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希望的終結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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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小夥子,說,你會給我們帶來什麽樣的交易。”那個人笑了笑,用那舉著的老舊獵槍向天上射出了那一發剛才才上膛的子彈,槍聲轟鳴,回響在群山之中繚繞,令他震耳欲聾,他覺得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有些古怪,雖然那個人看起來似乎是他所需要的那種,那種骨子裏麵有著血性與睿智的獵人,可那個人仍然有些古怪,畢竟連續經曆了這麽多次,他深信有一個潛伏在陰影之中的未知的跟蹤者。

    “喲小夥子,看來你還不是很相信我呢。你一定有這一段有趣的故事,但你大可放心,如果我真的想要加害於你,以我的技術,剛才那一槍,可能就不是飛向天空,而是飛向你的小腦門了。”那個人說罷,向地上啜了一口痰,又從衣兜裏掏出了一根香煙掛在嘴角,

    “走吧,帶你們去山上看看,去看看我是個獵人,或者說是個曾經的..軍人的象征。”何然看了看時間,還有20分鍾不到了,環顧了四周,似乎也沒有什麽其他的令他滿意的獵人下山了,便無奈揮揮手,和依然一起,陪著那個人去了。

    那是一條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上山的路,他感到驚奇,身為一個長期的攀岩愛好者,這附近竟然還有這他不曾知道的小路。

    “呐小夥子,我叫冉炬,如果你願意讓我加入你們這把交易,你可以直接叫我炬,當然,如果你不願意,你也就別用這名字叫我了”,冉炬回過頭對,用眼睛的斜光看著他說道,

    “你可能在想我是誰。首先如你所見,我就是一名落魄的獵人,每天在山上去尋求能夠滿足自己的獵物。”

    “你滿足的定義是什麽?”

    “喲小夥子,你這人對剛見麵的人怎麽問題這麽多啊,你這樣可是很容易招來不幸的啊。不過,你果然和那些一般的人不同。我滿足的定義,可能起碼都是一種讓我先身處死亡困境,然後我再僥幸脫離的那種感覺吧。對我而言,好比在山上,突然見到一隻雄壯的黑熊,它正在向你衝來,你卻靈活地閃避開,並且一擊將它斃命的這種感覺。當然,這隻是比喻,這麽做隻能在如今的社會之中略微地滿足我的內心”,冉炬笑了笑,並隨手又舉起後背的獵槍,

    “然而,除了是一個獵人以外,我可以被你稱作一個落魄的退伍軍人。”軍人,一個軍人怎麽會在這深山之中?

    他笑著搖頭,表示讓冉炬別再說笑了,

    “呐小夥子,每一個外人聽到我說這事,都是你這種態度,可是...”,冉炬話還沒說完,便迅速轉身,抬起獵槍,乘著何然還沒回過神來,就一槍朝著何然射去。

    手足無措之間,他隻聽到一陣嗖嗖的風聲從他左耳劃過,然後身後就傳來了子彈射中樹木的哢擦聲,

    “可是,如果我不是曾經的軍人,那麽這顆子彈在你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不會隻從你左耳劃過,而是從你的腦門穿過。”他愣了愣,他看著冉炬又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慢慢將獵槍背在了身後,他頭腦一片茫然,但他的心中卻萬分澎湃,終於,他發現自己終於找到了一個,真正

    “殘忍”,真正敢於直麵死亡,絕不會手軟的

    “獵物”了。

    “喲小夥子,歡迎來到屬於我一個人的基地”,他們步行了幾分鍾來到了一個破舊小木屋的麵前,冉炬回過身,舉起雙手擁抱著這林間的空氣,他順手丟掉了嘴角熄滅的煙頭,

    “進來吧,在這裏你會更加信任這個你曾經不信任的我。”哢嗞...笨重的木門在冉炬爽朗的笑聲之中打開了,陰暗潮濕的空氣如同洪水猛獸一般傾湧而出,滿屋的灰塵在門口陽光的照耀下,每一粒都清晰可見。

    還沒進門,他就感受到屋內有一群猛獸,因為在那屋子裏麵的陰影之中他看見了幾雙隻有野獸才有擁有的綠陰陰的眼睛。

    他下意識的護住了身旁的她。而走進黑暗木屋之中的冉炬似乎覺察到了何然的謹慎,便不慌不忙的走向窗口,一把拉開了那似乎塵封已久的窗簾。

    飛塵在空中紛飛揚起,陽光透過透明的玻璃如同一道道利刃穿刺進了這木屋之中。

    刺眼的光芒之中,他長舒一口,原來那不是真的野獸,那隻是野獸的皮毛被披在了骨架之上。

    他與她步入了屋子,走進屋中的那一刻他們仿佛來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世界,屋內,牆壁上掛滿的各式各樣的野獸皮毛;桌椅上,各式各樣的獵槍陳列著,時刻等待著別人的啟用;而壁爐上似乎特意開辟出了一片區域,上麵全是榮譽勳章與獎狀獎杯。

    冉炬將背上的獵槍小心取下,放在一個專門的木架上,便一頭倒在了沙發上,在被激起的灰塵之中,冉炬說道:“牆上那些獸皮,小的基本就隻是野兔狐狸,而大的,你不用擔心,我不是什麽獸皮走私犯,我隻是平時打獵時,它們就主動找上我了,為了防身,當然,也為了我自己的滿足感,我射殺了它們。但是那些並不是你隨便在這山上的路上走著就會遇得到的”,冉炬詭異地笑了笑,

    “隻有我這種,為了尋求滿足感,而整天特意挑著人少偏僻的小路走的人才遇得到。”

    “你這可就和走私打獵的人的性質沒什麽兩樣了啊。”何然又一次環顧了四周,他看見依然在那壁爐旁停下了腳步,他覺得他們之中隔得有些遠,自從經曆了這幾次的複讀之後,他覺得隻要依然隔著自己遠了些,自己就會變得慌亂緊張。

    他看見她指了指牆上的勳章,他對她的意思心領神會,轉過頭問道沙發上躺著的冉炬:“這些東西是什麽啊?”

    “喲小夥子,你可會發現寶貝啊,我這一生的寶貝的就這麽被你發現了麽?”

    “這是你自己掛在外...”

    “沒錯,這些就是屬於我的勳章,屬於曾經軍人的我的勳章”,沒等到他把話說完,冉炬就開始了訴說,

    “這一枚最小的也是最老舊的勳章,是我入伍第一年在部隊裏麵的新人射擊比賽得到的一等獎,當時得到了這一枚獎章之後,我足足高興了一個星期;那一枚放在盒子裏麵的勳章,是我從預備部隊正式調到邊防時,原來的老團長贈與我的,這一枚勳章也可以說是代表了我人生之中的一個轉折點..”冉炬說到這裏,眼神突然變得暗淡,他覺得冉炬正在觸碰著自己平時一個人時不會去觸碰的傷口,但他想聽完,想聽完這個即將與他一同麵對死亡的人的故事,於是他沒有阻止冉炬自我的審問。

    這黯淡的眼神一直伴隨著冉炬介紹之後每一個勳章,每一個勳章都蘊含著冉炬他被發配到邊疆後的故事,這股黯淡在他講述到最後一個勳章,一個鮮紅的勳章時,消散了,轉而替代的是一個閃著亮光,充滿著激情的眼神,冉炬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溢於言表的表情,說道:“喲小夥子,我曾經說過我人生之中有一個轉折點吧,而這個轉折點裏麵唯一具有代表性的故事,就是這一枚勳章背後的故事”,他示意依然與何然到一旁的沙發上坐著,何然看了看時間,距離日食還有5分鍾,他有些慌張,他感受到了空氣之中的逐漸濃厚的壓抑,可是他也明白,要想談成這一場會流血的交易,不耐心聽完也是不行的,於是便牽著依然的手在一旁坐下,不知道是誰在緊張,他覺得他們的手心之中都在冒著冷汗。

    “那可以說是我最絢爛的兩天吧”,冉炬捂著自己的腹部緩緩說道,

    “第一天夜裏,我們收到了公安廳的請求,請求我們出動一個小隊的戰士去幫助他們緝拿一個在邊疆遊走的小販毒武裝團體。這種緝拿販毒團體的活,向來都是交給我們幹的,況且這一次公安廳告訴我們這一個團體不大,因此團長就將素質訓練成績最優的我了派了出去,當然,對於緝毒這方麵,我還是第一次參與其中,我自然也是小心翼翼,畢竟怎麽說也是一個販毒武裝團體。但我也很放心,跟我一起的都是常年活躍在緝毒工作一線的前輩。那天夜裏我們就潛入了那個武裝團體隱藏的據點旁邊的樹林裏麵,直到清晨。本來我們隱藏得很好,可就在上午11點左右,我們突然接到了指揮部傳來的消息說,那一個團體似乎是收到了線人的消息,提前就轉移了陣地。因此,我們也必須要及時的更新他們的位置,變動我們的位置,於是我們便前往他們以前的陣地尋找線索,可就在我們剛進入那一片陣地的一刹那,槍聲四起,門外傳來了猛烈的槍聲。那一刻我整個人都是懵的,直到後來我們才知道我們是觸碰到的,是一個巨大販毒團體的冰山一角,他們早就了解了我們的行動,就等一波甕中捉鱉。於是我們中計了,我記得那幾個前輩雖然及時的想出了一套逃命方案,但因為對方人太多了,逃跑的路上又遇到了不少他們的追兵,就算前輩們如何拚命地反抗,但最終前輩們都因為為了保護我這個後輩,而命喪黃泉。我也在逃跑的路上,遇到了一個敵人,被他狠狠地用刀刺中腹部,僅憑著模糊的意識與那人掙紮後,返回了指揮部,也是險些喪命。”說完,冉炬閉了閉眼睛,歎了一口氣,又掏出了一根煙放在嘴角,煙霧從他的鼻孔之中冒出,他緩緩卷起衣服露出腹部。

    那一刻他與她都驚呆了,兩道深深的刀疤印在了冉炬的腹部,其中一道顯然就是冉炬為了擋下瞄向心髒的刀子而擋下的,而另外一刀如今也依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痕,難以想象在當時冉炬到底是經曆了怎麽樣的痛苦折磨。

    不由得他們二人再細看,冉炬就將他的衣服放下了,抖了抖煙頭上的煙灰,走到了屬於他的最後一枚勳章旁,對著何然說:“因為當時受的傷實在太嚴重了,在醫院裏麵僅僅是昏迷就昏厥了一個多星期,那一段日子裏麵,我感覺自己就像是死了一樣。小夥子,你懂那種踏足死亡之地的感覺嗎,那裏一片漆黑,你能夠感受到自己在那裏瘋狂地奔跑,但是無論你跑到哪裏,你總會覺得自己回到了原點,這就好比你在一個環上奔跑,怎麽跑都跑不到盡頭,怎麽跑都看不見光明。我能夠感受到一旦我停下,我的身體就會被那黑暗吞噬,也是就會真正地死。我又怎麽忍心自己就這麽死去了呢,為了自己內心那僅存的一點希望,我在黑暗之中瘋狂地奔跑,一刻也不敢停下來。有時候摔倒了,有時候確實累得走不動路了,停下一小會,我就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死亡的吞襲。於是我就在這個暗黑的環上跑啊跑,直到有一天我覺得我的麵前出現了一個亮點,我開始瘋狂而欣喜的追逐著它,那個光點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明亮,直到最後,我終於衝出了黑暗,步入了光明,也就在那一刹那,我睜開了我沉睡已久的雙眼。可是,小夥子,你認為故事就這麽結束了麽?其實不然,本來我以為自己能夠從死亡線上回來就意味著我可以重新返回我的隊伍了。可是當我修養好了之後,我的主治醫生告訴了我,說我以後不能再進行長時間的劇烈的運動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這就相當於告訴了我,我永遠不能夠再次返回部隊了。當我隔日正準備向他谘詢更多問題的時候,我的團長來看望我了,順便帶來了這一枚勳章,說這是為了獎勵我為這次緝毒工作付出了這麽多。我問他,那那幾個其他的前輩們呢?團長他卻並沒有回複我什麽,我自己也心知肚明不再追問什麽了。可是就在那一天,團長離開時遞給了我一個文件,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等會你把它簽了字明天叫你的親屬交給我吧。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而我打開一看,幾個鮮紅色的大字:退伍申請書,原因,身體已經不再適合高強度訓練...”,說到這兒之後,冉炬明顯哽咽了一下,眼眶開始泛出一點淚光,這與他剛毅的麵容極不相符,他又從衣兜裏麵掏出了一根香煙,緩緩地點燃,含在嘴角,

    “喲小夥子,你知道嗎,那一刻我的天都塌陷了,我頭腦之中浮現過的唯一一句話就是,不能當兵我還能夠幹什麽?當兵了這麽多年,我身上的為一個細胞都為了部隊而生,都為了國家而生,也可以說都為了戰鬥而生。我也想過找團長再談一談,可是我不僅明白團長內心的意願,也明白我的身體也確實承受不住這種巨大的負擔。最後,我離開了我心愛的部隊,帶著我這麽多年來的勳章,重新回到了故鄉。這種感覺對我而言又和死有什麽區別呢?不能再次背起槍杆,不能夠再次見到戰友們,真的就像死了一樣,而這就是死的感覺—在無盡的輪環上不停地奔跑,漫步止境地奔跑,到頭來仍然是一無所獲。於是為了逃避現實,尋求為內心的寧靜,我選擇成為一名獵人,至少這樣,我還能夠與的一生中最摯愛的槍杆為伴,至少這樣,我還可以用打獵這種虛偽的滿足感來偽裝一下我內心死一樣的痛苦.....”說到這裏,冉炬似乎也再說不下去了,冉炬默默的回到了沙發上躺著。

    何然看了看這個滿經事故洗禮的男人,心中有著那麽一絲憐憫,但也有著一絲欣慰—這個男人,這個曾經身為一個軍人的男人,正是他所需要的那種骨子裏麵有血性,有骨氣,絕不會猶豫的男人。

    是時候跟冉炬講一講了,也隻有現在還有時間跟冉炬講一講這背後真正的故事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暗自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