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七十八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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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晉延說這個話,絕對發自肺腑,雖然當年他還年幼,可是當時的情況下,便是他那個年紀,也不得不早熟起來。

    他的母親出身的確是不光彩,坊間的謠言雖然有虛假之處,可他母親的出身、他母親的為人,到底是沒有誇大。當年先皇結識了他的母親後,對於先皇而言,雖然是一段風流軼事,拿出來說,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倒也並沒有什麽不光彩之處。但這也是因為先皇與趙晉延的母親並沒有什麽結果,若是先皇對趙晉延的母親真動了感情,而且是打算給對方一個名分,隻怕朝廷裏,宗室乃至百姓,都不會答應。

    當然,這些也都不必多想,畢竟先皇也隻是將與趙晉延母親的緣分當成是春風一度罷了。

    可趙晉延的生母卻從來都不是這麽想的,雖然初始與先皇認識時,並不知先皇的身份,可她也是奔著先皇那副多金公子的模樣去的,之後知曉了對方的身份,她便更加不想鬆手了。

    可先皇是什麽人,說是多情,更是無情,雖然新鮮趙晉延生母與宮中女人不一樣的風情,可玩過了,也就沒什麽新鮮,更何況外邊的女人,新鮮勁兒過了,也真是沒有什麽稀奇了。

    宮中正好有事纏身,先皇隨口許諾了一句會回來找趙晉延生母這麽一句話後,便撒手走人。

    趙晉延生母當然也知曉男人的話不可信,但當時她也根本沒有辦法做什麽,所以隻能夠眼睜睜看著先皇走了。

    若是事情僅止於此,倒也罷了,便是趙晉延生母日後發現懷了趙晉延,隻怕會想到的也是將孩子打掉,或者是找個別的男人委身。

    可這樣一來,趙晉延隻怕這輩子都無法回到宮中。

    但當時微服出宮的人,除了先皇,還有晉陽大長公主。

    晉陽大長公主雖然不喜趙晉延生母的行事作風,可在先皇打算拍拍屁股就走人時,隱約感覺到了不妥,便留下了人馬將趙晉延的生母安置了下來。

    再到後來發現趙晉延的生母懷有身孕,時間上又恰好與先皇呆在這邊的時間對應,晉陽大長公主自然更加不可能不管這些事情了。

    從這方麵來說,其實說晉陽大長公主是趙晉延的貴人,倒也不為過。

    可晉陽大長公主在這件事情上做的最不妥當的地方其實便是在發現對方有身孕,甚至是趙晉延的生母誕下趙晉延之後,都沒有將人帶回宮中,甚至沒有將這件事情的風聲告訴過任何的人。

    以至於趙晉延等到長成後,才回到宮裏,留下了話柄。

    晉陽大長公主其實在之前是真的不覺得此事有任何不妥,至少就像趙晉延所說,若非她,趙晉延隻怕這輩子都別想認回皇家。但若是真從清理而言,稚子無辜,趙晉延也是先皇的血脈,是皇家的血脈,她明明可以讓他自小便如同其他皇子一樣尊貴的活著,隻因為她的私心與可以遺忘,過得甚至都不如普通的平民百姓。

    晉陽大長公主既然安置了趙晉延母子,在衣食住行上,自是不會對他們有什麽虧待,可到底是這樣的一個情況,趙晉延生母是個愛慕虛榮之人,她一心想要得到大富貴,雖然也如她所希望的,過得衣食無憂了,但與她真正所希冀的卻相差甚遠。過一兩天、一兩個月,可能還能夠忍耐下來,可這不是一日兩日一月兩月的事情,而是一年兩年……

    日子一久,養在她身邊與先皇極像的趙晉延也便成了她的出氣筒。

    在趙晉延的記憶中,他的生母是極美的,自然若非這份美貌,當初也不會打動先皇,而他的生母,也是極愛打扮之人,便是被限製在那一方小小的院子裏,趙晉延的生母每天也要將自己打扮的妖妖嬈嬈、風情萬種,可這份美麗在這方小院中,最終無人問津。這份寂寞,趙晉延作為一個孩童,大抵是不懂的,可眼見著自己的母親一會兒對著鏡子癡癡發呆,一會兒又是喜怒不定砸東西,甚至是動手打他……

    趙晉延從懼怕到難受,再到最後的漠然……

    他也聽著伺候他的仆婦說過他日後可能會被接回宮裏的,心裏也一度充滿過希望,但一年又一年,他沒有等到,可能是因為當時太小,又或者對於進宮意味著什麽這個概念並不明晰,他心裏隻是有一點點小小的失望,不像他的生母一般。

    他的生母到了最後,是生生將自己給逼死的,在這一方小院子裏,憋屈而死的。到了最後的日子,她開始瘋瘋癲癲,一會兒說著自己要做尊貴的娘娘了,一會兒卻痛罵先皇負心,痛罵晉陽大長公主惡毒……

    趙晉延從頭至尾隻是冷漠的看著,他當時倒並沒有因為生母的即將離世而難受,反倒是有幾分惆悵著,惆悵生母若是走了,隻怕這小院子裏要徹底的安靜下來了。

    外邊的人進不來,他也走不出去,而小院裏伺候的人,雖然將他照顧的很好,但再多卻是沒有了。

    不過,趙晉延在那會兒也沒有想到,他生母盼了一輩子的事情,在她生前,宮中、京中沒有任何音訊,而她一死,晉陽大長公主卻使了人,將趙晉延接進了京裏,將他送入了宮中認祖歸了宗。

    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嘲諷。

    晉陽大長公主單手支著額頭坐在椅子上,眉頭微微皺起,語氣平淡的說著往事。

    “當年在宮外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母親,就不喜歡她,甚至在她之後跟了先皇後,也甚少與她來往,總覺得與這般不正經的女人說上一句話,便是玷汙了我。說來,你母親心機倒真是不深沉,皇兄身邊其他的女人,即使是厭惡我,但也總是想著來討好我。可你母親卻不會,她在我麵前被我下了臉後,對我倒是嫉惡如仇,還想法設法想讓我難堪,憋著小心思想要給我下絆子。”

    晉陽大長公主說到這些事情的時候,臉上倒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絲微笑,其實那段歲月,是她難得單純、難得輕鬆自在的歲月,便是她厭惡的趙晉延生母,如今想來,都是帶著那麽一絲可愛。

    “當然,你母親那點子手段,便是尚且幼稚的我,都能夠一眼看透,偏偏她還百折不撓。”

    趙晉延臉上的笑容卻是慢慢淡了,看著晉陽大長公主,沒有說話。

    他也是沒有想到,晉陽大長公主竟然會與他提及他母親的往事。

    而晉陽大長公主的目光也慢慢的落在了趙晉延的身上,看著他輕聲道:“後來我們要回宮了,皇兄從來都沒有打算將她帶回宮裏,當時雖然我有些幸災樂禍,可也覺得她有些可憐。臨走的時候,便留下了人安置她,當初聽著底下人回稟說她懷了你,其實我應該當時便將這件事情告訴皇兄,也的確是有這樣打算的。可當時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我匆匆嫁人,與皇兄不睦……鬼使神差,我就將這件事情給瞞下,也漸漸的有些忘了,等到我有了閑心憶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你都已經能夠走路了,聽著那邊的人回稟的情況,你母親成日鬧騰,你又懵懵懂懂……加之我與你父皇之間的事情,又不是那麽簡單,貿然將你和你母親帶回宮中,又怕給我帶來什麽不利的後果,這一拖便拖到了你母親離世。”

    在這件事情上,晉陽大長公主毫不避諱自己心中的想法,當時的情況,太過於複雜,趙晉延是個未知的因素,而趙晉延的母親又是個禍害,晉陽大長公主根本不可能冒這份風險。

    她從前倒是從來不屑於解釋什麽,可是如今,可能真的是年紀大了,而如今的她,也的確是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樣活著了,所以晉陽大長公主倒是難得多言解釋了幾句。

    “你母親去世後,我也不可能將你一個人繼續養在哪裏,更加不可能讓皇家的血脈真的流落在民間,所以便將你帶去了宮裏。可當時你剛進宮後,某些形態舉止,忍不住讓我想到了你母親,心中十分不喜,便不由自主的針對了你一些。如今想來,你那個時候也不過是個孩子,我對你太過於苛刻了。”

    晉陽大長公主的話,倒是讓趙晉延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其實也回憶到了小時候的那些事情,他剛剛被接回宮中的時候,其實有一些舉止,現在想來,也的確是有些不太好。

    多年宮外的生活,麵對著其他名正言順、看著行為舉止皆是得體優雅的其他兄弟時,他心中難免自卑,而生活待遇上的變化,周圍人的奉承,又讓他極具膨脹,這自卑一膨脹之下,他也的確是在宮中做出了許多不得體的事情,甚至成了一些笑話。

    其實就像趙晉延一直以來所認為的,當初晉陽大長公主對他的打擊,他這些年來在心中記著,卻是感激著。他甚至隱隱覺得,晉陽大長公主可能隻是用這種方式在提點他,照顧著他,雖然方式很不溫柔。可這一盆冷水澆的,讓他當時都有些發熱的頭腦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趙晉延甚至不敢去想,若是當初他還是那樣活著,如今的他,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姑母,這些年來,晉延都欠你一句謝謝。”

    趙晉延搖了搖頭,對晉陽大長公主溫聲說著。

    趙晉延在晉陽大長公主府裏呆了很久,一直待到寅時方才離開。

    芙蕖腿傷不能行走,坐在床上卻是坐立不安,擔心的不得了。

    她實在是想不出趙晉延與她的母親能夠有什麽可聊的,她也不敢去想象,畢竟以往的經驗告訴她,這二人若是湊在一塊兒,趙晉延或許不會做什麽,可她的母親,決計不會有什麽好臉色,甚至還有可能會做出什麽難堪的事情來。

    若是腿腳便利,芙蕖這會兒自己早就跑去廳裏呆著,便是在其中做做中間人,緩和氣氛也是好的。可偏生她的腿腳如今連下地都不可以,所以她隻能夠使喚著丫鬟們一趟有一趟的往大廳裏跑去探聽消息。

    隻可惜裏邊房門緊閉,而門口又有晉陽大長公主身邊的侍從把守,芙蕖派去的人,一點消息都談聽不到,這讓芙蕖越發的忐忑不定,唯恐下一刻,底下人便來告訴他,屋裏鬧翻了天,趙晉延與晉陽大長公主吵了起來……

    可是足足好幾個時辰過去了,依然是沒有一點點的動靜,再然後,便是底下丫鬟來報,趙晉延離府了。

    芙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什麽事情都沒有?”她再三確認後,忍不住長呼了一口氣,終於將心中的擔憂退了去。

    彩霞看著芙蕖這副模樣,笑著將一直溫在邊上的點心呈了上來,衝著芙蕖笑道:“郡主這一回,可是放心了吧,這是皇上帶來交給奴婢們的點心,郡主萬萬莫浪費了。”

    彩霞呈上的點心,色澤瑩潤,玲瓏可愛、甜香撲鼻,芙蕖甚至還未嚐,便已經很好吃了,當然這點心她也嚐過,而且是她最喜歡的幾味,這點心看著,也都是出自宮中那幾位最出名的禦廚之手。

    以前趙晉元在世的時候,也會給她待點心帶果子,可是那會兒,芙蕖心中總是覺得避之不及,這份待她的好,也是一種壓力。而今日趙晉延送來的這份點心,芙蕖雖然也有幾分心煩,卻沒了那份壓力……

    芙蕖也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想法,不過這會兒她腦子裏裝的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她也不想再繼續多想,所以真沒有多想,便接過了彩霞遞上的筷子,夾了點心送入了嘴裏。

    吃過一口後,她突然想到了晉陽大長公主,連忙衝著彩霞吩咐道:“這點心還有多嗎,若有多,給我娘也送一份過去。”

    彩霞聞言愣了一下,不過馬上點了點頭,笑道:“皇上帶來很多,足夠了,奴婢這便讓人熱了給長公主送去。”

    “好。”

    芙蕖又是點了點頭,其實她送這點心的時候,心裏還是有幾分擔憂的,唯恐晉陽大長公主聽得這點心是趙晉延送的,會讓人直接將點心給扔了。

    可是等到送了點心回來的小丫鬟來報的消息時,芙蕖又是給愣住了,晉陽大長公主不但當時便拿了筷子用了幾塊點心,而且還讓清語賞了跑腿送點心的丫鬟。

    這簡直便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芙蕖左思右想沒想通晉陽大長公主態度的轉變,可這畢竟是喜聞樂見之事,芙蕖雖然心中還覺得有些疑惑,但決計不會傻兮兮的跑去問晉陽大長公主這事兒的緣由。

    不過芙蕖沒有想到,晉陽大長公主與趙晉延關係的破冰,並不僅僅限於此。

    不過幾日,底下丫鬟們卻是傳來了一個新的消息,關於趙晉延身世的那些流言竟然沒了,而且這事兒與晉陽大長公主還是有些幹係,竟然是晉陽大長公主在親自在某位宗親老人的生辰宴上,晉陽大長公主無意間聽聞某幾位長舌婦人在議論此事時,二話不說親手打了那些人的臉麵,然後鬧著將此事澄清。

    當然她也不是無理取鬧,而是在宴會上,鄭重其事將此事敞亮的說了出來,一說趙晉延從出生至進京之時,由她一手經辦,那幾個婦人如此議論,便是再說她混淆皇家血脈,這是在詆毀她。二卻是將當年趙晉延出身時的一些證據都拿了出來。

    其實這種身世之類的說法,很難論證,可晉陽大長公主可能是當年便有所準備,趙晉延的生母當年自孕期至趙晉延出生的診脈竟是由太醫院一位老太醫所看診,且都一一有所記載,而當年接生趙晉延的穩婆,竟然也是從宮中出去,同樣是在宮裏算是德高望重的嬤嬤。

    當然,這其中這些個記載人證,若是旁人還非要較真的說是假的也不是不可以,可晉陽大長公主這般親自出麵力證,加之又是大庭廣眾之下將此事說出來,旁人也不可能真的去反駁這件事情,就像先時那些敢於散步流言的,哪個不是在私底下暗暗的說著,真說出來,那便是明著與當今聖上做對,明著與整個皇家為敵了。

    隻要晉陽大長公主在當時沒有人敢反駁,這也便足夠了,消息傳到民間,那些流言便會被一一反駁,也慢慢會止住。

    當然這件事情也並非隻有晉陽大長公主可以做,可是真正聰明之處,卻也是晉陽大長公主在當天宴會上提及。

    若此事是趙晉延自己在朝堂之上提出來說,這便顯得太過於鄭重其事,而且就像先時所言,這種涉及到身世之時,本就是難以論證,趙晉延真把他當成是正事,即使朝臣們不會反駁,傳到了民間,謠言清楚了,可日後若是再提及到此事,說起來卻仍是趙晉延的一個笑話。

    旁人隻會覺得這個帝王無用,沒有威信。連自己的身世都要拿到朝堂上這般較真的計較,而且還是與這個流言來較真。

    而晉陽大長公主選在這次壽宴上,說場合不正規卻也足夠人知曉,而且晉陽大長公主最為巧妙的將此事牽扯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將趙晉延撇幹淨放在一旁。

    當然這其中的關節,可能也隻有局中人能夠看得出來。

    芙蕖真當是意外晉陽大長公主竟然會為趙晉延做到這個地步,能夠這般力挺趙晉延。

    當天晉陽大長公主來看她的時候,芙蕖也隻是看著晉陽大長公主傻笑不說話,惹得晉陽大長公主沒好氣的敲著芙蕖的腦袋。芙蕖被狠狠敲了一記,臉上的笑容依然沒有下去,隻是拉著晉陽大長公主的手,笑嗬嗬說著:“娘,你這樣真好!”

    “女生外向,那趙晉延給你吃了什麽*藥,讓你這麽維護他。”

    晉陽大長公主說話的語氣依然沒什麽好氣,不過臉上帶著的笑容,卻顯示她此刻的心情並不差勁。

    芙蕖自然瞧得出來,所以仍然笑嗬嗬的拉著晉陽大長公主的手不撒,又是笑道:“娘還說我維護皇上呢,娘不是比我還要維護皇上,聽得外人議論,還親自出來說話呢!”

    芙蕖雖然這般說著,但心中其實也明白,這件事情應該晉陽大長公主早有預謀,或者說和趙晉延也通好了口風。在晉陽大長公主在宴會之上替趙晉延說完話後沒多久,趙晉延便抓出了此次流言事件中的一些人,都一一做了懲處,甚至還對一些個主要人員,難得動了狠厲的手段來懲處。

    這也是謠言能夠立刻止住的最重要原因。

    不過芙蕖並不覺得這般手段慘烈,雖然隻是謠言,但她生活在京裏,又是身處在世家頂尖的風尖浪口之中,自然比許多人都明白,這謠言有的時候,比刀箭更加慘烈,更加能夠傷害到人。

    而第二日,趙晉延又來了晉陽大長公主府,這一回他倒並不是單獨來的,還帶了衛麟。

    衛麟自然不像其他護衛那般好打發,自進了晉陽大長公主府,便一直跟在趙晉延的腳後跟不離開半步。連到芙蕖的小院子裏,都不肯離開。

    芙蕖也暗暗慶幸今日她倒是打扮妥當了,這會兒正是趁著難得的好天氣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等到趙晉延和衛麟走進來的時候,她雖然也是嚇了一跳,卻不像之前那般驚慌了。

    趙晉延看到芙蕖的時候,原本衝著衛麟的不耐煩目光一下子變得溫柔了起來,他走到了芙蕖躺著的躺椅跟前,微微彎下了身體,伸手將蓋在芙蕖膝上的毯子往上邊拉了拉,將芙蕖的腹部也一塊兒蓋上了,才滿意的站正了身體,而後又衝著芙蕖語氣溫柔道:“雖然這會兒天氣晴朗,但到底還未轉暖,表妹得注意保暖才是。”

    “多謝皇上。”

    芙蕖看了一眼眼中仿佛是滿是趣味打量著她和趙晉延的衛麟,麵上有些不自在的衝著趙晉延客套的道了謝。

    趙晉延聞言,倒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不過當他的目光看到了站在他身後的衛麟時,倒是加深了眉頭間的糾結,隻衝著衛麟又是打發道:“行了,如今都在表妹院子裏了,朕的安危不會有什麽問題,你可以到外邊守著。”

    “……這可不行,萬事還是要以皇上安全為重,皇上如今手上還傷著,萬萬不可任性啊!”

    衛麟一副冒死直諫的忠臣模樣,不過芙蕖聽著衛麟這語氣,隻覺得心中詭異,原來卻是衛麟這說話的語氣,分明與趙晉延方才叮囑她的語氣如出一轍,分明便是衛麟有意在調侃著她和趙晉延。

    芙蕖沒好氣的看了一眼衛麟,還真不想去搭理這家夥。

    趙晉延拿著衛麟也是有些頭疼沒辦法,倒不是他在衛麟麵前沒有帝王威信,而是對於衛麟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也真不可能拿出君王的威信來命令他。畢竟這並不是什麽大事,而衛麟在這會兒也是將他和芙蕖當成朋友調侃才會如此,若他真去命令了,反倒是他較真了。

    雖然不好命令衛麟,不過趙晉延倒也不是對衛麟真沒辦法,他隻衝著衛麟開口吩咐道:“朕讓你從宮中拎出來的點心,你去小廚房熱了,給芙蕖端來。”

    瞧見衛麟似乎是還想要說話,趙晉延又是加重了語氣開口說了一句:“你親自去,畢竟是入口的動作,自是要慎之又慎萬萬不可出錯,若芙蕖吃下去後,有什麽不適,朕拿你是問。”

    衛麟不甘心的閉上了嘴巴,但一時之間還真是被趙晉延將了一軍,隻能夠灰溜溜的捧著裝了糕點的盒子,讓小丫鬟帶路,親自去小廚房給芙蕖熱點心。

    等到衛麟一離開,芙蕖身邊的丫鬟倒是立刻識相的後退出了幾步,給趙晉延和芙蕖留下了二人獨處的時間。

    趙晉延坐在了芙蕖對麵的一條凳子上,倒也沒有說什麽肉麻的甜言蜜語,隻是看著芙蕖溫柔的笑著,又是仔細的看過芙蕖的臉色,發現她的臉色比之先前好了許多,滿意的點了點頭輕聲道:“表妹瞧著好了許多了,腿腳可還疼?”

    “不太疼了,除了不能夠走動,和平日裏倒是沒有什麽區別。”

    芙蕖笑容淡雅,神色卻十分的安逸,顯然今日的心情她也是很不錯的。

    趙晉延看著芙蕖這般,自己的臉上,忍不住也露出了一個笑容,他放緩了聲音,對芙蕖又是輕聲道:“這次糕點,裏邊有了幾樣新的品種,是禦膳房的禦廚新研製出來的,我嚐過覺得應該合表妹的口味,表妹待會兒用用看,若是好,明日我再送來。”

    趙晉延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十分親昵自然,那神色瞧著,並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看著更像是一個急欲想衝著心儀姑娘討好的小子一般。

    而趙晉延這話中的意思,其實也有流露出了他明日還想再來的意思。

    芙蕖聽了,倒是不像之前那邊排斥,她隻是笑著點了點頭。

    而芙蕖的態度上的親近,也讓趙晉延眼中的笑意加深。

    趙晉延還想要再說些什麽,其實他有些笨嘴拙舌,他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讓他說出甜言蜜語,肯定是不能夠了,可是即使嘴笨著,她這會兒都忍不住想要去討好芙蕖,想要逗芙蕖開心,至少若是能夠看著芙蕖高興一下,他的心裏,也會如同百花盛開一般喜悅。

    但趙晉延腦子裏還沒有想出如何逗芙蕖開心,芙蕖的小院門口,晉陽大長公主身邊的清語又是出現了。

    清語依然如同上一回一般,麵色如常的走入,仿佛是根本沒有看到趙晉延方才討好她家郡主的模樣,隻恭恭敬敬轉達了晉陽大長公主的口令:“長公主聽聞皇上來了,特讓奴婢請皇上去他院子裏坐坐。”

    趙晉延思緒一被打斷,還真是有些想不出來了,他有些遺憾的看了一眼芙蕖,可晉陽大長公主的邀約,他卻是不能夠拒絕,尤其是在晉陽大長公主就在不久前,還幫了他一個大忙的情形下。

    殊不知,清語的出現,其實也是讓芙蕖暗暗鬆了一口氣。

    雖然她並不排斥趙晉延對她的討好,甚至也在心底裏慢慢勸服著自己去接受趙晉延。畢竟這對於她,對於她們家而言都不是什麽壞事,若她強烈排斥拒絕,或許反倒是不美。可她與趙晉延之間的相處,他們之間的關係,突然一下子轉變,其實是有些急了,芙蕖到這會兒還有些無法轉過彎來。

    有的時候看著趙晉延有意無意的想要討她歡心,且做法還有些笨拙生硬的樣子,她其實是有點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的感覺。她聽到了清語的話,自然是連忙衝著趙晉延開口道:“既然母親請皇上,那皇上便去坐坐吧,我正好也趁此時機,可以嚐嚐皇上送我的糕點。”

    “好。”

    趙晉延笑著點頭,又是細細的替芙蕖理好了毯子,這才站起身,跟著清語往晉陽大長公主的院子裏走去。

    趙晉延離開後不久,一陣咋咋呼呼的聲音便從院門外邊穿了進來,隻瞧見衛麟手上提著籃子,腳步飛快的跑進了芙蕖的小院子,而一跑入芙蕖的院子後,衛麟瞧著院子裏隻剩下了芙蕖一人在悠閑的曬著太陽,也是愣了一下,然後衝著芙蕖開口問道:“皇上人呢?怎麽才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便不見了?”

    “皇上去母親屋裏了。”

    芙蕖不欲多言,隻是簡單的解釋了一句,而後她伸手指了指躺椅邊上的一條剛讓丫鬟們撤下糕點果子的矮幾,衝著衛麟又道:“糕點放在矮幾上就好了,我會用的,你去找皇上好了。”

    衛麟聞言,卻是笑了笑,拿著適合慢騰騰的走到了那處矮幾上,一邊伸手端著食盒裏的點心,一邊嘴上笑眯眯道:“不急不急,左右是大長公主府上,皇上不會有什麽危險的,我瞧著芙蕖你如今一人在家養傷,定然空虛寂寞,不如我陪你來聊聊。”

    衛麟的形容詞運用,實在是讓芙蕖有一種眼前一黑的感覺,她咬牙齧齒看著衛麟,冷笑開口:“那我還真是要謝謝你的好意了!”

    衛麟對此,倒是十分坦然的擺了擺手,連聲笑道:“不必不必,畢竟日後指不定那一日,你就成了我的主子了。”

    說罷這話,他有一些賊兮兮的看著芙蕖笑道:“皇上待你還真是夠用心的,這糕點可是皇上親自吩咐禦廚給你研製出來的,連我瞧著,都忍不住流口水,你還是趁熱用吧!”

    芙蕖沒有搭理衛麟,隻自顧自的伸手撿起了一枚糕點,放進嘴裏輕輕的咬了一口。糕點自然是精美,味道也是十分合乎芙蕖的胃口,就像是衛麟所說的,趙晉延的確是用足了心思替她籌備。

    但麵對衛麟一臉期待的詢問時,芙蕖卻是沉默的沒有說完,隻是飛快的將這枚糕點往嘴裏塞了進去,一副不想搭理衛麟的樣子。

    衛麟受了冷遇,倒是一點都不氣餒,自顧自的坐在芙蕖一側說了一會兒話後,突然臉上卻是沒了笑容,看著芙蕖滿臉認真的開口問道:“表妹,你是真的做好要和皇上在一起,打算入宮做皇後了?”

    芙蕖原本還是不想去搭理衛麟,隻是衛麟這話問的並不想先時那般帶著調侃,相反還十分認真的樣子,而且這一句話,恰恰也問出了芙蕖這些時日來自己最為迷惘的,也是最直擊她內心深地處疑問的一個問題。

    她看著手中的糕點,突然沒有了進食的胃口,沉默了許久之後,她自己依然迷惘,沒有想出答案,所以她隻是搖了搖頭,輕聲開口道:“我也不知道。”

    衛麟眨了一下眼睛,那張俊美的臉上,神色突然浮現出了一個怪異的表情。

    而芙蕖在這個時候,突然又是開口輕聲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意見並不重要。而且嫁給誰都一樣,反正我早晚也是要嫁人的,表哥他待我很好。”

    “做皇後自然是尊貴榮華,但所要承擔的責任,日後所要經曆的風雨也並不少……”

    衛麟猶豫著輕聲開口道:“我知道晉陽姑母,她其實並不是非得讓你嫁入宮中,坐上那個尊貴的位置,可能更想讓你日後的日子能夠過得平平順順、能夠過得幸福……”

    芙蕖對此,卻並沒有回答,隻是笑了一下。

    而衛麟卻能夠看得出芙蕖這抹笑容後邊的意思,她並不排斥進宮做皇後,又或者該說,她自己可能並不想,但她覺得做皇後對於她而言,對於她的家人,可能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衛麟坐在一側,看著芙蕖這般,心中突然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也讓他安靜了下來,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