不見了身影。
過橋後,我抱著阿妹,她已經是麵若金紙,氣若遊絲。
這時,天色漸黑,接我們的車就在此時趕到了。
我們將阿妹送到魯朗小鎮的醫院,值班醫生檢查了一下,說他們醫院的條件有限,根本救不了阿妹,讓我們馬上將人送到市裏的醫院去,興許還有希望。
於是,我們連夜開車,將阿妹送往林芝。
車近色季拉山口的時候,一直昏迷的阿妹悠悠地睜開了眼睛,問我,“這是到哪裏了?”我說,“馬上就到色季拉山口了。”
阿妹聽到色季拉山口,眼睛一亮。她掙紮了一下,想坐起來,但被我按住了。阿妹說她要下去看看。我說她受傷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去醫院治傷。等她傷好了,我一定陪她再來這裏。阿妹說她恐怕是支撐不到醫院了。
車子在山口停了下來,我用羽絨衣裹住阿妹,抱著她在那塊刻著色季拉標識的大石下坐了下來。
阿妹說,“你知道倉央嘉措和瑪吉阿米的故事嗎?”
我點點頭,說,“我知道,那是一個至情至愛的傳說。”
阿妹說,“你知道嗎,這裏就是倉央嘉措和瑪吉阿米最後訣別的地方,那首著名的《在那東山頂上》就是倉央嘉措在這裏為瑪吉阿米而寫。詩中的東山就是對麵的南迦巴瓦峰。”
我抬頭向對麵看去,看見這時的天空被厚厚的雲層遮蓋著,但雲層中露出一個洞天,如同一個很有創意的窗口。洞天的四周,雲層是一種絨絨的白,再往裏,是白得透明的絲絲縷縷。透過這個小洞天,是一小片藍得深遠,藍得透亮,藍得神秘的天空。在這片藍色中,是一輪明月。月光透過厚厚的雲層,照得色季拉山口如同白晝,可從看見遠山線條的起伏,可以看見近處五彩的經幡在風中呼啦啦地飄揚。那水銀瀉地一般的月光,讓色季拉山口成了一個清涼的世界。
這時,一輛卡車停在了路邊。我聽到車門打開的聲音,聽到一個人從車上下來,聽到他大聲地念誦著經文布滿經幡的山坡而去。他的聲音堅定有力,充滿虔誠。過不多久,他又大聲地念誦著經文從經幡叢中走了回來。
在這人念誦著的經文聲中,我突然看見遠遠的南迦巴瓦峰在一片雲朵之中,透出了一道光亮,就象在一個密封的世界打開了一扇窗。在這道光亮的照耀下,我看到了另外的一個世界。光的形狀清晰可辯,水一樣流動,沿著起伏的山巒綿延。
四周黑暗漸漸褪去,南迦巴瓦峰的那道光還在天地間緩緩地流動。隨即,一輪明亮的月亮躍上了天空。
看著懷裏的阿妹,我想,這是照亮瑪吉阿米的那個月亮嗎?看著懷裏的阿妹,我想,是不是我們將在對麵的世界對麵的天空下,將是過去和未來無法邂逅。看著懷裏的阿妹,我想,是不是和你並肩而立,也將是我不能企及的奢望。我想起了倉央嘉措的詩句。我用世間所有的路,倒退,隻為了今生遇見你。我坐在菩提樹下,默默不語,你和我之間隔著一場夢的距離。
我對南迦巴瓦峰,突然有了無數的感觸。在時光的流動中,我們終將逝去。而南迦巴瓦峰,卻依然在時光中傲然屹立。隻是在它的注視裏,我們是否存在?我們是否隻是一縷過往的雲煙?我們是否有過花開的瞬間?
突然,我懷裏的阿妹的身體扭動了一下。她有氣無力地說,“我恐怕是不行了。”我說,“寶貝,不要胡思亂想,堅持住,你會好起來的!”阿妹說,“有一件事,我要你答應!”我說,“我答應。”
阿妹笑了一下。月光下,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阿妹笑得那樣艱難。阿妹說,“我還沒有說什麽事,你就答應了?”
看著阿妹現在的這付神態,我的心裏一陣陣酸澀。我強忍著自己的哽咽,努力平靜地說,“不管是什麽事,隻要是你讓我做的,我都答應。”
阿妹說,“我有一個妹妹,如果有一天她需要幫助,我要你一定保護好她!”
我使勁地點點頭,終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我隻是用力地抱著阿妹,我看見她眼裏的光芒越來越暗淡。
阿妹說,“你哭了?你在為我流淚?……”
我終於忍禁不住,淚水嘩地一下全湧了出來,一滴一滴落在阿妹慘白的臉上。
阿妹說,“好想和你一直呆著……”阿妹說話的速度越來越慢,好像每說一個字都在用全部的力氣。
我再也說不出聲,隻是一手抱著阿妹,一手不斷地擦著我滴落在她臉上的淚水。
阿妹說,“能夠遇見你,是我一生的幸運……”
阿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終於幾近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