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雙花執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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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鳴軒任由白木堇抓著自己騎上雲鬼,她沒有告訴雲鬼目的地,所以雲鬼隻能一往直前。這個小東西自新葉會開始便被莊塵留給了白木堇,本意是讓她自保用,並規定不能借助雲鬼來達成爭搶的目的。

    鳴軒看到女孩抓著雲鬼的手微微顫抖。

    她是在害怕嗎?明明剛才這麽堅強。

    “嗯……剛才你說得很好,很解氣。”鳴軒思量了一下,開口道,“我不喜歡那些人,話裏總是帶著針。”

    白木堇終於回頭,擠出笑容道:“是吧?不過很正常啦,這些話都是莊塵哥哥教我的,他罵人比我還狠呢!他不希望我變成一個任人欺侮的人,所以我怕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

    “保護自己?”鳴軒念叨了一遍,“保護自己不是隻要實力強大就好了嗎,像努力修煉什麽的……”

    “不是的,”白木堇搖搖頭,雲鬼飛行速度悄悄慢了下來,“莊塵哥哥說,有時候語言比拳頭更厲害,能殺人於無形。所以他一定要我學會如何反駁,反駁不是說給對方聽的,還是講給不明真相的人聽的,因為他們往往才是真正的殺人者。”

    鳴軒愣了愣,片刻後才道:“你的這個哥哥是個了不起的人。”

    “嘿嘿,是吧?”

    “哎,下麵是個藏身的好地方,我們去那裏躲一躲吧!”白木堇一指下麵的一大片灌木叢,降落下去。

    “那……方才那一批人為什麽要放走我們?”鳴軒又問,“他們兩方聯合起來不是更好嗎?”

    “這個問題……你就當他們不是一路人好了。”白木堇道,“雖然他們的目的相同,但他們是敵對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我是北部的敵人,就是南部隊伍的朋友了,所以他們放我們走了。”

    少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冷若冰霜的臉上浮現出迷茫的表情來,看來他的確就是個不諳世事的主。

    “對了,你剛才是在害怕麽,我看到你的手在顫抖。”鳴軒又問了一個問題,他每個問題都想知道答案,因為這些對他來說都是新奇的,這是族中宮殿裏從來不會出現的事情。

    “沒有。”少女少見地強硬起來,隻是她暗自咬了咬嘴唇,就連鳴軒都能看出她謊言來,他便不再問了。

    這一片灌木叢比他們想象的要大,越走到後麵,樹木便越發高大,沼澤的水位也越發高漲,最後竟是一片湖泊,樹林從水麵拔起。

    “這是一片水杉林。”白木堇道,“不是說蝶栩樓的關卡取五行風雷成關麽,這第二關為何清氣這麽雜?”

    “其實不然,”鳴軒手一招,憑空凝聚出一顆水球來,“第二關依然以水為主題,其他都是衍生品。”

    “原來如此,”白木堇指著深處道,“我們再往裏麵躲一躲,順便給你療傷。”

    鳴軒點頭,跟著白木堇繼續深入。

    ……

    灌木叢外的沼澤之上,南北兩個隊伍暫時化成了一支,正全力追趕著白木堇的下落。

    楊一盧踩著銀槍,一旁是羅木,他聽到羅木道:“為何我們要和他們合作?就算桂成堂說找到鑰匙後五五分,的確是可以讓我們所有人進去,但我不信。”

    楊一盧搖搖頭,“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我們的人狀態不如他們,還是要尋求他們的幫助。而且我們雙方總共就這麽多人,也不怕到最後黑吃黑。你看馬博徽和桂成堂把所有人帶出來,就知道他們是鐵了心了。”

    “嘖,”羅木撇了撇嘴,“還是讓我們的人離他們遠點,萬一他們要幹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也好有著提防。”

    他二人這邊交談著,一個北部弟子從前方飛來了,他對馬博徽行了個禮道:“馬師兄,他們的確是進入林子中去了。”

    “嗯,辛苦了,你去後頭休息吧。”馬博徽也回了個禮,感謝道。

    桂成堂湊過來,道:“怎麽說,進去麽?”

    “怕有埋伏,”馬博徽道,“不過他們隻有兩個人,沒什麽好怕的。”

    桂成堂若有若無地瞟了一眼旁邊的隊伍,“要不讓他們先進去?”

    馬博徽大有深意地看了桂成堂一眼,“成堂,合作是我們提起,我們至少也得表現出一些誠意來,而且他們又不傻,大可以就此離去,誰知道他們和那姑娘有沒有聯係?”

    桂成堂哼了一聲,搖搖扇子看向別處。

    馬博徽也不去理他,對著羅木、楊一盧抱拳道:“羅兄、楊兄,那兩人確定是往裏麵跑了,我們還是趕快追吧!”

    楊一盧點頭道,“有勞馬兄了。”

    馬博徽笑笑,沒說什麽,大大方方帶著人進去了。

    “走吧,”楊一盧一揮手,也跟著進入了灌木叢。

    等他們走出灌木叢,看見偌大一片水杉林不禁錯愕了半晌,他們的腳下是平緩流動的水和風,飛鳥成群地落在樹上,落日的餘暉也能夠照到這裏,把所有事物的影子拉得老長。

    馬博徽叫來方才那個追尋的人,問道:“趙師弟,現在我們該往何處走?”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裏是沼澤的發源地。第二關不是外麵的真實世界,它整體地形想一個水壺一樣,這裏是它的壺嘴兒,長卻窄,他們要躲的話,隻能往裏麵深入,無異於自絕後路,我們可以直接往裏麵追。”

    ……

    正在調息的鳴軒忽地睜開眼睛,道:“白木堇,他們來了。”

    白木堇點點頭,從樹上站起來,飛鳥在她頭頂盤旋,她扶著樹幹的小手細不可察地顫抖著,背後一片是模糊的橙光,河水平白無故地從光幕中流出來。當他們來到這裏的時候,麵麵相覷了好一會兒,沒想到居然來到了這個世界的盡頭,他們往左右兩邊走了不一會兒,發現也是光牆,不由得絕望起來,自己慌不擇路間走進了死胡同。

    鳴軒站在前麵的一棵樹上,落日灑在他的臉上,卻依然白皙如雪,似乎永遠無法溫暖起來。

    “找到了!”一聲高亢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傳了過來。隻是下一刻,那人便被兩道水箭洞穿了左右身體,墜落到水上,不見蹤影。他身上的參賽玉簡直接把他判定為危及生命,傳送出了蝶栩樓。

    兩支隊伍二十幾人終於出現在鳴軒麵前,桂成堂居高臨下,隨意地揮了揮扇子,狂風朝著鳴軒絞殺過去。

    隻見鳴軒雙手合十,一雙巨大冰手把風給拍滅了。然後他打了個響指,河流忽然暴動起來,密密麻麻地觸手狀子彈如同菊花一般從水麵張開,射向空中的靶子們。

    一些主修水根的修士駭然地發現自己的水靈力被壓抑到了一個極點,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樣,手忙腳亂之下被子彈射了個透心涼,和第二關說了再見。

    馬博徽也是主修水根的,他一邊反應神速地使用法寶,一邊驚疑不定地猜測麵前這人到底是誰。對方每次一使用靈力,馬博徽就覺得自己的水根發出了哀鳴,猶如子民見到君王。

    “又是個所謂的天才嗎?”馬博徽眼裏閃現出猙獰的神色,若是他的師弟師妹見了會大感詫異,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向來溫和待人的馬師兄會露出亡命之徒一樣的表情。

    這時白木堇也動了,她纖纖素手稍稍一錯,四隻黑燕從天而落,帶著肅殺的氣息在空中交織出一道殺陣,收拾著殘局。

    “燕踏芳華?”桂成堂雙眼微眯,殺機凜然,“乾清弟子?博徽,我去收拾那個女人,你和他們倆把那個男的拿了!”

    說完,他扇子一合飛身而下。

    “掩護我們!”馬博徽命令,隨即轉頭對羅楊二人道,“還請兩位不要做過多保留!”說罷也跟著閃了出去。

    羅木看了一眼楊一盧,後者向他點點頭,率先衝了出去。羅木輕歎了一口氣,提刀跟上。

    鳴軒見桂成堂凶狠地衝來,正要抬手應對,一點寒芒卻已然先至,楊一盧的槍尖擦著他的手臂而過,飆出了一條血線。和羅木預料的一樣,這個少年的肉身並不強壯。

    鳴軒咬牙一揮拳,一隻白色的靈力拳頭抵在槍尖上,不讓它再進分毫。接著他吐出一個音節,天地變色,河流暴漲。

    馬博徽眼皮狂跳,抬手一劍刺入他的腹部,馬博徽隻感覺這一劍手感極差,一看傷口也沒有流出鮮血,便火速後退。“鳴軒”化成水傾瀉而下到河裏,真身當頭就是一掌,把馬博徽拍到了樹上。

    “羅木你那一刀還沒好嗎!”他怒道。

    “好了!”羅木不知從哪個地方跳了出來,手中的長刀如同一條炎龍怒吼,對著眼前的少年輕聲道:“抱歉。”

    桂成堂聽到身後的嘶吼,臉上笑意更甚,一扇點在白木堇的肩頭。白木堇吃痛落在樹上,她立刻知道肩膀的骨頭碎了,輕輕一動都有撕裂的痛楚。不隻是肩膀,她身上大大小小有數道傷口,還有不同程度的內傷,現在已是強弩之末。

    “白姑娘,你生得倒是伶牙俐齒,隻是手下功夫卻不怎麽樣。”桂成堂指揮身邊的飛刀輕飄飄地落下來,氣定神閑地看著她。

    白木堇倔強地瞪著他,桂成堂冷笑連連,再欲動手,腳下站著的杉樹忽然搖動起來。他向後看去,發現那中了羅木一刀的孱弱少年最終還是完成了氣術。

    河裏掀起了足有幾十丈高的巨浪,如同一座座矗立在天地間的山峰,天地發出了哀鳴。渾身是血的鳴軒站在浪頭,孱弱的肩膀竟然隱隱透露著王的尊嚴,宛如睥睨天下的君主,有多少人可以為他鞍前馬後,而此刻卻為了一個女孩全力揮拳。

    空中無處不在的水係清氣不再溫和,一致朝著敵人們咆哮,還存活的人們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都快要凝固起來。

    隨著鳴軒一指點出,山巔般的怒濤猛地旋轉起來,化作了一張又一張驚悚的旋渦巨口,將萬物盡數拉扯入水中。湖泊上千噸的湖水在君主的命令下狂嘯怒吼,它們瘋狂地拍擊、旋轉、拉扯,實力不濟的人在這種如同天災的氣術麵前不堪一擊。

    馬博徽四人覺得自己的身體沉重了數倍,逐漸被漩渦拖入其中。一潮又一潮的巨浪排在他們身上,如同巨石近身。眼看身體沒入了刺骨冰冷的水麵,他們卻無能為力,憑一己之力他們逃不出這樣強力的控製技。

    這張漩渦巨口宛如一座死亡之門,要把人帶入地獄。

    一個巨浪打在桂成堂身上,仿佛拍出了他的靈魂,深入骨髓的寒冷讓他不由得打起了寒顫,“你們有沒有什麽辦法!”

    “把那女孩抓過來!她是安全的!”馬博徽指向在深淵麵前安然無恙的白木堇,“她受傷了,跑不了的,楊一盧給她一槍!”

    “不需要。”楊一盧沉聲道,使出渾身力氣擲出雙槍,目標是離他最近的鳴軒。兩杆銀槍刺破了一疊又一疊的波浪,終於紮入了鳴軒的腹部。

    鳴軒身上的傷勢雪上加霜,無聲倒下。

    君王倒下的下一秒,充塞天地間的水靈力消散,水位退去,霎時恢複了之前的平靜,隻有幾段浮起來樹木仿佛告訴人們這裏生過洪水。

    白木堇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在第一時間將墜入水中的鳴軒撈到浮木上,給他喂下一顆丹藥,吊住了他的性命。

    他還要去第三關報仇,所以不能在這裏被淘汰。

    白木堇抱著重傷的鳴軒,兩人身上都濕漉漉的,寒意從四麵八方湧來,“對不起,我食言了……”鳴軒有氣無力地道。

    白木堇笑著搖搖頭,一手捂著他的腹部,道:“沒關係呀,你已經很厲害了,真的!”

    “我以為你會哭的……要是你打不過他們就把鑰匙交給他們吧,他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

    “不會的,莊塵哥哥一定會來的。”白木堇堅定地看著他。在她的記憶裏,莊塵就從未缺席過,從見到的第一麵開始,這兩個字就是她生命裏的一道光亮,陽光或許會被雲層遮擋,但總會重新普照。

    鳴軒從未見過白木堇這麽確信地說過話,不由得一愣,“你那個哥哥真是個幸運的人。”

    白木堇沒懂他的意思,時間也不允許她再去細想,那四個人帶著殘存的隊伍從空中包圍了過來。白木堇仰視著這區區十多個人,像是仰望滿天神佛,而神佛總是無情的。

    羅木的內心是複雜的,他怎麽也沒想到那個孱弱的少年能憑一己之力擊潰他們的隊伍,人數銳減到這地步,到了第三關也無濟於事了。

    “白姑娘,現在可以把鑰匙交出來了吧?”桂成堂服下丹藥後,搖身一變又成了公子模樣,但語氣中有著濃濃的怒意“你若還不死心,在下不介意讓你再吃點苦頭了。”

    “桂成堂,你不要太過分了!”楊一盧皺眉怒喝道,他身後的南部人也對其怒目而視,在他們看來,逼迫這樣一個弱女子的行為過於齷齪了。

    “我要提醒你一句,現在這種情況,我們的合作可是禁不起考驗的。”羅木威脅道。

    “哼,你們可真是正人君子!這個人淘汰了你們這麽多人,你們還為他說話?這樣下去隻能又變成僵局,不妨我們來做這個惡人!”馬博徽陰測測地說道,轉而遞給桂成堂一個眼色。

    桂成堂眼裏閃過一抹厲色,衝向白木堇所在的浮木,數十柄閃亮的飛刀直刺女孩。他已經可以想見白木堇倒下的模樣,可令他奇怪的是,到了這種地步,他仍然看不到白木堇眼裏有半點懼怕,反而是一種自信。

    桂成堂冷笑了一聲,手下更用力了幾分。

    忽然桂成堂被一束青光晃了眼,一道劍芒從天而降,護在了女孩麵前。這把劍上散發出來的磅礴而鋒利的劍意讓桂成堂頭皮一陣發麻,火速抽身退了回來。

    站在原地的馬博徽等人也看到從空中平白降落三個人來,站在了那女孩麵前。為首的是一個尚未渡過山劫的修士,後麵兩個的實力倒是能入得了眼。

    “閣下是誰?”桂成堂謹慎道。

    馬博徽從未聽到桂成堂對同輩用這個詞,不禁懷疑自己聽錯了。

    那人並不理他,自顧自地扶起白木堇將她摟在懷裏。鳴軒半合著眼,知道自己是被另一個男人抱起來了,他模模糊糊地還看到白木堇肩膀猛烈顫抖著,似乎還有哭聲,說著些“你終於來了”的話語。

    “堂堂劍修宗師為何能夠混入新葉集?是裁判麽?我們沒有違規吧?”桂成堂皺起眉頭,一時之間搞不清來人路數。

    劍意宗師?馬博徽嚇了一跳,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哎,那邊的,說你們呢,用槍用刀的!你們快先跑出這片樹林吧!”來人中的另外一個男子喊道。

    羅木微微一愣,雖不知為何,但還是當機立斷,下令帶人退去。

    馬博徽也想跟著暴退出去,卻發現自己的人不知何時被上百把長劍包圍了,“閣下到底為何……”

    “不用閣下閣下的叫我,我叫莊塵,乾清弟子,是木堇的兄長。”莊塵語氣平緩,仿佛沒有事情發生過一般指了指懷裏的女孩。

    原來他就是白木堇的哥哥嗎?鳴軒看著莊塵的背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我聽說,好像有人放言還要再讓舍妹吃點苦頭?不知舍妹做錯了何事,惹怒了各位?不過倘若真的做錯事了,我想那也輪不到你們來管教。”

    “莊兄,有話好好說……”莊塵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用飛劍打斷了馬博徽,隨後湖泊上便是劍光閃爍,哀嚎四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