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複仇之路 (大結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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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如陌向著旁側滿臉通紅的葉若竹,輕聲問道,“若竹,這事兒,姐不好說,主要看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姐——”葉若竹白皙的臉頰更紅了,好在燭火幽暗,瞧不清楚。
“好了,我明白。”葉如陌笑了,這個時代的女子,怎麽能讓她和現代的女孩子相比,“要不,你過幾日給他回信吧?”瞧出了葉若竹的擔憂,葉如陌給她出了個折中的法子。
葉若竹頭如搗蒜,連聲說道,“若竹聽姐的。”
正愁著不知如何答複,馬上答應他,會覺得自己不夠矜持,回絕他,似乎心底又有一絲不舍。
或許,這才是最好的辦法吧。
“姐,那…。”葉若竹望向不遠處等信的蒙恬,嘴角喃喃。
葉如陌暗自歎了口氣,這時代的女子真是墨跡,不就是回個信,至於這樣嗎?
瞧著葉若竹羞紅了臉,葉如陌心有不忍,隻得向一旁的小梅使了個眼色。小梅心領神會,抿嘴一笑,向著蒙恬走去。
“陌兒,現在我們怎麽辦?”奚辰逸垂首斂眉,伸手將葉如陌攬了過來,湊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
吐氣如蘭,耳根處瘙癢無比,葉如陌心底起了一層疙瘩,心底某處似乎有了一絲異樣,伸手順勢在奚辰逸腿上捏了一把,低聲說道,“沒見著大家都在旁邊看著嘛。”
奚辰逸倒吸了一口涼氣,抬眸,望向四周。
雲鶴正背過身去,裝腔作勢地看著宮女、太監們清理場地,葉若竹一雙明亮的眸子圍著蒙恬打轉,宮女、太監們更是低頭忙碌,誰在看他們?誰敢看他們?
腰身力道傳來,奚辰逸左手已經不安分地四處遊曳,聲音裏帶著一絲膩歪,“陌兒,今晚你想扔下我一個人麽?”奚辰逸的表情裏帶著一絲傷感和不舍。
葉如陌抬眸,表情錯愕,這是一國之君?
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無賴了?
不過,想想也是,奚辰逸父母雙亡,看似偌大的皇宮其實找不到貼心的人,原本最親近的哥哥突然間成了仇人,更在除夕團圓之夜想殺他。
這種痛苦,誰能明了?
想到這裏,葉如陌的心軟了,麵露難色,向著不遠處的葉若竹和小梅努了努嘴,“那……”她帶了葉若竹和小梅進宮,難道讓他們兩個回去?她怎麽會放心?
奚辰逸嘴角微揚帶起一抹迷人的弧度,向著正在裝腔作勢查看太監、宮女們清理場的雲鶴,輕聲說道,“雲鶴,過來。”
雲鶴嘴角啜笑,顛顛地跑了過來,“王爺,你叫我?”臉色笑容燦爛,估計剛才奚辰逸的小動作都納入他的眼裏,隻是忍著沒敢笑出來而已。
奚辰逸輕咳了兩聲,斜睨了一眼歪眉擠眼的雲鶴,正色道,“雲鶴,別說我一年到頭,沒給你放過假,現在就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讓你送兩個人回去。”
啊?
除夕夜叫他送兩個人回去,是立功?有這麽胡扯的人麽?還是他景仰的主子。
雲鶴瞬間頭大,望向奚辰逸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王爺,能不能……”別說他暫時沒有資格陪小梅過除夕,至少可以休息一晚吧。
除夕晚上,居然還想剝削他,是嫌他剛才礙眼了?這會兒報複他了?
奚辰逸蹙眉打斷了雲鶴的話,若無其事的說道,“本想著你讓冷月押送奚辰宇,留下來是想多陪陪小梅,看來我是想錯了。”
“啊?”
雲鶴張大了嘴,不可思議的望著奚辰逸,驚道,“王爺,你的意思是……。”難道,王爺想讓他送的人是小梅?
奚辰逸不曾理會他,直接指向前麵不遠處一個長相還算可以年輕侍衛,說道,“雲鶴,你把他給我叫過來,讓他去送小梅……”
“別—別—,千萬別,我知道王爺一向體貼我,關心我,給我這麽好的機會,我居然還誤會王爺。我不是人…。”說罷,佯作抽打著自己的耳光,一溜煙地向著小梅跑去。
這姿勢,如同撒歡的兔子。
“嗬”,葉如陌輕笑了一聲,抱住了奚辰逸,抬眸,盈盈一笑,“阿逸,你是不是早有計劃?”剛才她叫雲鶴去押送奚辰宇,怎麽他沒去?奚辰逸居然沒說。
這不是故意的?
好吧,還是他心細,至少大過年的,讓雲鶴陪著小梅。
“走吧。”奚辰逸拉著葉如陌的手就往前走。
“去哪?”葉如陌抬眸,腳步匆匆,疑道。
“走了就知道了。”
奚辰逸牽著葉如陌,留下一臉怔然的葉若竹和小梅,走了。
月涼如水,寒風瑟瑟。
奚辰逸拉著葉如陌出了百花園,借著幽暗的月色,踩著青石板路,一直向前走去。
耳邊傳來奚辰逸關切的聲音,“陌兒,冷嗎?”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
葉如陌抬眸,迎向奚辰逸幽深的眸子,淺笑,“有你在這裏,不冷。”
腰間力道更甚,奚辰逸低頭望向葉如陌的眸子更深了幾分,聲音愈加低沉,“陌兒,遇見你,真好。”
葉如陌嘴唇微勾,帶起一抹淺笑,“阿逸,有你在身邊我很幸福。”曾幾何時,她以為找到了幸福,到頭來卻發現,幸福隻是自己臆想的幸福。
一個人的相思遲早都會冷卻,怎能叫幸福?
兩個人的相守與不離不棄,才叫幸福。
小徑幽暗,叢林深深,光線日漸暗沉下來,涼風陣陣,身上有了幾分涼意。
正想著,大晚上的冷風瑟瑟,再走下去是否會著涼?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外衣。
“阿逸——”葉如陌蹙眉,聲音上揚了些許,奚辰逸現在身牽天下,怎能不顧自己的身體?要是著涼了,怎麽辦?
奚辰逸在葉如陌肩膀上輕按了幾下,將外衣給她披好了,低聲說道,“陌兒,在我心裏,你最重要。”
葉如陌喉嚨哽咽,低聲喚道,“阿逸——”前世,那人有奚辰逸丁點愛心,怎會是這樣的結局?
前—前—前—世,她究竟修了多少路和橋,才能換得今生與阿逸相遇。
葉如陌抬頭望天,月亮隱在雲層裏,灰蒙蒙地一片。
心底歎道,父親,你去了哪裏?如果您有機會見著女兒,應該高興了吧。
奚辰逸輕擁著葉如陌腰身,輕聲說道,“陌兒,不用擔心,馬上就到了,不信,你看。”
葉如陌抬眸循聲望去,疑道,這不是太後生前居住的地方?
耳邊傳來奚辰宇低沉地聲音,“陌兒,每年的今天我都會來這兒,今年多了你。我想叫娘親瞧瞧她的兒媳。”
葉如陌臉頰飛過一團紅雲,給了奚辰逸一個白眼,“還沒成親,怎麽能這樣說?”
奚辰逸一把抓住葉如陌的雙手,正色說道,“陌兒,你不會到了現在,還沒下定決心嫁給我?是不是西旭國那小子,惹毛了我,明日就帶兵去滅了他。”
啊?
什麽跟什麽?
葉如陌扶額,無語到極點。
什麽時候扯上殷湛了?她不就是隨口說說嘛,奚辰逸還真是個千年醋壇子。
葉如陌未曾回應,奚辰逸自顧自地說著,“陌兒,我一日都等不了了,要不我們明日就成親吧。”
“阿逸,你帶我過來幹什麽的?”葉如陌無語,隻得轉移話題。
“帶兒媳婦見婆婆呀。”奚辰逸笑道,心情恢複了些許,攥緊了葉如陌的手,進了燭火通明的竹屋裏。
竹屋裏,燭火通明,窗明幾淨,進門正牆上供奉著太後畫像,左右四個宮女神情肅穆,悄然而立。
“見過王爺。”
奚辰逸擺了擺手,宮女們便出去了。
“陌兒,過來。”奚辰逸伸手點上兩隻紅燭和香,遞給了葉如陌,輕聲說道,“陌兒,給娘親上香。”
葉如陌麵露難色,期期艾艾,“阿逸,這樣不好吧?”
在她的印象裏,好像這種事情都是男子做的,更何況現在來說她隻是一個外人。
怎麽能夠在除夕夜給太後上香?
手臂吃力,身子已經被奚辰逸拉了過來,“陌兒,我說行就行,娘說行就行。你說呢?娘。”奚辰逸對著牆壁上的畫像,佯作輕聲詢問道。
窗欞格外,一陣寒風刮了進來,畫像嘩嘩作響。
葉如陌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暗道,我的媽呀,不會這麽靈吧。
也是,她都能穿過來,還有什麽不能發生的?
奚辰逸嘴角微揚,帶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笑道,“陌兒,你瞧瞧。我就說了嘛,娘親一準同意。以後估計她就守在你身邊了,守著她未來的兒媳婦,你千萬不要有什麽其他想法呀。”
說罷,斜睨了眼被風吹著呼呼作響窗紙外的人影,心底暗道,這暗衛不錯,改日就得給他漲俸祿。
葉如陌急忙接過奚辰逸手中的香燭,狠狠地給了他個白眼。
這就是*裸的威脅嘛。
不過,看在對象是奚辰逸的份上,就算了。
輪到奚辰逸上香的時候,葉如陌借故走了出去,今晚,他應該有很多話要和娘親說吧?
屋外,涼風習習,月色傾瀉。
遠處的灌木,黑暗裏迎風搖曳。
畫像前,奚辰逸長身玉立,燭火映出了長長的身影,顯出了幾分落寞和淒涼。
幾年前,一家人高高興興坐在一起聊天、吃飯。轉眼間,最親密的人成了敵人,就這樣人鬼殊途了。
個中痛楚,隻有經曆過的人才能明白。
葉如陌站在庭院裏,望著天上的雲彩,兩邊的灌木,就算再冷,也不願打擾奚辰逸。
不到半刻時辰,奚辰逸從裏麵走了出來,麵色已複於清冷,望向葉如陌嘴角啜起一抹不達眼底的笑意,“陌兒,我們走吧。”淡淡的落寞縈繞奚辰逸周身,隻有葉如陌才明白他此時的心情。
太後視奚辰宇為己出,寧死都沒有透露過有關奚辰宇身份的一個字,如此深情,豈不讓人為之動容。
而事到如今,奚辰宇依然沒有悔悟。
奚辰逸的心怎能不痛?
“好。”
葉如陌低低地應著,挽住了奚辰逸的手臂,兩人就這樣踏著青石板路,緩緩而行。
沒有前世的繁華…。
沒有前世的奢靡生活……
甚至沒有沒有最基本的照明……
但是有奚辰逸的地方,就是最美的地方,哪怕連燭光都沒有,她也心甘情願。
“陌兒。”
“嗯。”
“如果有一日你想起回家鄉的路了,你會回去嗎?”奚辰逸聲音淡淡地,飄忽不定,迎著晚風多了一絲落寞。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這世上隻剩下他一人了。
他要怎麽過下去?他從未想過。
葉如陌沒有思索,脫口而出,“我不會。”
前世,回不去了。
就算能夠回去,她還會回去嗎?
父親去了,沒了心愛的人,就算那個世界再繁華又怎樣?
“真的?”奚辰逸緊攥葉如陌柔若無骨的手,興奮地不可自抑,橫抱著葉如陌在空中甩了個大圈,直到葉如陌驚叫不已,才放了她下來。
奚辰逸手捧著葉如陌的俏臉,語速急促,輕聲說道,“陌兒,你知道嗎?這些日子,我一直因為這個事睡不好。就擔心你回去,留下我一個人。”
話至尾聲,聲音低了下去。
雖然他在雲奚國貴為一國之主,但是比起葉如陌的家鄉,還是差遠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願意和葉如陌一起回到她的家鄉。但是,他怎能丟下雲奚國的百姓,就算是葉如陌也可能放不下梅莊吧。
三岔路口,奚辰逸攥著葉如陌往乾元宮走去。
雖然奚辰逸還沒有登基,但是宮中事務繁多,處理日常朝政往往顧不上回瑾王府,內務總管索性給奚辰逸在乾雲殿布置了房間,以供他累了歇息所用。
至於奚辰逸登基之後,所住房子已在裝修中。
葉如陌腳步頓住,深深地望了眼奚辰逸。
“怎麽了?”奚辰逸不經意地望向遠處燃著火把的城門口方向,眼底露出了一絲狐疑,“陌兒,怎麽不走了?”
“我們去那裏瞧瞧吧。”葉如陌手指指向城門口方向,輕聲說道。
除夕的深夜,京師城裏的百姓們早早睡下了,隻等著明日趕早做年夜飯。城門口的火把今夜似乎多了不少,執拗的亮著,像是等著誰的到來。
奚辰逸稍微沉吟,轉身,向著乾元宮而去。
“阿逸——”葉如陌追了上去,輕聲喚道,“你難道就不想見見奚辰宇?”
“不想。”奚辰逸甩開衣袖,大步向前邁去。
葉如陌緊了幾步,一把抓住奚辰逸的衣袖,喊道,“阿逸,難道你不想見奚辰宇在太後麵前謝罪?”
奚辰逸腳步頓住,轉身,疑道,“陌兒,你說什麽?”
他剛才是否聽錯了?
讓奚辰宇在娘親麵前認錯,他會嗎?娘親怎麽說也是他的養母,為了他,至死都沒有說出實情。
但是奚辰宇對這份厚情卻是一句話帶過了,各為其主。
讓他如何不氣?
葉如陌定定地望著奚辰逸幽深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說,讓奚辰宇在太後麵前磕頭、謝罪。”
幽暗的光線裏,葉如陌大紅衣裙迎風飄拂,嘴角微揚,明亮的眸子裏隱過一絲狡黠。
奚辰逸心底一顫,他就知道,葉如陌將奚辰宇放在城門口,定有計謀。
原來她最終目的,是摧毀奚辰宇心底多年來所堅守的一切。
打擊一個人,摧殘一個人,還有比這更徹底的嗎?
“我隻是想讓他看清楚什麽是人性,或許,他所謂的信念隻不過是自己臆想出來的。或許,隻是成就了個別野心家而已。”葉如陌眸光飄忽,移至遠處的城門口。
“來人。”奚辰宇一聲厲喝,不遠處的暗衛即刻現身。
“馬上備輛馬車,我們要去城門口。”
“是,王爺。”暗衛微微一怔,即刻反應過來。
夜色已深,但今夜城門上吊著奚辰宇,王爺要去查看,純屬正常,他隻有聽從的份。
從宮門口到城門口,馬車大約一個時辰的樣子。
馬車上,奚辰逸一直沉默著,葉如陌抓緊時間睡了會,等會要做的事還很多,得抓緊時間補覺。
趕到城門口時,天色微亮。
馬車停了下來,奚辰逸抱著昏昏沉沉的葉如陌下了車,冷月站在馬車旁。
“王爺,您來了。”
“嗯,上麵是什麽情況?”
“開始用繩子將奚辰宇吊在城樓上,後麵見他身子似乎扛不住了,又將他的腳放下來一點,至少腳尖可以踩著地麵,不至於那麽快沒命。”
“守衛是不是如葉姑娘所說,隻安排了幾個?”
“是的,王爺。到現在未曾看見有什麽動靜。屬下也在嘀咕,這些人怎麽不見來劫奚辰宇?怎麽說,他也是雪莽國的皇子呀。”冷月低著頭,領著奚辰逸往城樓上走去,一邊疑道。
自動忽略了奚辰逸手中抱著的葉如陌。
一直到了城樓上,奚辰逸才將醒了多時的葉如陌放了下來。
望著守衛們一個個難為情的別過頭去,葉如陌咬牙,捏拳,心底憤憤然。
奚辰逸就是這樣,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秀恩愛,這架勢就是想告訴全天下,葉如陌是他—奚辰逸的娘子。
奚辰宇吊在城門口上的城樓裏,四周插滿了火把。
紅彤彤地火光裏,他的臉色蒼白無力,失去了功力長時間吊在橫梁上,已經將他所有的精氣神消磨殆盡,眼神渙散。頹廢萎靡的神情,與當初坐在皇位上意氣風發的奚辰宇相去甚遠了。
“奚辰宇。”葉如陌走上前去,冷聲喚道。
奚辰宇微微地抬頭,望向麵前的葉如陌和奚辰逸,嘴角微勾,帶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弧度,聲音蒼白無力,“你們終於來了。”
奚辰逸未曾做聲,幽深的眸子定定地望著失去了往日威風的奚辰宇。
葉如陌嘴角啜起一抹冷笑,斜睨向旁側寥寥無幾的守衛,冷笑道,“奚辰宇,你好歹也雪莽國的王子,我們隻派了這幾個守衛在這裏,也沒見你們的人來救你。真是讓人想不到呀。”
說罷,幽幽地歎了口氣,一臉為奚辰宇不值的模樣。
奚辰宇眸底隱過一絲陰鬱,啐了一口,“兮月,麻煩你不要叫我奚辰宇,正如你是兮月,而不是葉如陌一樣。”
“嗬。”葉如陌輕笑了一聲,“奚辰宇,沒想到你死到臨頭了,還分得這麽清。我想告訴你的是,我既是兮月,也是葉如陌。我不能否認無極老人孫女的身份,我更要記得葉家對我的養育之恩。不像某些人……”
城樓上,風聲獵獵,奚辰宇爛成片條的衣襟隨風飄揚,身旁密密麻麻的火把給了他溫度,不至於活活凍死。
就算如此,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讓他體力不支,臉色蒼白。
奚辰宇眸底隱過一絲寒氣,“兮月,你一個女流之輩知道什麽?如果當初不是我一時心軟,會輪到你在我麵前指手畫腳?”
葉如陌幹笑了兩聲,“奚辰宇,你的想法真是不同於一般人,頑固不化。好吧,就算你殺了我,你確定你就能夠坐上雪莽國的皇位,確實能夠救雪莽國的百姓脫離苦海?”
奚辰宇垂首,斜睨向遠處的黑夜,麵沉如水。
葉如陌自顧自地說著,“奚辰宇,今夜,應該還有很多人和你、我一樣,睡不著吧。隻不過他們是在外麵等著接應你,這會兒,應該早就知道你任務失敗了吧。城樓上,燭火通明,以那些人的身手和敏感,絕對知道你在這裏。”
“一眼便可以看到城樓上,守衛並不森嚴,怎麽就不見他們來救你?”
奚辰宇咬牙切齒,“誰知道,你們暗地裏埋伏了多少人馬。”
葉如陌向前走了幾步,直視著奚辰宇充滿憤怒的眸子,低聲一字一句地說道,“奚辰宇,拜托你別再自欺欺人了,好嗎?麻煩你用腳趾頭想一下,你雲奚國這些年裏,雪莽國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財力?現在,隻因為一點點疑心便不敢來救你。這又是何意?”
“或許,雪莽國有人不希望你活著回去吧。真的不明白,這些年來,你在雪莽國一直扮演著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如果你真是雪莽國皇上心頭肉,絕對不會讓你過來當細作。可有可無,甚至回去還會對某人構成威脅的角色,有必要救嗎?”
奚辰宇冷眼對著葉如陌,臉頰通紅,不曾言語。
葉如陌低歎了聲,“可惜呀,奚辰宇,你這輩子感受到的溫暖都是來自雲奚國,你會親手毀了它。你說……”
奚辰宇眼底怒火褪去,望向葉如陌身後的奚辰宇,神情晦暗未明。
遠處,京師城裏,傳來聲聲公雞報曉聲。
天際邊,現出了一抹魚肚白,轉瞬,照亮了大地。
城牆上,火把慢慢滅去,奚辰宇蒼白的容顏裸露在清晨的微風裏,失神眸子定定地望著葉如陌,聲音無力,“兮月,你到底想幹什麽?”
葉如陌直直地望著神情裏有了一絲動搖的奚辰宇,冷笑道,“我想幹嗎?難道你覺得自己還有利用價值?”
奚辰宇眸子暗沉了些許,不曾回應。
“奚辰宇,我隻想告訴你,你所堅持的親情都是可笑的,而你所期望的天下大同由雪莽國來完成,或許是真的。但是這個計劃裏,你,可有可無。說白了,你現在就是一顆棄子。”
“你說謊。”奚辰宇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歇斯底裏的喊道。
“我說謊?”葉如陌輕笑了一聲,“奚辰宇,你瞧瞧,天都已經亮了。連救你的鬼影都沒有,你還在死撐什麽?”
說罷,向著身後的冷月說道,“將他放下來吧,今日是新年第一天,奚辰宇好歹是雪莽國的皇子,就算死,他也應該有尊嚴的死。不應該像條死狗一樣,被人遺棄在這裏。”
葉如陌冷冽的聲音如同冬日裏的寒風,直直地刮向奚辰宇。
奚辰宇冷不丁地打了寒顫,斜睨向城樓下,百姓們身穿新衣,手提物件,個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誰來關注雲奚國先前的皇上?對他們來說,奚辰宇就是一個罪人,妄想破壞現有平靜安逸生活的罪人。
奚辰宇心底彌生出最後一絲希望,對,他的最終理想是讓雪莽國的百姓們離開貧瘠的居住地,來到魚米之鄉的雲奚國。或許,他們,雪莽國的百姓們會理解他。
冷月手中利劍一揚,“撲通”一聲,奚辰宇摔到了城樓上。
“奚辰宇,你現在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奚辰宇眼底隱過一絲不可置信,聲音顫道,“兮月,你是說,要放了我?”
葉如陌嘴角微揚,帶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我是要放了你。反正你現在也是個廢人了,殺與不殺,又有何意義?”
身後,冷月眼底隱過一絲狐疑,剛想向前質問,奚辰逸伸出修長如玉的手,攔住了他。
冷月帶著滿腹的疑問,退去了一旁。
奚辰宇掙紮著站了起來,斜著眼望了一眼神色淡然的葉如陌,喘著氣說道,“兮月,你可別後悔。”
葉如陌淡淡一笑,“當然,我說了隻讓幾個守衛守著你,便隻有幾個守衛。現在,說放了你,當然也是真的。隻是此處雪莽國路途遙遠,就你現在這身子骨,我覺的有點困難,如果不嫌棄,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
奚辰宇手一揚,腳步踉蹌著,向著城樓走了下去。
這裏,他一刻也不想待,趁著兮月和奚辰逸沒有改變主意之前,他要趕快離去。
身上功力盡失,如同一個被折磨了一夜的普通人,衣著襤褸,麵色蒼白。
“奚辰宇,你真不要幫忙?”
“不用。”奚辰宇如同見了鬼似的,向下踉蹌而去。
“記得,要是想找我,就大聲喊我,說不定我會及時出現。”葉如陌雙手放在嘴巴周圍,做成喇叭狀,衝著奚辰宇喊了一嗓子。
直到奚辰宇的身影消失於視線裏,冷月才猛地恍了過來,身子湊了過來,低聲問道,“陌兒妹子,你真這樣放他走了?”
葉如陌給了他一個白眼,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難不成,你還想留他下來吃年夜飯?”
冷月,“……”
見冷月急得不行,葉如陌抿嘴一笑,“好了,跟上去吧。”
冷月長籲了一口氣,望了眼奚辰逸,得到他的暗示,轉身向著城樓下而去。
“陌兒,你究竟想做什麽?”奚辰逸望著遠去的奚辰宇,幽深的眸子沉了沉,輕聲問道,“難道,你真的想放了他?”
晨風奕奕,葉如陌發絲淩亂,大紅的衣襟隨風輕拂,望向遠方,嘴角啜起一抹晦暗未明的笑意,“人在不同的狀態裏,所見的人和事都不是一樣的,或許,這一次,奚辰宇會求著我們去接他回來。”,
“求著我們去接?”
奚辰逸嘴角上揚帶起一抹迷人的弧度,聲線上揚了些許,“竟然陌兒這麽說,那夫君就等著看好戲吧。”
“阿逸,你有沒有想過去雪莽國看看?”
奚辰逸挑眉,疑道,“你是說現在?大年第一日?”
葉如陌抿嘴盈盈一笑,“任他們怎麽也想不到,我們今日會去雪莽國,而且是跟在奚辰宇的身後。”奚辰宇不是滿嘴裏都是雪莽國的百姓疾苦?不去看看怎麽行?
奚辰逸稍作沉吟,低聲說道,“好,陌兒說去哪?我就去哪?”
“來人,叫雲侍衛。”
“是。”
雲鶴匆匆從城樓下趕了上來,急聲問道,“主子,什麽事?”
奚辰逸麵色凝重,斜睨了眼眉宇間帶著春風的雲鶴,低聲說道,“邊走邊說,先找輛不起眼的馬車回瑾王府再說。”
“是,主子。”雲鶴連聲應道,望了旁側的葉如陌一眼,暗道,估計又是葉姑娘想出什麽花招了吧。
好像每次她出的點子都是劍走偏鋒,兵行險招。
這一次,她又想做什麽了?
雲鶴隻覺得背脊處冷汗涔涔,王爺的身份現在可是非同凡響,身係天下,還能這樣動不動出行嗎?
如果昨晚那些在外接應的人,沒走怎麽辦?
“想什麽呢?”奚辰逸望著身後站著不動的雲鶴,低聲喝道,眉宇間似有一絲不悅。
都什麽時候了,還是這麽磨磨蹭蹭的?
“啊!主子,昨夜沒休息好,所以今日有點反應遲鈍。”雲鶴恍了過來,咧嘴陪著笑,轉身走下了城樓,準備輛不起眼的馬車去了。
也罷,雖然葉姑娘有點任性,每次也都沒出什麽問題。
說不定這次一樣?
至少目前還沒有透露他們想幹什麽,自己就在這裏神神叨叨地幹什麽?總不至於春節第一日,就去幹什麽刺殺和遠行的事情吧。
等葉如陌和奚辰逸下了城樓時,雲鶴已經畢恭畢敬地站在馬車旁等著了。
兩人入了車廂,馬車便一溜煙地向著瑾王府使去。
今日的街市上,人潮湧動,個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看來百姓們對現在的日子很滿意。
葉如陌望著奚辰逸淡淡一笑,“阿逸,才這麽短的時間,百姓們便安居樂業,你功不可沒呀。”言語裏的表揚是顯而易見的。
奚辰逸嘴角微揚,抱著葉如陌啃了一口,含情脈脈地說道,“陌兒,你身為女子這麽優秀,我要是不努力點,怎麽配得上你?”
葉如陌暗自翻了個白眼,這話說的,不但給她戴頂高帽,連著自己一起表揚了。
真是不害臊呀。
不過,奚辰逸確實算是努力了,這些日子為了朝政,很少和她嬉笑吵鬧了。
如果不是擔心她,這一次,可能也不會陪她出行吧。
“阿逸。”葉如陌心底又感動莫名了。
“嗯。”奚辰逸輕擁著葉如陌,手臂穿過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修長如玉的手指扣在她柔軟的肚子上,輕聲應道,“怎麽了?”聲音輕柔帶著一絲暖意,讓人覺得特別心安。
想起第一次見麵時,奚辰逸何曾是這樣的人,冷冷地看著如同小叫花子模樣的她,眼底沒有戾氣,卻帶著一絲興味。
荷花池旁,與他再次相見,邪痞的模樣,讓人第一眼便想起了官宦家裏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哪曾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隻有麵前這個時而含情脈脈,時而冷氣逼人的奚辰逸,才是真實存在的。滿足她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任性,或者,突然其來的想法。
“阿逸,是不是這次出行會給你帶來麻煩?這麽多大臣都在宮裏等著你,你就這樣和我去了雪莽國,行嗎?要不像上次一樣,你讓冷月跟在我身邊便好了。”
奚辰逸伸手摟緊了葉如陌,湊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陌兒,這次你想扔下我,告訴你,沒門,連窗都沒有。”
葉如陌扶額,這話學的,比她還順溜。
轉身,雙手環住奚辰逸的脖子,腰身用力,給他下巴狠狠地咬了一口。
奚辰逸倒吸了一口涼氣,伸手捂住濕噠噠地下巴,顫聲道,“陌兒,你什麽時候成了屬狗的了?”
葉如陌挑眉,嘴角帶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眼眸定定地望著奚辰逸,咬唇,輕聲說道,“阿逸,你和我一起出去,就不怕我欺負你。”
奚辰逸嘴角啜笑,眼底是滿滿的寵溺,“我就喜歡讓陌兒欺負,反正可以要求你償還回來。不然,我也可以送上門來,讓你欺負夠…。”說罷,性感的薄唇覆了上來。
在葉如陌嘴唇上輕啄了下,又放開了她。
葉如陌,“你……”
奚辰逸似是意猶未盡,抿了抿嘴,輕聲說道,“怎麽?剛才又讓你占了便宜哦。”
葉如陌瞪圓了眼,語噎,“……”
奚辰逸輕笑了一聲,輕聲說道,“誰叫我長得比你帥。”
啊!
葉如陌瞬間無語,還有人臉皮這麽厚,古人什麽禮義廉恥都去什麽地方了?
“奚辰宇,你可以臉皮更厚點嗎?”
“可以。”說罷,奚辰逸雙手四處遊曳,從葉如陌的背上慢慢—慢慢地伸上了胸前——,
“停,你贏了,我輸了。我投降,行不行?”
“好。”奚辰逸挑眉,瞟了一眼窗外,笑道,“不過,你得補償我一下。”說罷,嘟著嘴湊了過來。
葉如陌暗地裏給了奚辰逸一個白眼,雙手捂住他的俊臉,在他嘴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行了吧。”
奚辰逸淺笑,絲毫不介意紅腫的嘴唇。
馬車停了下來。
車外,傳來雲鶴極為恭敬的聲音,“王爺,到了。”
葉如陌失聲,“你……”又被他耍了,難怪剛才這麽輕易的放過她。早知道,不用親他,直接下車不就完事了?
雲鶴見著從馬車上下來的奚辰逸,嘴唇紅腫著,一臉洋洋得意的模樣,憋紅了臉,沒敢笑出聲。
“怎麽?你嫌陌兒的傑作不好看?”奚辰逸斜睨了眼雲鶴,淡淡說道,聲音裏透著一絲不容忤逆的威嚴。
雲鶴臉色瞬間變得肅然,正色道,“王爺,好看的不得了。”
“噗哧”一聲,葉如陌笑出了聲,轉瞬,突然明白了過來。
奚辰逸這麽做的目的,不是想告訴全天下,她和奚辰逸這輩子捆在一起了,讓殷湛等人斷了想法。
額~
真是個千年醋壇子,小心眼的男人。
“陌兒,走吧。”奚辰逸眉眼俱是笑意,伸手將葉如陌攬了過來,低聲說著,“陌兒,我終於明白了,古人為何說,隻羨鴛鴦不羨仙,原來真是這麽一回事。有你在身邊,就算讓我去做神仙,我也不願意。”
古人說?
奚辰逸自己不就是個古人麽?葉如陌抿了抿嘴,任由奚辰逸攬著她入了府。
一盞茶的功夫後,瑾王府裏,與奚辰逸極其神似的男子,正在客廳裏對著慶僑芝訓話,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是兩個人。
奚辰逸和葉如陌易了容,換了普通的衣裳,從後門出了瑾王府,雲鶴也換了身裝扮,馬車載著他們向著城門口而去。
城門口,人聲鼎沸,人頭攢動,街市兩邊商鋪未見分毫冷清。有些商鋪打出了優惠的旗號,商鋪前更是人群推搡,開年第一日,生意人圖個生意興隆的吉利。
城牆下,奚辰宇一身破爛衣裳,神情頹廢,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茫然地望著麵前的熱鬧景致,偶爾有人湊上前來,指指點點。
畢竟大過年的,奚辰宇神情渙散的坐在這裏,不免讓人生疑,好在城門口的守將們得到了冷月的密令,誰也沒有上前盤問。
好一會兒,一個身著破舊衣裳的老年人走了過去,給奚辰宇遞了個熱氣騰騰的饅頭過去,低聲說道,“年輕人,吃吧。你還年輕,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像我,從未想到臨老了,還能吃口飽飯。這日子好了,百姓們都好了。”
奚辰宇抬眸,神情茫然,“老人家,你……”
奚辰宇心底輕笑了一聲,奚辰逸明明執政不到半年,怎麽會有如此大的變化?這不是笑話嗎?
“誒,你就拿著吧。”老年人以為奚辰宇不好意思拿他的饅頭,硬塞了過去,“現在的皇上雖然沒有登基,但是做了很多實事,老百姓都受益匪淺。我有三個兒子,一個是木匠,一個在家務農,一個去參軍了。現在軍營裏按月發糧餉了,吃得比以前也好了,餘下的錢財都可以寄回來了。木匠兒子被公家找去做事了,工錢比以前翻了一番,好日子終於來了。”
說罷,自顧自地走了。
直到老人家顫巍巍地身影消失於視野,奚辰宇拿著饅頭的手依然停滯在半空中,老人家的話一直縈繞在耳邊,好日子終於來了。
這麽說,以前跟著他都是過苦日子?
也是,他一門心思就想著折騰雲奚國,老百姓怎麽會有好日子過。
肚腹裏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傳了過來,奚辰宇拿著麵前的饅頭卻咽不下去,這是以怨報德?
還是,這個老頭兒原本就是兮月派來的?
無數次自我暗示後,奚辰宇終於拿起麵前的饅頭啃了下去,狼吞虎咽,噎得臉紅脖子粗,直喘氣。實在太餓了。
“哥哥,給你喝點水吧。”
一個清脆的童音響了起來,麵前遞過來一個破竹筒,裏麵盛滿了清水。
奚辰宇愕然的抬頭,麵前是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孩子,一雙清澈的眸子打量著他。
“我媽媽說了,做好事老天爺會保佑好人的。你瞧,這不,我就給你送水來了。”
奚辰宇抿嘴,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伸手接過孩子手中的破竹筒,低聲說道,“謝謝。”如果換成以往,他根本沒有機會讓一個孩子垂憐他,可是事情就這樣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不用謝。哥哥,你吃飽了,就可以回家了,回家就舒服了。我要去找爹娘了。”說罷,小孩子蹦蹦跳跳的跑了。
奚辰宇坐在石頭上,低垂著頭,冬日的暖陽灑在他的身上,讓人懨懨欲睡。
突然,奚辰宇抬起頭掃視了麵前一眼,是的,剛才孩子說了。
回家,隻要回了家,一切都好了。
城門口,一輛裝滿了貨物的馬車車主正在和守城將士爭執著。
“官爺,你瞧瞧大過年的,你要我將滿車的貨物卸下來查看,怎麽行?我要趕著回雪莽國,人手又不夠。要不你就行行好,別檢查了。”說罷,從身上掏了些碎銀子,遞了過去。
“不行。”守門士兵手執長劍,冷聲說道,“現在是非常時期,怎能不檢查?特別是送到雪莽國去的東西,更要仔細的檢查。”
說罷,直接拿劍挑起上麵的貨物,想將它扔下去。
“不要啊。”
馬車車主尖叫了一聲,抱住了貨物,“官爺,您千萬別扔,這麽都是些瓷器,稍微碰一下就完了。這是我全部的家當呀。”
守衛一眼嫌棄的望了一眼馬車車主,說道,“那你去一旁把貨卸下來,等會我再來查看。”
“好—好—好—,謝謝官爺。”馬車車主忙不迭地將馬車牽去了一旁。
奚辰宇眯著眼,謹慎地打量著麵前的馬車車主。
三十出頭的中年男子,眼神憨厚,身材消瘦,皮膚黝黑,一看就知道是風裏來雨裏去的角色。悶著頭,小心翼翼地搬著馬車上的貨物。
奚辰宇站起身,緩緩走向離他不遠處的馬車。
奚辰宇臉色依舊蒼白,吃了個饅頭喝了點水,精神好了些許。
“這位大哥,請問你需要幫忙嗎?”奚辰宇走向前,站在中年男子麵前,輕聲問道。
中年男子抬眸,眼神裏充滿了警惕,“你是?”
奚辰宇淡淡一笑,“這位大哥,我是雪莽國人,本想著趁著過年,來這裏做點生意,身上銀錢不小心被偷了。所以……”剩下的,就留給中年男子腦補了。
“哦…。”中年男子撓了撓頭,神情為難,“我這貨還沒賣掉,也不知道鞥能不能掙錢,你幫我搬貨,我沒錢付給你呀。”
奚辰宇連連擺手,回道,“不用,不用工錢。我隻求大哥能順便捎上我,路上也好給大哥搭個伴,隻要我回了家。路費必定雙倍奉上。”
中年男子眯著眼,沿著奚辰宇周身打量了一番,年約二十七八,麵色蒼白,看起來文質彬彬,像個富戶家的孩子,至少也不算是壞人吧。
中年男子狐疑的神情瞬間褪去,低聲說著,“可說好了,你自願幫忙的,不問我要工錢的。至於車程費什麽的,以後再說吧。我叫劉大春,以後你就叫我春哥吧。”
“好咧,謝謝春哥。”奚辰宇眼含驚喜,連聲說道。
忙跟著劉大春搬起了馬車上的貨物,兩個人速度快了很多。一會兒的功夫,便搬完了。
就在守城將士檢查這車瓷器的時候,一輛裝飾極為普通的馬車向著城門口而去了。
一路上,馬不停蹄地,花了十餘日的時間,終於在十五日後的清晨,從最近的路線到了雪莽國第二大城市—祁陽城,離都城—雪域城,馬車約半天的車城。雲鶴將車停了下來,與裝滿瓷器的馬車相距不到半裏。
聲音似有似無地飄了過來。
“春哥,謝謝你。請問你家住何方?要不我到時叫人將銀錢送到你的府上。”
劉大春麵露憨厚的笑容,“誰出門在外沒個難處,不用說什麽銀錢了。況且現在雪莽國的老百姓日子並不好過,至少我們家裏人還有口飯吃,就當做了件善事吧。”
啊?
連飯都吃不上。
奚辰宇怔在原地,連劉大春什麽時候走了的,都不知道。
轉過,望向號稱雪莽國第二大城市的祁陽城,盛產商賈,算得上雪莽國富裕的地方,也承擔了雪莽國大部分的稅收。此時,祁陽城裏,人群稀稀拉拉,比起京師相差甚遠,就連雲奚國邊境的一些小鎮都比不上。
奚辰宇收起馬上回雪域城的想法,原地站了會,向著最近的一家布鋪走了過去。
“客官,你想買點什麽?”掌櫃眯著眼,上下打量著奚辰宇,熱情的詢問道。
從去年開始,生意一直慘淡無比,現在就算見著個乞丐,也想上前搭上幾句話,說不定奇跡出現,人家就買了呢。
奚辰宇輕咳了兩聲,掩飾了身為分文的窘迫,輕聲問道,“掌櫃,我就想問問,現在生意怎麽這麽慘淡,前幾年,我來過這裏,還好呀。”
一番情意真切的話語像是觸及到了掌櫃的傷心處,他打開了話匣子,長歎了一聲,說了起來。
“現在討生活越來越難了,你沒瞧見,大過年的,街市上都沒幾個人。”
奚辰宇疑道,“這很正常呀,大家都回去過年,忙著走親戚,誰出來呀。”
掌櫃冷哼了一聲,“客官,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就算走親戚,往年這時候,還是有很多百姓出來買東西的,店家都忙著優惠,圖個吉利呢。今年呢,您自己看看……”
奚辰宇順著掌櫃的視線,望向對麵的商鋪,無一例外的門頭番布上寫著—惠—字,卻門可羅雀。掌櫃門一個個手放進袖管裏取暖,臉上寫滿了憂愁,就算是街上匆匆走過的人影,也顧不上看商鋪一眼。
生怕哪家商鋪衝出來,將他抓了上去,強買強賣。
奚辰宇喃喃自語,“怎麽會這樣?”
祁陽城是雪莽國第二大城市,主要是商貿往來方麵,曾幾何時,這裏比雲奚國的京師還繁華,如今怎麽這麽蕭條了?
掌櫃低頭湊了過來,低聲說道,“這幾年為了討伐雲奚國,把我們害慘了。年年各種各樣的稅收直往頭上來,老百姓連飯吃不飽,哪來的銀錢上交?不交,就把家裏各種值錢的東西搶了去,家裏成年男子全部抓去當壯丁。”
奚辰宇眉頭微蹙,望向麵前臉上寫滿了愁雲的掌櫃說道,“朝庭也是為了百姓們好,到時候將雲奚國占為己有,大家不是有肥得流油的地可以耕種了?”
掌櫃笑了,“客官,你說這話,真是太好笑了。百姓們祖祖輩輩生活在一個地方,早已經有了合適的生存方式,貿然打亂他們的生活節湊和方式,才是最大的傷害。如同現在某些人為了自己的私欲,將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加在老百姓的頭上,真以為好麽?”
掌櫃搖了搖頭,一臉鄙夷。
“某些人為了自己的私欲?”奚辰宇疑道。
“誒,客官,看來你說從外地來的吧。我勸你還是去雲奚國討生活吧,聽說那裏的百姓生活富足,安居樂業。這裏真不適合你,過段時間,說不定我也要舉家搬遷了。”
“好像有些話,您剛才沒講清楚吧。”奚辰逸眉頭微皺,望向掌櫃麵露難色,“從這裏去雲奚國太遠了,也需要盤纏呀。”
掌櫃嘴角喃喃,低聲回道,“也是,不過最近應該會太平一段時間,我有位在宮裏當差的表兄說,年前邊境一仗差點全軍覆滅,好像有位先前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什麽皇子,也死在雲奚國了,這下應該會消騰些時候了。”
啊?
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什麽皇子?
在雪莽國的百姓裏,他就是這樣的名聲?他們知不知道,這些年來,為了所謂的天下大同,他都幹了些什麽?臨了,成了到處不討好的角色。
奚辰宇苦笑了聲,也是,對於老百姓來說,他們怎麽知道這些?隻知道誰讓他們的日子好過,便說誰的好。
“死了好,死了就清靜了,聽說這些事情都是他弄出來的。”
奚辰宇摘下手上扳指遞了過去,冷聲說道,“掌櫃,看看值多少錢,你幫我裏裏外外準備一套衣服吧。”聲音一反先前的贏弱,多了幾分淩厲和清冷。
掌櫃愕然抬眸,接過奚辰宇手中的扳指,輕盈通透,一看就知道是上品,忙不迭地應道,“客官,你稍等,我去問問價錢。”說罷,轉身,向著後堂走去。
不到一刻鍾,掌櫃滿頭大汗的跑了出來,手拿扳指,捧了幾件衣服過來了,氣喘籲籲地回道,“客官,這個扳指我剛才問了內人,說是值五十兩白銀。這是給你準備的衣裳,請稍等,我馬上將餘下的銀子找給你。”
問內人?
滿頭大汗?
奚辰宇腳步向後移去,神情清冷了不少,冷聲說道,“掌櫃的,我突然想起還有點急事,就先走一步了。這個扳指,我也不換了,你把它退給我吧。”
掌櫃身子俯下了櫃台裏,強做鎮定,輕聲說道,“客—官,你別介呀。新年第一天,好不容易來了單生意,您就這樣走了,是不是有點過意不去呀。要是嫌價錢低,我們可以再談談嘛。”
奚辰宇眸底生了寒氣,冷聲說道,“拿來,我沒有那麽多的廢話和你說。”
掌櫃索性鑽入櫃台裏,不出來了。
奚辰宇氣得七竅生煙,什麽人?無奈自己功力盡失,隻得從旁側進去,想將掌櫃拎出來。
突然從商鋪的各個角落裏鑽出了不少人,個個手執長劍、長刀,虎視眈眈地走了進來。
為首的年輕男子臉上一條刀疤,望著麵前的奚辰宇,嘴角微勾,帶起一抹獰笑,“這位客官,你來這裏鬧事,是幾個意思哩?”
奚辰宇麵色徒沉,低著頭向門外走去,低聲說道,“好吧,我認倒黴,扳指不要了。我走,還不行嗎?”真是運氣太背了,進了黑店,剛才還以為掌櫃好說話,和他聊了這麽久。
誒,人落難了,警惕心也會下降許多。
“這位客官,急什麽?來了就喝杯茶吧。”
刀疤男向門口處幾位手執長劍滿臉殺氣的年輕男子使了個眼色,馬上,幾位年輕男子衝了上來,將奚辰宇圍了個水泄不通。
瞧著麵前的殺手訓練有素的變化著腳步,奚辰宇心底暗道,今日之事可能是有心人為之,目的,在於他的性命吧。
當下,腳步頓住,冷冷地掃了眼麵前的殺手們,冷聲說道,“說吧,你們是受誰的指使?”
刀疤男未曾料到奚辰宇有此一問,微微一怔,轉瞬複於自然,嘴角微勾帶起一抹獰笑,“這個問題你留到陰曹地府去問吧。”說罷,寒光一閃,長刀劈了過來。
奚辰宇閃身避過,無奈內力盡失,動作遲緩,這麽多人群起而攻之,哪裏避得過?
眼看就要喪生與此,突然門外傳來利器破空聲,轉眼間凶神惡煞的殺手們紛紛倒在地上,麵色發黑,嘴角流出一絲烏血。
奚辰宇心底一顫,向一側躍去,暗自歎道,好厲害的身手!
櫃台裏,掌櫃聞異聲,剛抬起頭,“嗖”地一聲,一把帶著香囊的匕首直接釘在掌櫃腦門上,掌櫃悶哼一聲,身子直直地向後仰去。
奚辰宇j箭步上前,拔下匕首取下香囊,打開一看,裏麵有張字條和數十張雪莽國通用的百兩銀票。
字條上幾個赫然大字。
“雪域城聽風閣。”
聽風閣?
奚辰宇麵色微沉,心底暗道,聽風閣是雪域城最大的茶樓,向來聚齊四方豪客。由於消費驚人,一般人等消費不起,久而久之,成了達官貴人們集結的場地。
因此,去聽風閣已成了達官貴人、商賈名人身份的象征。
前者是身份的象征,後者是借著機會巴結這些貴人們,從中打探些宮闈消息。
難道,救了自己的人,要他先去聽風閣探聽消息,再進宮?
也是,救自己的人姑且不說,但是一進雪莽國露出扳指,就有人追殺,這事得好好查查。
如果這事是奚辰逸幹的,憑借雲奚國現在的兵力和實力,完全可以一刀結果了他。
不可能等他進了雪莽國,才想著殺他。
殺他的人,絕對另有其人。
這事兒,沒這麽簡單。
奚辰宇眸色沉沉,將香囊裏的銀票取了出來,換上剛才掌櫃給他準備的衣裳,收好扳指,出了商鋪。
搖身一變,又成了氣質儒雅的翩翩公子,隻是丹田受損,臉色仍有一絲蒼白。
這些無損他的氣場和氣質,怎麽說也是在皇宮裏長大的皇子,渾然天成的尊貴非尋常人等可比。
不遠處,馬車裏。
奚辰逸小心翼翼地掰過葉如陌俏麗的容顏,嘟著嘴,說道,“看什麽看,有我好看麽?”眼眸裏似有一絲憤憤然,嘴角微微上揚,表明他的心情其實很好。
葉如陌伸手在奚辰逸的俊臉上,輕捏了一把,“親愛的,你是不是千年醋壇?什麽時候都吃醋。”
腰間力道傳來,奚辰逸沒有一絲瑕疵的俊臉湊了過來,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魅惑,“陌兒,我想隻有和你成親的那晚,我才不會吃醋。隻有那時的你,才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
葉如陌白皙的臉上騰起一片紅雲,嬌嗔道,“阿逸,我發現一個問題。”
奚辰逸麵色凝重,低頭湊了過來,疑道,“什麽問題?”陌兒提出的任何問題都是大問題,他怎麽能不重視?
葉如陌抿嘴一笑,左手再捏了奚辰逸的俊臉一把,笑道,“阿逸,等我們回去的時候,你順便去京師城門口看一下,和城牆比一比,是你的臉皮厚?還是城牆厚?”
稍做停頓,故作沉吟半晌,輕聲說道,“不過,依我看來,還是你的臉皮厚些。”
奚辰逸,“……”
好吧,說不過,至少……。
奚辰逸二話不說,左手托住葉如陌的後腦勺,性感的薄唇直接覆了過來。
“唔…。”
來不及掙紮,嘴唇已經被某人狠狠地啃噬了。
“爺。”外麵傳來雲鶴低低地輕喚聲。
好一會兒,奚辰逸才喘著粗氣放開了葉如陌,眼底滿是欲求不滿的緋紅色,冷冷說道,“說。”
雲鶴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瞧這口氣,他是不是又犯忌了。
天,究竟他要如何才能辦好事,又不惹毛王爺?問題是,葉姑娘在王爺身邊,這事根本不能兩全其美吧。
雲鶴低著頭,表情極為恭敬,聲音低沉,“爺,那小子果然拿了香囊裏的銀兩,正向著租馬車的商行去了,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雲鶴憋足了勁,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悅耳一些,以免再次衝撞了王爺,給他穿小鞋。
“走,找地兒吃飯。”
額?
找地兒吃飯?雲鶴撓了撓頭,不是要跟著去雪域城?怎麽反倒留下來吃飯了?
“磨蹭幹什麽?”奚辰逸冷冷地聲音再次飄了出來。
雲鶴心底一顫,馬上應道,“是的,爺。”王爺的決定,怎能有錯?他在這裏磨嘰什麽?
馬車內,葉如陌望著奚辰逸微微一笑,看來古代人也知道跟蹤術什麽的,懂得最基本的訣竅,知道跟蹤絕不能靠得太近。
既然那小子去了雪域城,一定會去聽風閣,急什麽?況且奚辰宇身邊,還有這麽多無極門人跟著。
沒一會兒,馬車在一家規模較大的酒樓前,停了下來。
奚辰宇扶著葉如陌下了馬車,向著酒樓裏走去。裏麵都是身穿皮襖的雪莽國人,旁邊放著他們的標誌性皮帽。
大堂裏,講話聲,爭執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就算是脫離了遊牧牧民的生活,一個個仍舊是敞開衣襟,動作粗野開放,講話聲音大咧咧地,一點都不注意場合。
店內小二瞧著葉如陌和奚辰逸一副斯文的模樣,將兩人引到了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雖然葉如陌和奚辰逸想要低調,但是身上的服飾還是引起了大堂內客人們的注意,聲音隨之低沉了些許。
等小二點菜離去後,即刻有人端著酒杯走了過來,滿臉堆笑,“請問兩位老弟是從雲奚國過來的客商?”
葉如陌一身男子裝扮,低著頭含著胸,忙不迭地點頭,生怕男子看出了端倪。
奚辰逸微微一笑,“我們是做點小買賣,養家糊口而已。”
男子眼眸發亮,聲線上揚了些許,隻差沒坐下來了,“聽說最近雲奚國動作很大,一些逃過去的饑民都說那邊生活挺好。誒,我也想過去,就是不知道過去能幹什麽。”
奚辰逸嘴角微勾,帶起一抹淺笑,打量了一圈男子,輕聲說道,“我瞧你過得挺好的,怎麽就想著去雲奚國?在哪裏不是討生活?”
“誒。”男子輕歎了聲,“您別見著我們在這裏吃香的喝辣的,其實好日子快到頭了。朝庭向我們征的稅收越來越多,老百姓沒錢買東西,我們上哪兒掙錢?民心都散了。”
葉如陌抬眸,表情錯愕望向麵前的男子,一個平常百姓都能講上幾句的事情,看來不是空穴來風。
一路上走過來,雪莽國的老百姓們個個衣著襤褸,麵黃肌瘦,瞧著他們一個個渙散無神的表情。覺得奚辰宇確實說的沒錯,雪莽國的老百姓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怎麽就這麽苦?”葉如陌嘴裏塞著剛上來的菜,低著頭含糊不清地說道。
“誒,年前和雲奚國邊境對戰,人家武器先進,那連環弓弩叫一個厲害,‘嗖嗖嗖’直射過來,都沒瞧清楚,人就沒了,我軍完敗。現在皇上又在四處征兵,說是要搞什麽人海戰術,雪恥前嫌。說不定哪一日,我也被抓去了。”
額~
葉如陌滿頭黑線飄過,沒想到古人真抓壯丁上戰場。
奚辰逸嘴角啜笑,“作為普通小商販,對於那些事情,我們也不是太清楚,要是有什麽大事,雲奚國定會昭告天下。到時,兄台留意便是。”
說罷,低下頭專心吃飯。
男子見葉如陌和奚辰逸興致不高,隻得拿著酒杯咕噥著離開了。
臨了,悠悠地歎了聲,“誒,雲奚國就是好,你看人家男子,生得就像是小姑娘似的,細皮嫩肉的,掐得出水來。”
“噗哧”一聲,葉如陌嘴裏的湯,差點噴了出來。
—
從飯館出來時,雲鶴已經牽著馬車在一旁等著了。
上了車廂,雲鶴便調轉馬車頭向著雪域城而去。
到達雪域城聽風閣時,剛好是黃昏,偌大的雪域城裏,積雪未曾化掉,稀稀落落地,街道兩邊,屋簷上白茫茫一片,多了幾分蕭條和頹廢。
一個國家的政治權力中心,都能給人這種感覺,葉如陌也是醉了。
看來,雪莽國真要自取滅亡了。
這些天以來,進入雪莽國後,看到的所有境況無一不說明雪莽國,自己在找死,這麽多年來,一直耗費大量的精力、物力和財力,放在盜取天下的野心上。
卻忘了早已失去了本國百姓們的心,真是不作死便不會死呀。
“陌兒,在想什麽呢?”奚辰逸淡淡一笑,將葉如陌抱了下來。
葉如陌搖頭笑道,“沒什麽?”
現在隻是有了一些朦朦朧朧的想法,還不好說。
“嗯,進去吧。”奚辰逸自然地挽住了葉如陌的胳膊,葉如陌輕輕甩開了他。
奚辰逸微微一怔,很快反應了過來。
是的,兩位妙齡女子挽著胳膊像那麽回事,但是兩位男子這樣挽著胳膊就不好了。
聽風閣坐落在雪域城最繁華的地段,兩層木製樓房,大氣不失典雅,店內裝修簡樸,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去處。
兩人進去後,沒有進入雅間,直接選了處不起眼的窗台處位置,坐了下來。
黃昏時分,大堂裏燃著燭火,稀稀拉拉地坐著幾桌人,兩人隨意點了幾個菜便吃了起來。
聽風閣裏的氣氛沒有想象中的熱烈,也沒有見到奚辰宇的身影,幽暗的燭火裏,人影顯出了幾分疏離和落寞,櫃台裏,掌櫃在低頭著算賬,小二們湊在一起,小聲地說著話,神情極為無聊。
葉如陌暗自疑道,給奚辰宇紙條和銀兩,他也來了雪域城,現在去哪兒呢?
不是說聽風閣,是雪域城第一茶樓?
這裏都成了這樣,那其他地方?
葉如陌心底感到莫名地擔憂,一個國家的都城,經濟如此蕭條,隻怕撐不了多久了。
隻是,在這種情況下,為何還要大肆征兵?
旁側,低沉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
“聽說皇上這幾日又犯病了?”
“是嗎?我聽說還挺嚴重的?”
“誒呀,那怎麽還大肆征兵,不應該休養生息?”
“誒,那你就不知道了。皇上聽說,梅山族寶藏已現世,定要將寶藏搶過來。聽說梅山族留下一個什麽寶貝,可以讓人長生不老。”
“你們可也不要亂講,這是我從皇上身邊的太監那裏聽來的。”
……。
葉如陌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這就是當年梅山族被滅族的終極原因?雪莽國皇上想追求長生不老?
可是這等荒繆之事,就算她也從未聽說過?怎麽知道是真是假?
世間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人雲亦雲。
或許,無極老人生前太過神秘,讓人生出了無限遐想吧。
就連她這個福星,也難逃神秘一說。
當初,為了這個名號,整個天狼穀的人都在追殺她。
……
“誒,生在這樣好戰的國度,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話音未落,便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巴,示意他別亂講。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葉如陌和奚辰逸仍舊專心致誌地吃著碗裏的飯菜,眼角餘光不時打量著大堂內的動靜,就在麵前燭火快燃盡的時候,奚辰宇的身影出現了。
奚辰宇負手從閣樓上沿台階緩緩而下,神情裏透著一絲凝重,不時與旁側一名年輕男子耳語幾句。
聲音太低,聽不太清楚,可能是想避著旁人。
隻是旁邊的男子是誰?
暫時不知道,隻要上了馬車,雲鶴自然會告訴她和奚辰逸。
等奚辰宇和那人出了聽風閣,葉如陌和奚辰逸迅速結了帳跟了出去,直接上了停在一旁的馬車。
透過車廂裏的窗欞格,幽暗的光線下,奚辰宇匆匆行走在人煙稀少的街市上,旁側年輕男子早已不知去向。
“雲鶴,派人跟進和奚辰宇一起出來的男子沒有?”
雲鶴低聲回道,“爺,請放心。冷月親自跟了上去。”
“嗯。”
“找住的地兒,不要離奚辰宇太近。”
“是。”
馬車沿著積雪未曾融化的青石板緩緩向前,耳邊不時傳來屋簷下滴水的聲音,清脆幽遠。
奚辰宇輕擁著葉如陌,輕聲說道,“陌兒,到了雪莽國,你有什麽想法?”
“阿逸,想辦法將它拿下來吧,百姓們受烏孫殷等人的奴役,實在是太痛苦了。為了一己私欲,置老百姓的疾苦和性命於不顧,這樣的統治者留著有何用?”
葉如陌輕笑了一聲,長生不老,真是癡心妄想,別說她沒有聽說過這一茬。
就算是千年之後,也沒有聽誰說可以長生不老。
秦始皇五千童男童女,又怎樣?
現代科技那麽發達,又怎樣?
一樣阻擋不了死亡的步伐,生老病死,自然規律,有人居然癡心妄想,想阻止這一切,可能嗎?當然不可能。
奚辰逸握緊了葉如陌的手,眸光灼灼,一字一句地說道,“陌兒,你放心,梅山族算是找到了真正的仇人。不管是為了梅山族,還是天下的百姓。這個仇一定要報。”
偌大的街市上,空空如已。
馬車沿著青石板路踏出了“滴答滴答”的聲音,奚辰逸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磁性,暖至葉如陌的心底。
“阿逸。”
葉如陌輕挽著奚辰逸的胳膊,低低地喚著,這個男人給了她生就缺乏的踏實感和安全感,有了他,才覺得生命是完整的。
為何這麽努力?無論在前世,還是在今生,葉如陌都不斷地問自己。
因為從未有人讓她感到踏實,讓她覺得能夠停下來休息,在那種狀態裏,或許努力才是最好的陪伴。
而現在,她隻想靜靜的守著奚辰逸,陪在他的身邊,哪怕過著男耕女織的生活,喝水也是甜的。
“陌兒,我想,等我們成親的時候,不給你留下任何的遺憾。”奚辰逸輕拂著葉如陌淩亂的青絲,輕聲說道。
“好,我相信你。”葉如陌喉嚨哽咽,眼眶啜淚,頭埋進了奚辰逸寬闊的胸膛裏。
這裏就是她最溫暖的港灣。
一整晚,兩人都甜蜜的膩在一起,直到半夜,敲門聲響了起來。
“爺。”門外傳來冷月低低地聲音。
兩人止住了打鬧,奚辰逸給葉如陌整理好淩亂的衣衫後,輕聲說道,“進來。”
冷月低著頭走了進來,表情拘謹,“爺,年輕男子的身份已經清楚了,驃騎大將軍,正二品,名叫朱茗。看情形,兩人關係不錯,奚辰宇是找他了解信息。這一次的暗殺應該是烏孫殷做的。”
大半夜的,他走進奚辰逸和葉如陌住的房間,他剛抬頭麽?借他一萬個膽,也不敢。
“繼續說。”
“雪莽國皇上病重,而皇子裏麵最有可能勝出的便是烏孫殷和奚辰宇。”
奚辰逸垂首,手指輕敲著桌麵,眉頭微蹙,輕聲說道,“這樣說來,現在精彩大戲,才剛剛拉開序幕。看來,我得在雪莽國待些日子了。”
“爺,皇上病重,聽說為了搶奪梅山族的什麽長生不老之藥,決定下個月初就對雲奚國再次發起攻擊,離現在隻有半個月的時間了。三天後,皇宮裏有一場為皇上病重祈福的活動,屬下擔心在此之前,烏孫殷和奚辰宇私底下會有交鋒,待分出勝負,借用祈福活動確定皇位繼承人。”
“嗬”,奚辰逸冷笑了一聲,“都不是什麽好鳥,就讓他們先咬咬吧。等玩夠了再收拾他們。”
“是,爺。”
“奚千尋和林韓若最近怎麽樣了?”
“回爺的話,林大人在工部日夜趕工,生產連環弓弩。奚將軍在邊境等候發令。”
“行,叫他們抓緊時間生產,馬上就可以派上用場了。至於千尋,你叫他再等等,或許就這兩日了。”
“是的,爺。”
“下去吧。”
“吱呀”一聲,門關上了。
葉如陌“撲”地一聲趴到了奚辰逸的身上,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嬌嗔道,“現在可以休息了嗎?”仰著俏臉,嘟著小嘴,身子軟軟得靠了上來。
奚辰逸蜻蜓點水般在葉如陌嘴唇上親了一口,輕聲說道,“可以休息了,小妖精。”說罷,嘴角啜起一抹迷人的弧度,環抱著葉如陌嬌軟的身軀上了床榻。
強摁住身體某處的衝動,躺在了葉如陌的身邊。
有那麽一瞬間,奚辰逸沒想不明白,沒有遇上葉如陌的那段日子裏,他是怎麽過來的?
老天為何不讓他早點遇到她?
次日清晨,葉如陌醒來時,身邊早已沒了奚辰逸的身影。
葉如陌莞爾一笑,披衣起床。奚辰逸就是這樣,有事就悄悄走了,為了讓她多睡會,起床動作比女人還輕柔。
推門而出,雲鶴正站在門口處,望著葉如陌輕聲說道,“葉姑娘,你起床了。等會哦,早膳馬上送到。”說罷,急匆匆地走了。
“嗯。”葉如陌退回了房間。
再次看到雲鶴時,葉如陌忍不住問道,“雲鶴,阿逸去哪兒了?”
雲鶴撓了撓頭,輕聲說道,“葉姑娘,爺走的時候沒說,隻是要我照顧好你。”
啊?
她需要雲鶴照顧?葉如陌瞬間頭大了。
匆匆扒了幾口稀粥,啃了個饅頭,葉如陌決定不能就這閑著,她得找點事來做,幫助奚辰逸早日達成目標,好早就嫁給他。
放下碗筷,葉如陌抹了抹嘴,向著雲鶴勾了勾指頭,故作神秘的說道,“雲鶴,過來。”
雲鶴麵色徒沉,腳步向後退去,驚道,“葉姑娘,你想做什麽?”
每次隻要葉如陌露出這種賊兮兮的眼神,他就覺得準沒好事。以前也就算了,現在在雪莽國,王爺不在身邊,萬一出點什麽事,怎麽辦?
望著雲鶴驚慌的表現,葉如陌嘴角微勾,帶起一抹獰笑,“雲鶴,過來麽?”
“不過來。”雲鶴搖了搖頭,寧死不屈。
至少葉如陌不會殺了他,也打不過她。
但是她要是出點什麽事,王爺可能隨時讓他生不如死。
葉如陌嘴角弧度更大,“真不過來?”
“不過來。”雲鶴死命搖頭,身子已退到了門邊。
葉如陌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拿起桌上的熱茶,神情悠閑地輕抿了一口,“誒,小梅的賣身契還在我身上,回去我就給他找戶好人家嫁了,免得跟著某些腦袋轉不過彎的人過日子,日子難過那!”
雲鶴腳步頓住,邁出門檻的腿停在了半空中。
轉身,語氣極為恭敬的問道,“葉姑娘,請問您剛才說得那一句是什麽?”
葉如陌眼眸迷茫,疑道,“我說了那麽多句?怎麽記得?”
“最後一句。”雲鶴極其耐心的提醒道。
“日子難過?”
“錯,前麵兩句。”
“給小梅找戶好人家?”葉如陌表情木納,重複道。
雲鶴強忍心底的憤憤然,咬牙提醒道,“葉姑娘,再前麵一句。”
“小梅的賣身契在我的身上。”
“對,就是這一句。”雲鶴鬆了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葉姑娘,如果我幫你,小梅的賣身契你就給我,行不行?”
雲鶴想,與小梅成親時,就將這張賣身契送給小梅作聘禮。
以後,她想留在葉姑娘身邊,仍然可以留下來。
想走,就可以隨時走。
“成交。”葉如陌騰地站起身來。(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