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9 心向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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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雒陽城內遇到這等不亞於清君側的潑天禍事,世家望族、江湖幫派、道教佛門等等三教九流,個個唯恐避之不及,噤若寒蟬的藏在家中密室暗道,一步不敢邁出,生怕被亂兵燒殺搶掠,膽子之小,就差找個地縫鑽進去了,哪裏還敢去見義勇為鎮壓叛亂。

    自古燕趙之地多慷慨之士。

    卻有一位來自燕薊的豪傑,聽聞有人犯上作亂謀害太子殿下,二話不說直接糾集了大量同樣來自於燕趙之地的江湖遊俠兒,趕往了胭脂樓。

    “翼德大哥。”一位號稱北地飛鷹的高瘦遊俠兒,飛簷走壁似的閃轉騰挪一番,來到了為首那人身邊,驚慌失措的說道:“大事不好了,城門守卒快要全軍覆沒了。”

    為首的那人正是被協律郎盯上的張飛,本來他剿殺了連同協律令在內的一縣所有協律郎,正準備逃往幽州老家,突然收到了一位好友的密信,說是有人謀害大漢太子,希望他能夠救援太子殿下。

    此時並非是禮樂崩壞人心不古的秦末漢初,而是獨尊儒術的東漢,曆經了數百年的儒家教化,忠君愛國的思想已經深入人心,因此張飛聽說這件事以後,義憤填膺,扛著那柄重劍火急火燎的趕往了雒陽城內。

    胭脂樓,酒香四溢。

    身份地位堪比紅紫權貴的判官,收回遙望劉辯的空洞眸子,默不作聲看了戲誌才一眼,見他咳喘的越來越厲害,便吩咐俏麗婢女端來一壺酒。

    看到判官那張隻有眼睛的慘白麵皮,幾名俏麗婢女早就想尋些理由,遠離厲鬼一般的判官了,但娥姁君治家如治軍,管教這些婢女仆役極為嚴苛,有心無膽的她們,隻能如坐針氈的靜立在一旁,聽到判官的吩咐,幾名俏麗婢女如蒙大赦,扭動又翹又圓的屁股蛋兒,一顛一顛的向樓下快步走去。

    判官對於這種情況早已司空見慣,臉容始終空洞且幽冷,半柱香之後,接過產自當世第一名窯越窯的弦紋青瓷壺,親手斟滿了戲誌才麵前的青瓷羽觴。

    望著胎質堅致細密,胎骨潔淨素雅的弦紋青瓷壺,戲誌才腹誹了一句暴殄天物,因為這件昂貴程度不亞於金銀器具的青瓷壺,裏麵盛放的居然是劣質黃酷酒。

    酒是劣酒,卻是好酒。

    戲誌才當初在稷下學宮,第一次喝酒,同樣也是結識第一位摯交好友的時候,喝的便是黃酷酒:“咳...咳...你怎麽知道...”

    本想問對方怎麽知道自己喜歡喝黃酷酒,想到對方的身份,自嘲的一笑,學起那位摯交好友的放浪形骸直接拿起弦紋青瓷壺,仰頭灌了一口道:“咳...咳...邊角棋已經做活了,緊氣也已經完成,接下來便要斬掉這個礙眼的大蛟了。”

    謹言慎行到極致,文曲榜上排名第三的國士判官,從不喝酒,從來不吃外麵的任何東西,當然了沒有嘴的他也吃不了:“太子的後手,劉備以及從同窗好友公孫瓚麾下借來的三千白馬義從,估摸著是趕不來了。”

    “你難道不擔心太子死在這裏。”

    “咳...”灌了幾口黃酷酒心情大好的戲誌才,心情由晴轉陰,掃了一眼左後方,書法四賢師宜官親筆手書的雲母屏風,無風自動,應該是一名太常寺協律郎離開的過於倉促,不小心碰到了:“咳...太子又不是我的主公,是死是活與我無關。”

    “我家先生確實是非常看重太子殿下,甚至不惜違背四維八德中的仁愛,害死許多繈褓之中的嬰兒為太子殿下逆天改命。”

    “先不說先生為此付出了多少壽元,單是永遠活在愧疚自責之中,心境破碎,從一品天象境碩儒落魄成一個普通人,就讓我對這位太子殿下喜歡不起來。”

    “不算計他已是萬幸,怎麽會在乎他的生死。”

    那件事過後,龐德公從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每次睡的稍微沉一些便會老淚縱橫的哭醒,不是不能睡,而是一閉眼便是一張張天真無邪的小臉。

    這讓以仁愛著稱於世的碩儒龐德公,怎麽能睡著,怎麽會心安,如若不是心中還有著興複漢室的強大執念,龐德公就算是不自盡,也會瘋掉。

    臉色陰沉很多的戲誌才,連續灌下半壺黃酷酒,心情這才稍稍好些:“咳...咳...相比較身負大漢末劫氣運注定早夭的太子劉辯,我更看重聰慧隱忍的二皇子劉協。”

    “咳...咳...倘若不是先生臨走之前特別囑咐我,太子沒死之前,即使不去做太子的謀主,也不能認作二皇子為主公,我早就進入二皇子的府邸了,哪裏還會在這裏為大將軍出謀劃策。”

    戲誌才並不是話多之人,更不會平白無故的吐露心聲,之所以說出這一番話,有點借酒消愁的意思。

    酒意微醺,戲誌才浸在月光之中的慘白臉龐,不見暈紅,隻有煞白如枯骨,伸出冰涼的手掌輕撫更加冰冷的臉頰,遙望幽遠的夜空道:“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