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24 何須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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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尊王越術劍劍甲於吉雙雙先後殞命於泰山,世人無不感慨世上已無劍,終於得償所願一人獨占劍甲名號的劍甲越嶽再怎麽憤憤不平,江湖上還有吳神荼越鬱壘這些劍道名劍,依舊改變不了世人的觀感。

    拗不過好友郭嘉被強拉硬拽到宮牆上的戲誌才,注視那道白發飄揚的身影,雖不是江湖人,但少年時也曾羨慕徐庶青衫仗劍走江湖的戲誌才,內心不免產生了好些激蕩。

    天下仍有劍。

    “好劍配好酒,快哉!”青衫不整臉色發紅的郭嘉,幾次想要引吭高歌,瞥見身旁摯交好友戲誌才難看的表情,隻能是撇撇嘴再次灌了幾口黃酷酒,算了,算了,看在黃酷酒的份上就不驚擾聖駕了。

    “小史阿耍劍當真是賞心悅目啊,起碼有郭某一半的風流了,嘖嘖,小史阿這還小,要是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還不得成為郭嘉第二,哎,想想都比起大醉一場還酣暢呐。”

    郭嘉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戲誌才從不搭腔,隻是默默的計算著時辰。

    眼看這天色就要黑了,一人擋在宮門口擋了兩個多時辰的薑史阿,擊退第七陣亂軍,緩和脈絡間的氣機,稍作休息。

    解下腰間的褐色酒葫蘆,灌了一口。

    郭嘉冷不丁的問了一句:“誌才,真的決定要這麽做?”

    坐在一處沒有脊獸宮簷上的戲誌才,食指輕輕撫摸手邊的龍之九子睚眥脊獸的頭頂,輕聲道:“咳咳......奉孝不必擔心,這場雒陽危局雖說是我因勢利導了沮授的圖謀,間接幫他坐實了瑚璉大才的名頭。”

    “但咱們稷下學士又不是朝堂上的士大夫,隻有意氣相爭,沒有生死相向,咳咳.......不算資敵。”

    “咳咳.......再說了,謀劃為何,旁人不知,奉孝應該是猜的出來的,推出一塊試金石,讓各路牛鬼蛇神還是隱藏極深的老王八全部冒頭,這樣主公登基以後,朝堂局勢就很明朗了,有大把的時間慢慢整治........”

    “啪!”

    嗜酒如命的郭嘉,憤然摔碎了戲誌才帶來的酒壺,臉上的怒氣之盛,就連遠處的薑史阿都慌忙放下褐色酒葫蘆,又去劍挑沙場,離那個士大夫眼裏比板蕩郎田豐還禍害的郭八鬥遠一些。

    “戲誌才!你當我是傻子嗎!別說這些沒用的”

    “你知不知道,一旦真那麽做了,兄長與太子之間就真的沒有回轉的餘地了,是,你是不在乎權勢恩寵,也不在乎青史罵名,可是你可曾為先生龐德公想過。”

    “在你身上傾注了無數心血的龐祭酒,向來是視你為己出,說是半個兒子都算輕的,那尊三足爐鼎還指望著兄長去繼承,更是龐祭酒寄予厚望的收官之人,難道你想龐祭酒死不瞑目?!”

    戲誌才的手指肚摩挲著睚眥脊獸。

    輕咳,沉默。

    “這些都可以不在乎,兄長難道忘了與春華的約定了!”

    戲誌才下意識望了一眼南方。

    南方的更南,廣陵江畔。

    有一座文風濃鬱的學宮,有承載了無數士子誌向的書山,有一位笑哈哈魁梧儒生。

    還有一位溫婉女子。

    世間讀書人有各種三願,願平步青雲拜將相,願桃李滿天下,願大漢萬國來朝。

    戲誌才默然跳下宮牆,默然前行。

    郭嘉滿是怒火的雙眼,望著那道一步一咳前行的孤單身影,眼角濕潤。

    我隻有一願,願來生不負卿。

    ————————

    廣陵江畔有一座享譽千年盛名的稷下學宮,士子如雲,遊人如織,這座本該寧靜致遠的天下讀書人聖地,卻比商賈聖地敦煌城還要喧囂熱鬧三分。

    仰慕稷下俊彥們的官宦女子、招攬稷下大才的各方勢力行人、抱憾未能進入稷下學宮各位祭酒的門牆死賴著不走的士子們.......林林總總,稷下學宮周遭拔地而起一座座亭台樓閣,有家資豐厚的權貴子女為自己建造的住所,更多則是聞到腥味的商賈們建造的各種店鋪酒樓。

    匪夷所思的是,最容易見到稷下俊彥同樣也是人來人往最多的書山山腳,按理說早就應該被權貴子女和無利不起早的商賈們爭先恐後的搶占才對,也不知是衝撞了瘟神還是得到了掃把星的垂青。

    方圓十裏之內,嫋無人煙。

    太子麾下有兩名命格極差的國士,一位是這幾年聲名鵲起的徐庶,福薄命淺,不敢也拿不起一些過於沉重的福祿,隻要多拿兩個銅子家裏不是著火就是遭受一些個莫名其妙無妄之災。

    另一人比起徐萬裏鼎鼎大名的多,或者說臭名昭著更為熨帖,徐庶給自己招來禍患倒也無傷大雅,不妨礙他訪莊交友士子雅集,戲誌才可就真真正正是個掃把星轉世,親屬故舊親朋好友沒有一個不被殃及池魚的。

    但凡是在戲誌才那間茅草屋周圍建造的屋舍,遭遇大火都是輕的,最慘的一位豪商連累遠在千裏之外的上百間商鋪,一夜之間給一起飛來橫禍大火燒了個精光。

    自從這件事過後,為了兩倍利潤就敢殺人越貨比胡人還凶狠的商賈們,見了外出沽酒的戲誌才,遠遠的就把生意興隆的商鋪關門大吉,等掃把星走了以後再開門。

    哪裏還有在書山山腳建造屋舍的膽子。

    早些年勉強可以遮風擋雨的陋室茅草屋,這幾年富麗堂皇了不少,說是富麗堂皇其實不過是多了一圈籬笆,多了一塊青翠可人的小菜圃,非要說有什麽值錢的東西,也就那幾隻生出來沒多久的絨毛雛雞值些五銖錢。

    菜圃邊緣,素釵布裙的婦人抓著一捧稻穀,時不時的撒向那幾隻絨毛雛雞,目光溫柔。

    “春華姐姐,春華姐姐。”

    籬笆外傳來一陣清脆且歡快的女童聲音,一名年齡不過七八歲的小女童,站在一頭似牛非牛似馬非馬的奇怪牲畜背上,笑容燦爛的奮力招手。

    戲誌才出山以後毫不忌諱住在這裏的張春華,怎麽說也是河內大族出身,飽讀詩書,這些年為了迎合學究天人所學駁雜的戲誌才,諸子百家的經典也涉獵不少,自然不會對那頭奇怪牲畜感到大驚小怪。

    反而是一臉的笑意:“月英妹妹小心一些,別從木牛流馬背上摔下來,你和小諸葛琢磨出來的這具墨家機關戰具還沒穩定,忘了上次路過獨木橋那件事了。”

    紮著兩個小鬏鬏的黃月英,頓時赧顏。

    以不過七八歲的年紀登頂胭脂副評第二的黃月英與胭脂副評第十的才女張春華,相識頗為巧合,幾年前年紀更小的黃月英和小諸葛鼓搗出一具墨家機關戰具,得意洋洋宣稱是有牛的力氣馬的速度。

    金童玉女般的兩人乘坐這具木牛流馬在書山四處晃悠,路過陋室茅屋十幾裏開外的一條不深不淺溪水,木牛流馬突然四分五裂,掉進了淹沒壯漢腰膂的溪水,若不是張春華剛巧路過救了兩人,還不知道要喝多少嗆水。

    張春華不知道的是,等待這個機緣許久的倒騎青牛黃紫道人氣的是險些跌破坐忘道心,若不是估計張春華氣運在身,與未來的某位天之驕子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早就當場打殺她了。

    擅長侯風氣且精通讖緯一道的黃承彥,事後才福臨心至的算到女兒和弟子遭人算計,這位多年不曾動肝火的醇儒,拖著正在家中翻閱儒家經典希望借助‘中正平和’四字砥礪武道的北地槍王呂良,氣急敗壞的衝上了終南山。

    頗有點武帝童淵老而彌堅意味的呂良,風華正茂的年輕時算不上頂尖武夫,反倒是年紀大了,讓他趟出一條類似於王老劍尊取百家之長的路數,隻不過王老劍尊是彈指斷百家,呂良是遍覽稷下學宮庫藏的各門各派乃至曆朝曆代的武學典籍。

    雖說稷下學宮秉承先秦遺風,海納百川,來者不拒,但在稷下學宮白吃白讀了數不勝數的各類典籍,呂良心裏總是過意不去,二話不說立馬拎起那杆殺的北方胡人心驚膽顫的名槍黃廬衝上了終南山。

    這座‘天下道林張本之地’的道教名山,險些被中正平和了多年收斂了殺心的呂良砸爛正南大殿,若不是黃承彥莫名其妙的掉頭就走,重大道輕武道的終南山沒了術劍劍甲於吉的坐鎮,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成為天下道門的笑柄。

    這場因為自己險些引起天下震動的風波,黃月英顯然是一點都不知道,否則早就躥搗小諸葛一起去找那頭馱著一大碑的大烏龜了,撞死那群牛鼻子老道。

    黃月英蹦蹦躂躂來到張春華身邊,羨慕的瞅了一眼胸前蔚為壯觀的光景,笑嘻嘻道:“魯肅那個木頭讓我告訴春花姐姐,姐姐要是真想得到誌才大哥的芳心,半個月以後會有一個絕佳的機會。”

    魯肅?長相一般氣質不俗的江東大族子弟,在紅袖添香素手研磨優渥環境下長大的他,怕是從來不知道茶米油鹽為何物,自從誌才大哥離開以後,經常紅著臉跑過來為自己挑水劈柴,那雙從來隻握筆持書的白潔手掌,磨出了好幾個血泡,自己又不是月英妹妹那樣的小孩子,怎會不知道魯肅存了什麽心思,他怎會........

    這輩子做夢都想嫁給戲誌才卻總是被拒之門外的張春華,來不及多想,趕忙扔下手中的稻穀,跳上了木牛流馬。

    溪水邊,柳樹下。

    略顯拘謹的少年,緊張的望著那處簡陋茅草屋。

    素釵布裙預料之中的跨上了木牛流馬。

    大失所望。

    又長出了一口氣。

    學著曾經在稷下學宮攆的各路學子雞飛狗跳,孫策孫小爺的模樣。

    頭枕青草地,嘴銜一根草。

    哼起來一首白首吟。

    末了。

    嘴角彎起一條極美的弧度,似是杏子黃時的家家雨,又像蘆葦蕩裏的飛絮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