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雁銜雲去(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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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龍一掌在墓室上空爭著死活,形成了一種平衡。墓室被這種平衡分割成了兩個世界,一半是洶湧翻滾的灰黑色屍氣,另一半是雲令潔白的靈力。

    白龍在屍氣黑雲中翻騰,似是如水一般,身形靈活。它時不時會反身偷襲一口緊追不舍的骨手,撕扯下滾滾靈力。骨手憑借充足的、高品質的屍氣,打得就是一個“一力降十會”,拍得雲龍掉落一層層的龍鱗。

    在這場鬥法中,雲令的閱曆和修為擺在那裏,手下的上佑令尺化作的白龍極富有靈性,如同活物。雁無的骨手要笨重一些,但她借用了羅獄瓶中的天地屍氣,也能得到不少好處。但雲令續航極差,戰局的天平開始慢慢向雁無傾斜。她依靠羅獄瓶源源不斷地資源,穩穩當當地拖著時間。

    雁無思路很清晰,就是拖,拖到羅獄瓶吸收大陣完成,她就贏了。精明的雲令怎麽會注意不到這一點,幾次三番想阻止,都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稍有疏忽,雁無就會暴起屍霧撲向他。

    至於葉初四人,早就把戰場轉移到不知何處去了。

    眼看大陣已經被收回了八成,雲令轉轉眼珠,手掌一翻,暗地裏服下了一顆丹藥,驅使著白龍陡然轉向,直指雁無本人。而本人則是呼出數件法器護在周身,毅然後撤,拋下了戰局,連本命法器都不要了,直接奪路而逃。

    雁無冷哼了一聲,以羅獄瓶擋下威力大增的上佑令尺,身不能追,隻能扔出數枚養屍珠試圖阻攔雲令。

    “龍令,你想去哪兒?”跑得飛快的雲令頭頂轟然砸下一口厚重的棺材,筆直插在了麵前,舒邛站在上麵居高臨下,灰白的眼眸中不見感情。惟有站在對麵的雲令能夠感到深深的嘲諷。

    “你認識這隻手嗎?”舒邛用皮肉腐爛的手指敲了敲棺蓋,一隻血肉模糊的手從縫隙中伸了出來。

    雲令怎麽會不認得這隻手!

    可又能怎麽辦呢?

    忽然,又是一刀血色刀氣從其左邊襲殺而來,氣勢銳利的葉初也提刀趕來了。他心中又是一緊,知曉自己的兩個弟弟已經犧牲了。

    “滾開!”雲令像隻喪家老犬怒吼了一聲,朝著匯合的二人丟出一件彈丸狀的法寶。

    此物名為“雷震子”,從顏色來看還是一枚“玄罡雷震子”。“雷震子”在仙門中名氣頗大,是一種威力極大的暗器,一直被冠以“反殺神器”的名頭。“玄罡雷震子”又是其中的上品。雲令一直把它作為壓箱底的保命手段,此刻終是用了出來。

    兩人臉色一變,收起武器迅速後撤,避其鋒芒,等他們躲過此劫,雲令已經又不見人影。

    拚死跑出屍墓的雲令,渾身充斥著潰敗的氣息。他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回家,老祠堂裏有一個傳送法陣,能夠把他帶去風家,那裏是他活下來並且複仇的唯一希望。

    自那件事後,兩家為避風頭,都選擇了隱姓埋名,不再聯係,隻建造了一個可以互相傳送陣法,可供危機時刻互相扶助。現在正是雲令需要啟動的時刻。

    雁無在墓室中繼續祭煉了一番羅獄瓶,舒邛背著石棺站在一邊護法。至此,雁回樓留在墓裏的遺產毫發無損地交到了自己的女兒。

    “邛叔,葉初哥,你們還好吧?”祭煉完畢後,雁無睜開了眼。

    “好得不能再好了!”葉初森然一笑容,擊殺雲午實在讓他暢快。說是這麽說,雁無卻看出葉初經曆了一場惡戰,還動用了秘法,使他的臉色比之以前更加蒼白。雁無也不說什麽,誰也阻止不了葉初的,誰也阻止不了自己。

    “邛叔,你還好吧?等出去後,我幫你重新祭煉一下軀體。”雁無看了眼舒邛破敗的身體,也經曆一場大戰。

    舒邛雖沒有眼珠,但能讓人感覺到他對雁無的慈愛,“好,我好得很!雁無啊,上次見你,你似乎還躺在你母親的繈褓中吧?現在好了,長大了,老樓知道了肯定會很欣慰的!你是何時知道這個墓的?”據舒邛的記憶,雁回樓拖著重傷造完這個墓時,雁無年紀很小,不可能知道此事。

    “一年前,”雁無輕聲道,“整理母親遺物時發現的。”雁無的母親在幾年裏一直扮演著默默忍受著真相的角色,她已經失去了丈夫,再不願失去一個女兒。但不曾想,還是被女兒知道了。

    葉初將依然處於昏迷中的亦期等人帶回了主墓室,不知如何處置。雁無掃了一眼幾人,幫他們收回了屍氣,讓葉初帶到了地麵。這幾人基本無事,幾個時辰後便會自動醒來。隻是章有鶴除非有大醫術之人救治,否則下半生都隻能待在椅子上了。

    做完這些後,雁無終於將視線投到了某處,高聲道:“二位看了這麽久,也該出來了吧?”葉初兩人跟著看過去,他們其實也早就發現了莊塵的存在,由於莊塵並沒有妨礙他們,也就沒有去管。

    暗中觀察了一切的莊塵二人欣然接受邀約,大大方方地破開牆,走到了三人麵前。

    這場戰鬥,除去雲家狀態極差的原因,雁無原本就殺不死雲令,所以她的主要目的就是回收羅獄瓶。葉初能殺掉雲午,倒是出乎莊塵意料,沒想到他身上的秘法如此強悍。不過從葉初的現在表現來看,反噬得不輕。舒邛殺死雲文,利用的是自己無知無覺和蠻力的特性,緊緊貼身於不擅近戰的雲文,再配合以那口詭異的棺材將其擊殺。三人都有不少投機取巧的成分在裏麵。

    所以莊塵並不是特別忌憚他們。況且雙方沒有任何仇怨,沒有理由會對他們動手。

    倘若對方不計後果,一言不合就打過來,他還是會感到頭痛的。

    “二位觀看許久,有何企圖?”

    “和他們廢話作甚,偷偷摸摸,不懷好意,殺了便是!”葉初發出了嗜血的氣息,意圖不善。舒邛趕緊攔下葉初,急道了一聲“不可”,生怕這頭凶獸悍然出手。他忌憚於莊塵兩人的身份,已經背負仇恨的他們沒有資本再去招惹一個上宗。

    “在下隻是秉持搜異之令,前來探查,與幾位無任何關聯,怕是不要動手的好。”莊塵似笑非笑道,“而且幾位還不去追雲令麽?”

    “他中了我的血印,跑不了的!”葉初扯扯嘴角,語氣狂妄,他動用秘法之後就會心性大變。

    雖然莊塵那麽說,但雁無還是沉吟了片刻提醒道“今日之事,還望二位不要說出去,若是閣下多嘴一句,後果雁無可不敢保證。”

    “嗬嗬,姑娘說笑了,在下還是識大體的。不過別怪在下沒提醒你們,那雲家祠堂之下可有著一座陣法,不才還是認得出那是一個傳送陣的。”

    此言一出,雁無三人臉色皆變了變,舒邛往前一步抱拳道:“閣下所言可屬實?切莫晃點我們,故意拿我們尋開心。”

    莊塵沒有興趣重複第二遍,聳聳肩擺出一副請便的樣子。

    見此情景,雁無三人也不再遲疑,飛出墓室,全力趕往雲家。

    如雁無先前所說,現在的雲家已是一片死屍之地。那幾名被雲令迫害的修士屍人被雁無預先投放在這裏,使雲家上下數十口都成了令人嫌惡的走屍,發出著“哢哢哢”的關節轉動聲和淒淒切切的指甲聲,無比嘈雜。

    雲令一落地,還顧不上傷感,屍潮就湧上來將他包圍。無奈之下,他隻能拍飛這些死去的族人,馬不停蹄地奔向祠堂。當他終於走進祠堂,遠處的天空已然可見雁無一行追來的身影。

    雲令戚戚然地看了一眼列祖列宗的牌位,扭頭下到了地底,救命稻草安靜躺在那裏,十幾年終於來初見天日。他從乾坤袋中摸出一袋又一袋仙玉以啟動陣法,空間傳送陣法屬對靈力的需求量十分龐大。仙玉作為仙門硬通貨,本就是一種蘊含豐富清氣的礦石,充當著各種物品的動力源。

    傳送陣吃夠了仙玉,慢悠悠地亮起了光芒。雲令心中萬分焦急,嘴裏不停地念叨著“快點快點”。

    雁無攜化屍大陣的大片屍雲趕到了。葉初一刀抹平了祠堂,看著暴露在眼皮底下的雲令殺意四起,和舒邛一起對著雲令暴掠而去。

    雲令避無可避,麵露瘋狂,將一件一件的法寶丟出來,主動引爆了。被逼上絕路的他直接使用了“炸器”。法寶爆炸的威力巨大,即使雁無等人預先撤出老遠,還是被波及到受了點傷。黑煙尚未消散,他們不敢再次上前。雁無望著濃煙不禁發出一聲冷笑,雲令離得最近,非死即殘。

    濃煙的後麵,衣衫襤褸的雲令低垂著頭,拖著殘破的身體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他靠著臨時撐起的各種法寶和防護,僥幸抗下了炸器。他看著地上一條鮮血淋漓的手臂咳出口血。自己以一種最為狼狽的姿態謀求到了一線生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悲哀。

    雲令抬起頭,透過漸漸消散的濃煙看著雁無,身後的傳送陣終於綻放出了璀璨的光芒。這個為家族錯誤命途而為惡的耄耋老人,對十載終於長成的複仇者露出了一個蒼老的笑容,捂著傷口倒進了光芒之中,視線中最後那把奪命血刃淹沒在了光海之中。

    十分遠處的莊塵見此情景轉身離去,對裴尹尹招了招手,“走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