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仰天大笑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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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拚鬥,遠遠沒達到大家的期望。
那穿著流雲色衣裳的少女,在此前,舉手投足之間便打敗了江家少主。她手上藍圈的強大盡展無遺。
沒人相信她會敗給一個被人扔到擂台,身上又毫無一絲真源波動的醜臉書生。
甚至有人懷疑書生是來‘送菜’的——‘送菜’這個稱呼始於劍淵小試第一屆。
當年,對擂台‘連勝十場’的規定,便有很多三四流的參賽者生出渾水摸魚的想法。
他們私下裏許以好處,讓道上好友在自己上擂後假裝挑擂,大家象征性的比劃幾下,就分出個勝負。然後下一個人接上,助金主完成十勝,登上“人榜”。
在早期幾屆的武試小試上,還真讓幾個計劃縝密的二流高手一路‘劈荊斬棘’,拿到排上“人榜”的資格,隨之拜入某位仙師的門下,身份地位水漲船高。
有例可循,效仿之人自是如過江之鯽,無不想鯉躍龍門一步登天。
可成者卻寥寥無幾……
且不論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搶在好友之前上擂,讓你不得不來場真正的擂台戰。這時候,你若比對方強,大可以收拾心情陪他玩玩;可若對方比你強,那麽這事就黃了!
渾水摸魚的那幫人,他們真正要小心的還是主持人……
徐埔成被人敬稱為“昆侖神劍”,他的劍術修為毋庸置疑,其看人眼光也是非常老辣。
在他上一輪代表昆侖主持劍淵小試的時候,曾有兩人弄虛作假,企圖蒙混過關,被他當場抓到,隨後以防礙比賽之名致罪下獄。
他們此後的命運無人知曉,據傳受丞相胡惟庸一案牽連,被處斬刑——
經此一事,再也無人敢在他當位時‘送菜’——金錢固然迷人,可小命更是重要。
徐埔成也曾懷疑連生是來‘送菜’的,但又馬上否定。這個叫寧兒的少女雖年紀輕輕,可身手不凡,比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更勝一籌,本身就有“人榜”的實力,全無必要弄虛作假。
可是結果,她竟然敗給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書生。
莫非她才是那個‘送菜’的?
徐埔成決定靜觀其變,他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在眼皮子底下發生……
在寧兒回閣之前,沈英兒便已落身於擂台之上。“連哥哥,你還好麽?剛剛小鬱有沒有傷著你!”沈英兒關切地問道,一雙烏黑的美目流轉著莫名的思緒,似傷心,又似擔憂。
連生不想因為這件事兒,讓表姐妹間產生間隙,於是說道:“無妨,你看我不是好好的麽……而且我呀,暗中有九天仙女護佑,在跌足擂台的時候,我心念救命,仙女就呼出一口仙風,幫我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他眉飛色舞的,連說帶動作,惹得沈英兒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世上若真有仙女,英兒相信她也一定會出手相救的。”
連生向她走近一步,拉起她的手,“救我的那位仙女,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她目光迅速地向四周看,“你騙人,世上哪有仙女……”
連生對她眨了眨眼睛,說道:“我知道,救我的那個人是你。”
最開心的事情莫過於你回頭看他的時候,他正看著你!
沈英兒酡紅著臉,點了點頭。她不怕默默付出,但也歡喜金秋的收獲……
人群中不時有漫罵聲傳來,大意是讓二人要麽開打,要麽滾蛋;也有人發聲鼓勵連生,大意是讓他大膽勇敢,若有必要,自己可以代為勞之。
聽到這些下流的話兒後,沈英兒蹙了蹙眉,反手握住連生的手,“連哥哥,這些人好生討厭,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
連生顧盼四周,輕輕一笑點頭道:“好!”
沈英兒當即手掐清風訣,隻見她素手一揮,一道和煦的微風從掌緣帶出,托起二人的身體,向著觀鬥閣飛去……
“且慢!”從擂台上忽地傳來一聲叫喊,那聲音如雷鳴一般,低沉而有力。和煦的微風被硬生生地震散,二人又落回地麵,剛好落到攔截者的麵前。
麵對此人,沈英兒冷眸含怒道:“徐大俠,你為何要攔我?”
攔截者不是他人,正是劍淵擂台主持人——徐埔成!
隻見這位徐大俠星冠玄服,身高九尺,紫麵長髯,雙眉斜飛入鬢,背負一柄長劍,正是神劍“奪錦”。此刻麵對沈英兒不敬的言行,卻是不為所動,雙眸微眯,輕笑著說道:“請沈小姐見諒,師門委以重任,由貧道負責劍淵小試的主持,自是不可輕忽。還請沈小姐遵循擂台的規定,不要肆意胡鬧!”
“我胡鬧?”沈英兒又氣又樂,道:“既然如此,那本小姐破壞了擂台哪條規定,煩請徐大俠說來聽聽!”
站在五龍石嘰鎖景門陣眼的徐埔成開口道:“守擂人是這位……”說到此處,卻是不知連生姓名,不由得朝他看去。
連生見他看來,馬上會意道:“在下姓連,單名一個生字。”
徐埔成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劍淵擂台規定,一方若想退出,隻要棄賽即可。連少俠已經勝出一局,隻要他本人不棄賽,就可以繼續打下去,但挑戰者僅限一名。”他略側過身來,用眼角餘光瞥了瞥身後的英姿青年,“沈小姐,你和這位荀少俠同時登擂,不知你們二人誰想先來挑戰?”
聞聽此言,沈英兒這才注意到場上還有另外一個人。此人身穿藍綢錦袍,手中倒握著一柄青鋼劍,正是適才汙蔑連生的那個錦衣衛指揮僉事荀東升。
荀東升冷笑著一步步逼向連生,向沈英兒微微側過頭道:“沈小姐,刀劍無眼,你千金之軀,還是站得遠些為好。”
沈英兒對此人頗為厭惡,話都不想和他說一句,拉起連生的手,道:“連哥哥,勝負虛名讓他們爭去,你棄賽好不好?”
四目相對,連生微笑著看她的臉。勝負榮辱,終究不過是過眼雲煙,世人渾渾噩噩地隨波逐流,卻不知天之要崩,地之將裂,比之個人得失更加迫切……
荀東升仰頭大笑,出言挖苦道:“妙極!妙極!好膽書生伴上千金小姐,還打個什麽擂,跟她回去做個麵首豈不美哉。”
沈英兒猛回頭怒視著他道:“住口!”衣袂獵獵,青絲飛揚,清麗的臉兒寒似冰霜,“你既自詡一身能耐,想來不至不堪一擊。本小姐來作你的對手,不知你有沒有膽量接下!”
荀東升聞言看向主持人。徐埔成搖頭道:“沈小姐,你們若有私仇,請到場外解決。天色已經不早,你若不想挑擂,那對戰連生的人就是這位荀少俠。和擂台無關的人,麻煩請到場外。”荀東升不便和沈英兒動手,徐埔成此言正合他的心意,當即意氣揚揚地看她。
沈英兒看不明白連生是如何贏得寧兒,隻當寧兒也如紅袍老者般率性而為,自願棄賽。此刻擔心連生在荀東升手下吃虧,自是萬般護著他。
荀東升一臉譏誚地道:“小子,你若帶把,就別躲在女人的後麵。”
……
連生歎了一口氣,輕輕地走到沈英兒跟前。少女驚道:“連哥哥,你不必理他……”
連生輕聲一笑,截口道:“給我三息時間,然後我隨你離開這裏!好麽?”
隻見他雙眸灼灼如星,笑容恬淡,神情從容鎮定,沈英兒沒來由地信任他,聽話地點頭道:“嗯…好!”
荀東升見他有膽應戰,忍不住笑出聲來。回想前日雁山小道,若非自己放他一馬,現在恐怕已經成了一具無頭屍了,哪還有後來一臉激憤地聲呼王法,和現在在擂台上死要麵子充大俠。
一個人的好運氣總會用盡,而今日,荀東升可不會像當日那般仁慈,“現在你馬上跪下來給我磕一百個響頭,在叫我一百聲爺爺,或許我還能饒你一條小命!”
連生聽到此處,啞然失笑道:“一個響頭都不能少?”
荀東升見他還笑的出來,心中盤算著等下是打斷他雙腿,還是打斷他雙手,又或者兩手兩腳全部廢了。冷笑著回道:“一個都不能少!”
連生撫掌笑道:“好,如你所願。”話罷,他手結外縛印,口中依次念著:“唵娑嚩婆嚩戍度憾……”隻見他左手變得晶瑩剔透,內裏血珠神光一閃。
徐埔成也看到了他身上的異樣,可神識卻又感受不到他體內的真源,他有些疑惑,這個年輕人連番爆出的驚人力量,究竟源自何處?是他左手那顆血珠麽?
就在他對這個會密宗金剛咒的年輕人感興趣的時候,腳下景門陣眼忽地自動打開,一道耀眼的紅光迸射而出,分化成七條紅線似的光紋急速蔓延,“嘭嘭”連聲,休、生、傷、杜、死、驚、開七門相繼打開,矗立在石台東南西北四角的五龍柱隆隆炸響,龍紋浮雕青光怒爆,化作四條無角青螭竄上高空。
護擂大陣——五龍石嘰鎖豁然開啟!
徐埔成往旁避開,心中驚歎,此子竟用密宗手印之法破開商師兄布下的奇門遁甲,接下來有好戲看了。
連生豎起一根指頭道:“此為一息!”青螭隨他動作電竄而出,咆哮卷舞,朝著荀東升攔腰掃來。
荀東升見此一幕,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口中冷笑道:“故弄玄虛!”縱身躍起,抄起手上的青鋼劍,運足全身功力劈向其中一條青螭。
叮當一聲響,荀東升手中的青鋼劍應聲斷為兩截。他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手中斷為半截的長劍,一時間內心泛起驚濤駭浪。
此劍雖以青鋼而鑄,卻混合天灣烈石、北海玄冰鐵等數十種稀有材料煉製而成,不僅削鐵如泥,其卓越的韌性遠遠高於尋常寶劍,往日隨他挫敗了一個又一個的對手,萬沒想到,今日卻折在幾條幻龍的手中。
他神情一冷,隨手扔掉斷劍,仿佛扔掉一截爛木頭。而後一翻手,掏出一張白色符籙,銀白色的光華在符身閃耀,“帝禦三界,五雷正法”八個篆字赫然入目,此符正是出自道極的——五雷天罡符。
荀東升冷冷一笑,疾聲默念道:“嘯命風雷,造化法中,以我正氣,急急如律令!”運轉紫府大半真源貫入五雷天罡符中,‘哧’地一聲,符身燃起一團青色火焰。他戟指一揮,五雷天罡符燃燒著竄上高空。
狂風驟起,黑雲密布,劍淵擂台上方突然亮起十數道閃電,如一條條火蛇在空中竄舞,將欽天山照得一片紫碧。
荀東升哈哈狂笑,指著連生道:“爾等不過雕蟲小技,且讓你瞧瞧仙門神符的厲害!”說罷,他雙手齊舞,天上驚雷連環炸爆。
兩條青螭被當頭擊中,頓時被炸得灰飛煙滅!
連生卻不為所動,仍是豎起第二根指頭道:“此為二息!”隨著他的動作,剩下的兩條青螭靈巧的避過落雷,朝著荀東升電竄而去。
荀東升怒極反笑,將畢生真源凝聚在左手,五指盡張,以真源引動五雷。黑漆漆的天空中竄起數十道閃電,勁風四起,絢麗的虹光層層飛散。
“轟隆隆!”群雷交匯,化為一道巨大的霹靂從天轟下,靠近他身邊的青螭,立刻就爆成漫天血雨。
“哈哈哈!”荀東升笑得陰毒張狂,五官扭曲的盯著連生,“無論你是誰,今日都將在神符的麵前化為齏粉!”話畢,正要禦雷涅滅這個不知死活的書生,突然,諸天的雷雲和他斷開了感應。
荀東升一臉愕然,放出神識意圖找回氣機,可諸天的雷雲依在,感應卻就此斷絕。
就在這一錯神間,一道巨大的黑影逼近他的身邊。最後一條青螭抬起鋒利的雙爪,將荀東升死死的踩在腳下。
荀東升運勁想要掙脫開來,誰知卻半分也沒能移動,身體被巨爪死死壓著,僅頭可以微微抬動。
一抬頭,見有人在他麵前站著,目光移上,赫然正是連生。
連生一臉淡然地看著他,豎起第三根指頭道:“此為三息!”蹲下身來,笑道:“嘯命風雷,造化法中,非專子道,非泥於宗,以我正氣,急急如律令!不知你從何處得來這張五雷天罡符,竟連引符法咒都不知全,空以一身真源引符,有損修為不說,若遇明眼之人,瞬息可讓諸天雷雲易主。”
荀東升被他如此取笑,一時羞憤交加,狠狠地盯視著他道:“你到底是誰,為何會知道五雷天罡咒!”
連生笑而不答,緩緩站起身來。荀東升隨他抬頭,立馬被青螭嘯吼著踩回到地上,發出“咚”地一聲響,直如乖孫子誠懇地向祖爺爺磕頭。
沈英兒走上前來,解氣地揮出一道和煦的微風,托起二人的身體往欽天山外飛去。連生騰身於空中,不忘回頭叮囑:“爺爺有事先走,乖孫兒不必多禮,哈哈!”
荀東升掙紮著想要抬起頭來,可青螭死死地將他踩在腳下,耳中聽著對方的挖苦諷刺,直氣得他雙目發紅。
心中狂吼:“連生,你給我等著,我荀東升若不殺你,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