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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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關鍵的是,你就是發現了,也沒辦法處理,所以,隻能是任他們去了,憑個人自覺,有誰太不像話了,拿的票太多,或者報銷的數目太大,高天民就會象征性的仔仔細細的看一遍,看著來人,眼睛裏意味深長,看得讓你心裏隻發毛。他如果不滿意的話,就會把車隊的隊長叫來,說:“你拿去看一看,幫我好好審一審,看有什麽問題沒有?”

    隊長這個時候就明白了,司機們太過分了,這個時候,他就會扮演和事佬的角色了,拿回去,把司機輕描淡寫的批評幾句,從一個行家的角度,說哪些東西你搞得實在是太過分了,連我也看不下去。秘書長雖然是外行,也感覺出問題了,你還是把一些不該報銷的票據,拿回來吧。

    司機們雖然跟領導慣了,別的人可以不放在眼裏,但省委秘書長,他們還得尊重,於是隻好乖乖的把自己多開的票據,拿回來銷毀,或者放一放,等下一次的機會。重新粘貼票據,拿過去報銷。

    高天民看看,隻要大麵上過得去,就簽字同意他們報銷了。所以,當領導司機的,一年下來,真是可以賺不少公家的便宜。我們國家的公車消費,每年幾千億,有多少進了領導司機的腰包,也是一筆糊塗賬,沒有人算得清。

    進入十月份,天倫世紀廣場的項目,已經進入了拆遷階段。

    在這個繁華的市中心,居住了幾十上百年的老百姓,一夜之間,就發現,自己的房屋牆壁上,用紅色的油漆,寫了一個大大的“拆”字,圍著這個字,還畫了一個大大的圈,像是法院執行死刑槍決時,在犯人的名字上,畫的的那個大紅的勾勾。這也就是說,他們的房子,已經被人悄悄的判了死刑。等待它們的,隻能是被鏟除的命運。

    有的人就很不甘心。自己這是祖宗留下的老屋,民國時祖父、曾祖父就住在這裏了,已經住了將近一個世紀了,怎麽說不讓住就不讓住了。你要拆我們的房子,總得提前和我們打個招呼吧。我們的房子不算什麽,最關鍵的是我們的土地,這個地段,都是寸土寸金的,誰不知道,開發商都是衝著這片地來的。拿到手,他們蓋了商鋪,就可以賣幾萬一平米。而拆我們的房子,才補償我們兩千一平米,我們要買樓,隻能到郊區去,那一家人的生計怎麽辦?我們原來在自己的院子裏,可以做點小生意,可以出租門麵房,可以開家庭旅館,一個月下來,怎麽也有幾千上萬塊的收入,到了郊區,就是買了一套房子,什麽也不幹,也是坐吃山空嗎!今後一家人怎麽活?靠什麽生存?所以有的人看了布告,都罵,說這些黑心的開發商和政府官員,互相勾結,是不給我們老百姓活路了。

    那些單位的公房,辦公樓,家屬樓什麽的,就好辦多了,補償款一到手,很快就搬遷了。因為各單位的頭頭腦腦,已經到市政府開過會,抓城市建設的副市長姚中流,在會議上傳達了市委書記李耀和市長範照彬的指示,他說,天倫世紀廣場項目,是我市近年來引進的一個大型商業地產項目,整個項目的投資,是空前的,將近七十個億,市委、市政府有決心,配合天倫集團,把這個項目打造成我市一個標誌性工程。這個項目建成以後,將會大大提升我們城市的形象,進一步鞏固江城市作為西江省商業中心的位置,輻射整個大西南,外接台港澳,我們一定要從政治上,理解支持市委、市政府的決策部署,積極配合,凡是不按時搬遷的單位,一把手就地免職。我們要把這次搬遷工作,看作是考察、檢驗我們的幹部一次重要的機會。還是那句話,不換思想就換人。你要是不搬遷,最好先遞上來辭職報告。

    你說大小都是頭目,誰會和市委書記和市長較勁。隻要官位還在,到哪裏不能繼續吃香的,喝辣的啊!於是各單位行動的很快,領導一聲令下,大家就紛紛行動了,普通職工雖然是不滿意,裏麵牽涉到幾家政府的招待所,市區政府部門的辦公樓,街道辦事處的辦公樓,和一些企業,但一把手決定了,你要是不搬,隻能是走人。所以,大家都悄無聲息的搬遷了。因為知道胳膊拗不過大腿,市委書記和市長都出麵的項目,你想人家的後台,有多大。你一個小百姓,想螳螂擋車,怎麽可能!

    各單位一搬遷,拆遷公司的各種施工機械,挖土機,大鏟車,就轟隆隆的開進來了。他們沒日沒夜的施工,到處是蕩起的煙塵,路麵被軋的坑坑窪窪,一座座樓房,沒有兩天,就被他們拆成了殘垣斷壁。窗戶沒有了,牆壁上這一個大窟窿,那一個大窟窿,有的先把一樓二樓的房間挖空,留下三樓四樓,在哪裏懸著空,樓板、鋼筋都在那裏掛著,搖搖欲墜的,像是一陣大風,就可以把整座樓刮歪。

    在旁邊還堅持不搬的那些私房戶,一看這個樣子,生怕哪一天這些樓房突然倒下,把自己的三層小樓拍在地下,成了肉餅,一天到晚,嚇得心驚肉跳,吃不下也睡不了,知道自己撐不住了,連忙和拆遷公司簽了補償協議,你說給多少就多少吧,反正我還活著,沒被你們嚇死,就行了。隨便找個地方,就搬了出去。這是識時務的一部分人。

    剩下的就是那少數的釘子戶了,他們都是些有血性的人,心裏不平,相信現在還是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你們總不可能,轟隆隆的開著推土機,來個大埋活人吧。他們現在看到路被挖成了大坑,水停了,電也停了,人家開發商,就是使的陰招、損招,把基本的生活條件全給你斷掉,我看你還不搬!

    但這個社會,就是有人,為了保護自己的鳥窩,甚至不惜搭上性命。沒有水,他們就自己掂著水桶,到外麵提;沒有電,他們就點蠟燭,用手電筒。開發商不提高補償,他們就堅持到底。

    於是拆遷公司又派來小混混,黑社會來,深更半夜,砸你的窗戶,往屋子裏扔磚頭,甚至從山民手裏,買了一桶的毒蛇,放到你院子裏,到處爬的都是。我看你還不搬,說不定你會被毒蛇咬死,還找不到任何人補償。

    於是,又有人頂不住了,接受了拆遷公司的補償方案,搬了出去。

    剩下的最後一戶,男主人叫潘紅心,女主人叫屈怨,他們夫婦兩個,原來守著這片祖宗留下來的老宅,蓋了二十多間房子,搞了一個家庭旅館。一樓還有一個臨街的餐廳,向住店的客人提供餐飲服務,也對外營業。一年下來,總有十幾萬的收入,兩口子這些年,也有了上百萬的積蓄了,屬於城市裏先富起來的那部分人。他們的一雙兒女,也被他們送到國外自費留學。在一般人看來,這是一個令人羨慕的家庭。

    但現在,像是晴天霹靂,他們的房子要拆遷了,家庭旅館和飯店都辦不成了,全家人的生活,一下子沒有了著落。兩口子的年紀,都是五十歲出頭,再想找工作,根本不可能了。兩個孩子,在國外的花費,一年下來,也是一二十萬。沒有了家庭旅館的收入,生活一下子就從天上掉到了地下。

    一夜之間,男主人潘紅心的頭發就白了一半。女主人屈怨更覺得,自己一下子就從天上掉到了地下。生活的巨大落差,讓他們一下子對生活失去了信心。他們看到自己家被砸的千瘡百孔的玻璃,從院子外麵不知道誰半夜三更扔進來的磚頭,還有前兩天到處亂爬的毒蛇。他們找了媒體,省報、市報,沒有人敢登載這樣的新聞,因為記者們和編輯們都明白,他們的飯碗,隻要還想要,就隻好裝作什麽也沒聽到,看見。

    還是最後,有幾個正義的人,到了網吧裏,發了帖子,網民們群情激奮,到處轉載,對整個西江省、江城市才有了負麵影響。

    王一鳴的秘書小龔,經常上網,他第一時間,把天倫世紀廣場項目,在拆遷老百姓的房子時,投放毒蛇,砸老百姓的窗戶的事情,打印了下來,送到王一鳴的桌麵上。

    王一鳴看了,頓時火冒三丈,拍著桌子,一下子站了起來,說:“真是豈有此理!現在還是不是共產黨領導這個國家?還是不是社會主義?就是國民黨、資本主義國家,誰采取這樣的辦法拆老百姓的房子了!就是黑社會,也沒有這麽黑的,這是下三濫,醜陋到家了!”

    他氣呼呼的,坐在沙發裏,想起天倫世紀廣場項目,始作俑者,雖然不是自己,是天倫集團,是趙經天,但至少自己,是有一部分責任的。不明事理的老百姓,會把這個項目,和他王一鳴的名字,聯係在一起,以為這些事情,背後都是他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