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雁銜雲去(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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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塵兩人繼續留在這裏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但裴尹尹根正苗紅不可能見死不救。莊塵本來就是心覺此事有趣,才來到碗子穀,追到這屍墓的。和莊塵相識之人皆謂他不管閑事,那隻是因為事情不夠有趣罷了。

    做出決定後,莊塵從葫蘆中摸出來一支筆,此筆名“顛星”,是一支符筆。符道的修士都有一隻視為身家性命的符筆。莊塵的顛星取墨骨象牙為杆,高山雪原兔毛為毫,並墜有一根銀色星曲繩,銀白黑三色拚接,給人一種隱秘沉寂的感覺。

    他抖出筆尖,筆走龍蛇,現場製作了兩枚有隱匿功效的道符。

    此符名叫“障眼符”,取於莊塵所習的《玄奇道符九章》,此法為季拓傳授之術。莊塵本身在拜入季拓門下之前,也是以符為主要手段之一安身立命。在乾清的這幾年裏,符法更為精進。

    莊塵帶著裴尹尹走出了安全石屋。在這墓中,有化屍大陣的地方都不安全,更何況此刻陣法已經啟動。但化屍大陣並非遍及墓穴的各個角落,建造此墓的人可以留出了幾條安全路線通往中央。

    雲家的修士護衛就把守在主墓室附近僅有的幾條安全路線上,總人數有三十人左右。據莊塵所知,這些人就是衰敗後的雲家全部修士了。因為隔了一代的緣故,大多數和自己年紀差不多,修為也在六量上下。雲家的未來全部在這裏了,可見雲家的決心。

    雖然《玄奇道符九章》是符法中的上品,但以莊塵的功力,障眼符造成的認知障礙不能夠保證二人的絕對安全。一些研習了瞳目神通、感知術式的修士,又或者其中藏有等級壓過莊塵一線的修士,都是能有機會看穿的。所以莊塵格外小心,計算各條路線的人手之後,選了一處較為薄弱的角落,偷襲了雲家修士,成功溜進了一間和主墓室相連的石室。二人輕手輕腳地在牆上開出一道口子,以便能看到主墓室內的情況。

    主墓室和其他墓室一樣,四周牆壁嵌有夜明珠。刻文和回路如蛛網一般在地麵上延伸,大陣中心築有一方台,上麵便是那件瓶狀法寶。在方台下有幾個修士,被一方無形的牢籠困在那裏,無法逃脫,正是亦期等人。而在大陣上方飄著三個老者,以三角之勢麵對著瓶狀法寶,不斷對其輸出靈力,妄圖煉化之,他們就是雲家三兄弟。

    地麵上的化屍大陣因為有人觸動法寶早已啟動,灰黑色的光線如絲蟲一般,正源源不斷地從陣內的文字中爬出。莊塵二人所在的石室沒有大陣的痕跡,比較安全,還是感覺到了撲麵而來的屍氣。亦期幾人被抓來當了炮灰,苦苦支撐,抵抗著屍氣。那三個老者因此也沒有受到化屍陣的影響。

    裴尹尹清點了一番慌亂的人頭,發現譚先生和言木雲不在,言木雲不在著實令人驚訝。

    亦期等人如同困獸,不斷釋放術式,一次次地轟擊在無形的牢壁上,但終究全是徒勞。屍氣絲線已經一點點地攀附上了幾人的雙腳,一旦被吞沒那就不再是自己了。一向吵鬧的王溫喧臉上顯露出焦急之色,不斷地開口說著什麽,似是在咒罵雲家之人,又好像是在催促著某人。情況最不樂觀的就是章有鶴了,他不知為何失去了一雙小腿,隻能癱坐在地上。一旁的徐希月緊緊地抱住他,淚流滿麵,渾身發抖。

    莊塵雙眼透著平靜冷漠,完全不在意那幾人的生死,僅僅是瞥了一眼便將視線投向了那件法器,似乎在他眼裏,五條性命還不如一件玄器。相比之下,總是冷若冰霜的裴尹尹蹙眉咬唇,眸子裏暗含緊張,頗恨自己無法施以援手。

    從一條甬道裏傳出急匆匆腳步聲,幾個老者聞言皺起了眉頭。原本在他們的指示下,主墓室是不允其他子弟進來的,此刻卻是被打破了。

    “老祖!”那名弟子慌忙叫道。

    雲家老家主顯然很是不滿,冷眼掃了一眼這位弟子,“何事?”

    那名弟子被嚇得打了個顫,“老……老祖,我們布置下去的人手被人偷襲了!”

    “這麽快就被發現了?”莊塵眼光閃了閃。

    “哼!大驚小怪!”雲家老者怒哼一聲,“這點小事也來打擾我,你可知時間有多緊張?若是出了紕漏,你可擔得起?”另外兩人也微微睜眼,覺得這個弟子實在荒唐,難成大器。

    “可……可是,”弟子臉色蒼白,道,“所有人……都死了……就……就剩下我一個了……”

    莊塵“嗯?”了一聲。

    “什麽!”雲家老者威嚴雙目陡然一睜,另外兩位也紛紛麵露驚駭。

    “你是說楓兒他們被人殺了?”老家主怒號。他口中的楓兒是雲家小一輩裏資質最好,最得他喜愛。族中庫存稀少的資源基本也全部投在了他身上。此次最後的祭煉行動,他親自任命這個孫子安排護衛,卻不曾想到這斷送了孫子的性命。

    亡族之痛,白發人送黑發人,實在令他肝腸寸斷。

    “是誰?”雲家家主須發飛揚,狂怒已然醞釀。

    “大哥息怒,法器祭煉就差最後一步,木已成舟,我們也無力挽回,應該先祭煉了它,再去找那殺害我們子孫的小賊算賬。”雲文勸解道,希望自己大哥冷靜下來。他一早便有這種擔憂,多次阻止大哥帶出所有雲家力量。但靈器甚重,自家沒有多餘人手,隻好出此下策。

    “對,還望大哥大局為重!”

    聽到兩個兄弟這麽說,雲家老家主也恢複了理智,“二位弟弟說得對,我們必須加快祭煉了。”三人再次變幻手印,加快衝擊最後一道烙印大門的步伐。

    “不過,你必須告訴我,凶手是誰,長什麽樣?”

    “弟子看得不真切,隻知凶手是一個女孩和一個男人。男人使用血色的長刀,女孩似乎有控製屍人的力量……”逃出生天的弟子情不自禁地按了按自己手臂,那裏留下了被屍人抓開的傷口。

    這個弟子這番話一出口,三個老人的手臂皆是不自覺地一抖,蒼老的臉上一閃而逝驚慌。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默契地加大了祭煉力度,氣氛煞是凝重。

    再看亦期幾人,屍氣已經爬上了腰部。

    “啊!”忽然的一聲慘叫,莊塵看去時,那名弟子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後心插著一把血色刀刃。

    “雲令老賊,別來無恙啊!”

    “譚先生”慢慢地從甬道的陰影中走出,似笑非笑地看著上方的三人。

    現在的“譚先生”不再是之前那副中年文士的形象,氣質也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除去了白衣方巾換上了一襲玄衣,狂傲不羈的長發後梳,透著雷霆般的威嚴和狂意,尤其是那雙血色冷眸,滾著無窮的殺氣和恨意。他原先那把銀色長刀不再收斂凶厲,恢複本態的它,刀尖滴血,藏著一整座的屍山血海。

    裴尹尹原先違和於一個打扮成文士模樣的人為何用刀,也於此時了然。莊塵嘴角微勾,故事終於向他所想的劇本發展了。

    “你是……葉初?”雲令大驚失色。對於這樣一條背負著血海深仇的毒蛇,雲令直麵此人還是止不住地顫了顫,他不禁懷念起以前的雲家來,如今不同昔日,多說也是無益了。

    “先不管他!我們三人的結陣非天地修士不破,我們繼續祭煉!”雲令對著兩兄弟下了令,兩人也是點頭讚同。三兄弟明白今日定有死戰,若是先收服了這件法寶,把握大大增加。

    “哼!”葉初玄衣浸染上一層血色,氣勢頓漲,帶著血色骷髏一刀劈出。那把修長血刀晃出門板大小的虛影重重的劈在三人天靈蓋之上。三人四周的球形空間泛起了一層透明的波紋,血刀懸在三人頭頂再難進入半分。

    葉初見狀,左手一劃,右掌追加了一個血手印至對峙的血刀虛影上。結陣晃了一晃,依然無動於衷。三個老人麵露喜色,眼中奸詐和譏諷甚是濃鬱。

    場麵僅僅尷尬了幾息,一聲清脆的破裂聲在安靜的墓室內響起,十分刺耳。雲令三人心底一驚,忙向四周看,所幸結陣沒破。

    那破碎的是何物?

    三人互望了一眼,這才向下看去。隨著第一聲破碎聲響起,困住亦期幾人的牢籠被打出了本體,井壁上的裂紋以不可遏製之勢四處擴散,最終在幾人愕然的目光中全部碎裂。

    “大哥,這化屍大陣什麽時候關閉了?”雲文抹了抹冷汗,艱澀地問道。

    莊塵也才發現那散發出黑氣的大陣不知在何時沉寂下去。被困住的幾個修士屍氣最終停留在肋骨處而停下來,他們也由於長期浸染屍氣而已昏厥過去。葉初推出一股靈力,將幾人卷了起來,帶到了遠離主墓室的一個角落。

    “不僅僅是化屍陣,難道你們沒有發現這抹去‘羅獄瓶’烙印的最後一步一直遲遲不進麽?”葉初嗤笑道。三人心底凜然,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連連打出幾式手印,加固了祭煉。

    “真是枉費工夫。”從另一端的甬道裏傳來女孩略帶沙啞的聲音,話音剛落,眾人便見到一個正值豆蔻模樣的少女走出來。此女一身素衣,淒惻的白發垂落在背,皮膚白皙得不似活人,最為奇特的是左眼眼珠呈白色,和眼白難以分辨。

    “言木雲?”裴尹尹驚道,雖然眉宇一樣,但她還是很難將眼前死氣繚繞的女孩和之前那個活力四射的影子對起來。“譚先生”也是,她不得不讚歎二人演技著實高超。

    “言木雲”現身後莊塵又聽到一個沙沙作響的腳步聲從甬道傳來,腳步很輕,似是赤足行進,最後停步於墓道陰影盡頭,便不在前進。

    “羅獄瓶,過來吧。”女孩伸出手輕聲道。

    三個雲家之人臉色極變,那和自己本來有著較深聯係的羅獄瓶,被生生抹去了九成的祭煉進度。就這麽輕輕喊了一聲,便讓幾人心血前功盡棄,雲令等人當場便吐出一口鮮血。

    羅獄瓶輕快地發出一聲器鳴,將那些凝聚在古墓之外的屍氣一口氣吸進了腹中,碗子山頓時清明了許多。飽食一番後的羅獄瓶再也不黯淡無光,而是重新煥發光彩,展露了它原來的麵目——一隻小巧玲瓏影青釉柳葉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