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平明尋羽(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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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洗耳嘴角微微上揚,會心一笑,舉起一根手指道:“還有一刻,從西北到東南。”

    “多謝。”

    莊塵回頭道,“都聽見了吧?還有一刻時辰,正好或許會經過這裏。各位可以先把東西收拾了,把各自傷員先行傳出蝶栩樓,一切安置完後再來此集合。”

    “你又是如何確信他所說準確?”

    “因為他是聽風上人的弟子,”莊塵丟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話,讓陸羨和權昂妃謙帶人回去收拾東西,先離去了。

    人們都以為莊塵是指聽風上人名聲好,所以他的弟子可以信任,不禁遲疑起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以李洗耳為首的散修也回去收拾東西了,他們方才也半信著回到各自的帳篷裏,做最後的安置。

    “不愧是莊卻撫。”李洗耳心裏念道。

    回去的路上,權昂妃謙問道:“莊塵,你怎麽知道那個李洗耳知道獸潮的時間的?”他這一問,便招來同行許多人的目光。

    莊塵解釋道:“他師父聽風上人當年參與了蝶栩樓的建造計劃。我賭他即便不是主管這一層,也會知曉細節,更會告訴他的親傳弟子。”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聽風上人參與了蝶栩樓的建造?”

    “藏書樓裏有,記載乾清發展史的《九蓮記事》明確記載了這件事。”

    眾人恍然,哦了一聲。

    走到一處小帳篷前,莊塵停下腳步,對人說道:“我去把木堇他們送出去。”這頂大帳標有青蓮三心的痕跡,是乾清人休息的地方,此刻裏麵正躺著白木堇三人。陸羨也走過來,對沈頌點了點頭,讓他帶人過去收拾,“我看看小錦。”

    庚浩七和萬堯聞言嗤嗤一笑,隨著隊伍走遠了。

    莊塵和陸羨同時走進了大帳內,裏麵有三個女弟子在收拾。二人對著她們點頭打聲招呼,便去找各自的傷員了——池錦和白木堇、鳴軒不在一個隔間內。

    莊塵走到白木堇身邊,女孩子依然處於昏迷狀態。他俯身摸了摸女孩的臉頰,確認沒有並發症後,在她腰間的束口錦囊上敲了敲,喚道:“雲鬼,出來吧。”

    “嗷——”的一聲,一隻巴掌大小的白色小狐狸順著莊塵手臂爬上了他的肩膀,親昵地用小舌頭舔著莊塵。莊塵搔了搔雲鬼的下巴,這小東西看到重傷的白木堇不由得哀鳴了一聲,蹭到她的身上,在她發間親吻了一下,然後愧疚地看著莊塵。

    莊塵把他提到自己的肩膀上,道:“不怪你,是我讓你不要幫忙的。”雲鬼舔舔莊塵的指頭,乖巧地坐了下來。

    莊塵又在白木堇的錦囊上敲了一下,幽幽地浮出一枚玉簡來。白木堇的儲物錦囊認莊塵為次主,當她不省人事時,使用權便到了莊塵手上。莊塵一把捏碎了玉簡,玉簡化成的光芒把白木堇包裹起來,等柔和的光芒消散後,白木堇也不見了。

    傳送出去白木堇後,莊塵來到蒼白的少年旁邊,少年正半睜著眼看他。

    “我們要從獸潮中去拿羽箭了,你要來麽?”

    少年輕輕搖頭,“謝謝你救了我。”

    “不必謝我,我本沒打算救你,你要謝就去謝木堇的多管閑事吧。”莊塵道。

    鳴軒勾起嘴角,笑了起來,“她說的沒錯,你的確是個有趣的人。”他張開手掌,裏麵是他的傳送玉簡,“我沒有力氣,你幫我把我送出去吧,謝謝。”

    莊塵點頭把玉簡拿了過來。

    “你的救命之恩我不會忘記的。”

    “免了,到時候有空給我送幾箱你們東海珍珠、珊瑚、玳瑁什麽的就行了。”

    鳴軒眼珠不可遏製地縮了一縮,稍後有舒展開來,衝著莊塵笑笑,“好。”玉簡破碎的乳白色光暈覆蓋上了鳴軒,猶如一隻巨大的光繭。

    “請替我告訴木堇,我真名叫靈犀,心有靈犀的靈犀。”莊塵聽到光繭消失前說道。

    莊塵對鳴軒隱藏真名並不覺得驚訝,帶著雲鬼走出了隔間。他走出來發現,整個休息大帳隻剩下他這個房間沒有收起了,立即道了聲歉。陸羨扶著池錦站在門外等著莊塵,莊塵看池錦能夠站起來心裏大感奇怪,問了下,才得知方才鹿提花偷偷把解藥給了陸羨。

    池錦見莊塵過來,劈頭蓋臉問了一句:“你沒有解藥?”

    莊塵略略尷尬地道:“……這個目前我還真沒有。”

    以後還是會有的,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他身家富可敵國,但奈何全在紫金仙葫裏麵,他現在境界不夠,根本打不開。

    莊塵知道池錦這是覺得自己受了屈辱,先是被人下了藥,成為所有人的累贅,再是需要敵人來給她解藥方能行動自如,讓她心裏很不舒服。本來按莊塵的方式,過一天池錦就可以行動了,但此刻事情緊急,莊塵又是池錦唯一的希望,所以對他很是不滿。

    池錦性子本就爭強好勝,被小妖女這麽一算計,心中更加憤恨,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情敵。

    “別鬧了,以羽箭為主。”

    被陸羨特地提了一句,池錦眸子裏的殺意和清冷方才降下幾分。

    莊塵嘿嘿了一聲,和同門匯合去了。

    沿路的大帳已經盡數被收,所以明亮的燈光也沒了,眾人隻能或提燈,或秉燭地聚在一塊。夜風吹著草原,翻起一道道的波浪,波浪到這邊被人生生阻下,六家重新聚了起來。

    李洗耳找到莊塵,悄悄站到他身邊,用隻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音量問道:“周先生可好?”

    莊塵聽到這個名字稍稍一僵,“先師已經仙逝。”

    李洗耳身體變得僵硬,隨後問道:“何時仙逝?”喉嚨絲絲顫抖。

    “三年前。”

    “三……”李洗耳神情一窒,“那商華子前輩呢?”

    “你到底是誰?”

    李洗耳先是悄悄念了一句詩,看到莊塵的反應後再解釋道:“家師和周先生、商華子前輩是舊識,我此次下山便是受家師之命,讓我把這東西交給周先生。家師說,周先生難找,但他有個徒弟在乾清,他會帶我去找周先生。如今周先生既已仙逝,那便把此物交給你吧。”說著,李洗耳便從袖中摸出一物,塞進了莊塵手裏。莊塵捏著這熟悉的手感,不由得一愣,立即把此物收了起來。

    李洗耳努力把哀意連同空氣咽進肚裏,腦海裏浮現出十幾年前的畫麵,是那雙大手把自己從大火中抱了起來,他曾經也坐在過那人的臂彎上,是那個人把自己帶去了聽風觀,十幾年的未見,今朝得知竟已不在。

    這個頗為仙風道骨的小道長抬起頭,眨了眨眼,把兩滴晶瑩劃了下去。

    莊塵拍了拍李洗耳的肩膀。

    “我會幫你的。”李洗耳道。

    “謝謝,不過商華師父尚在塵界。”

    二人這邊交談,外人隻以為兩人湊在一起,商量著獸潮一事。更多的人關注的是,獸潮真的會如他所說準時到來嗎?羽箭真的會在獸潮中嗎?若是不來,抑或是沒有怎麽辦?

    “怎麽樣了?”莊塵告別李洗耳走到乾清那邊問道。

    “還有幾分鍾,你有沒有遇到過這裏獸潮?”沈頌問道。

    見到莊塵搖頭,沈頌說道:“那祖罕說,這裏的獸潮像是一支軍隊,前頭是一些重型異獸開路,後麵跟著數量繁多的小型異獸主攻,最後再以強悍的異獸壓軸,兩側分別是以狼群為主的速攻成群異獸,空中還有飛行異獸打掩護。”

    莊塵聽完點了點頭,“這倒是他的擅長。”

    風州的大草原廣袤無垠,越往北走,北界的群山越明顯,人煙越稀少,而殺機更甚。半人高的長草裏蟄伏著各種異獸,風州北部最常鬧獸災。狼群從鐵灰色的雪山上下來,越過皚皚的雪林,帶領異獸們,來到草原之上殺牛殺馬殺人。

    風州七個部族,共一百四十個帳,每個帳的勇士都必須親自穿過草原,去往北部的雪林,殺一頭野狼,提狼頭回來。帳裏的戰士會幫忙把狼牙拔下,打磨成串,交給勇士。這種人叫做“狼牙勇士”,如此方能離開風州,去往更廣闊的的天地。風州的每一個人都認為,隻有先從狼群中活下來,才能在外麵的更加殘酷的世界生存,否則還是待在草原上吧,偉大的神明牧勒帕台會庇佑你直到死亡。

    那祖罕,算上漢名,全名叫做賀追·那祖罕·牧勒帕,牧勒帕是草原神牧勒帕台的所賜予的姓氏,意為“草原之子”。以這個為姓氏的孩子都是孤兒,他們的父母都死於異獸的亂蹄之下,是為草原而死的英雄。那祖罕從小受賬部落裏的姆媽照顧,吃百家飯長大,掙些幫人放羊放馬的營生。直到八歲那年,雲霄的柳澈影長老來到草原,在帳部落裏遇見那祖罕,說要帶他出草原,問他願不願意。那祖罕考慮了一晚,第二天便找鐵匠借了把彎刀,要了點幹糧上路了,十天之後,一個骨瘦如柴、身形憔悴、滿身汙漬的孩子站在柳澈影的帳前,把狼頭丟在地上,說:“我現在可以跟你走了。”

    柳澈影找了管轄這個帳部落的部族頭領,問到了那祖罕的父母名字,取父姓,喚他作追。但那祖罕隻在正式場合叫漢名,私下與他親近之人皆叫他那祖罕。

    “唳!”

    夜空中傳來一聲驚空的鷹嘯。

    那祖罕抬起手臂,讓愛鷹停在手上——一般情況下他都把鷹放養在外,此次進入新葉集便把它帶了進來。那祖罕眯著雙眼,喂給鷹幾粒小食,帶著笑意向眾人宣布道:“獸潮來了。”

    一息過後,從遠處響起了隆隆的動地聲。

    此時,距離方才解散恰好一刻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