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天剛蒙蒙亮之時，行雲一行五人作獵戶裝扮，抬了那男人便從營地出發了。

    縉山的雪仍是這麽厚，仿佛再也化不開了，空氣中夾雜著寒風凝結的刀子，迷得人睜不開眼，行雲緊了緊帽沿，有些不安地望向林醫官。“此行還需得走十裏山路，才能望見人煙，不知他能否撐過？”終究是自己要送他走，心下有些不忍。

    老夫一路看著，將軍放心。”林醫官的保證讓行雲安心。

    行雲、錢煜與另兩位軍士換著抬著重傷的那人，在這茫茫雪域裏翻山越嶺並不覺得有多麽辛苦，往日大大小小戰役中帶著傷員急行軍是常有之事。

    平日裏打獵，對此間山路多有熟識，再加上有了林醫官的照應，一路上倒還算順利，不多時，便已一馬平川，不遠處炊煙嫋嫋，這便到了於莊。十多日前，行雲救過一打獵老漢，還隨他到過他家裏，正是這附近，行雲還記得他家孫女，小名若菜，八九歲的年紀，笑起來像個小蘋果，甚是討人喜歡，心下打定主意厚著臉皮也要試試看。

    還未到門口，就聽得一小女孩歡快地撲上來：“行雲哥哥，真的是你。”

    正是那小若菜，邊說邊拉著行雲一行人向屋裏走去。

    大父、大母，你們看是誰來了！”

    就見一老漢攜一老嫗匆匆倚門相迎：“原是恩人來了，快請進！”

    行雲見狀，拱手一禮：“老叔、老嬸，行雲今日此來，是有一事相求。”行雲再一拜單膝跪地，於老漢見狀趕忙拉住他：“小兄弟有何話，咱們到屋裏去說。”

    昨日在這縉山中救得此人，我兄弟幾人打獵為生，居無定所，無法安置於他，求老叔、老嬸暫時收留他養傷。”

    小兄弟又做了一莊善事！前日要不是小兄弟相救，老漢早已做了那惡狼的盤中餐了。小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快快將人抬進屋。”見老漢全無猶豫之色，行雲心下感激。

    於老漢將這一行人引入內室，將那人安置到床上，解開那人全身緊裹的狐裘，這狐裘正是行雲怕他熬不過一路上的風雪顛簸為他裹上的，是那時接令駐守縉山時他的恩師公孫丞相所贈。

    忽聽得小若菜驚喜喊道，“大父，是亮之哥哥。”有些喜極而泣，竟帶了些哭音。

    真的是譚先生。”老漢反應過來同樣驚喜道。遂對著行雲詳述道，

    譚先生大約四五日前來到我們於莊，在老漢家住下，每日裏往那縉山上跑，天還沒亮就起身，深夜才回來，直到昨日晚上一獵戶找到家裏，把一株藥草交給我，才知道他在縉山上出事了，竟也是被你們救了，你們都是菩薩心腸的好人啊。”老漢心下感動不已，都不知道如何表達了。

    老叔過獎了，我們不過是路見不平，大家出門在外，本該相互幫助。”行雲懇切道，這才憶起那畫上的小童、院子，不正是這裏嗎。又想起那株藥草，問道：“老叔，那藥草現在何處？”

    昨日連夜就交給了譚先生在鎮上的朋友那裏。先前聽譚先生提過他母親病重，大概就是用來救他母親的。”

    若菜湊過來抱著行雲的胳膊，打開那沾著點點血跡的畫，小鼻子一抽一抽的，“行雲哥哥，這是我之前一直求著亮之哥哥給我畫的，我明明知道他那麽忙，我不應該打擾他的。他流了那麽多血，畫上都是他的血，他會不會死啊？”小孩子鼻涕眼淚的，糊滿了整張小臉。

    行雲感歎這孩子小小年紀便如此醒事，心下有些不忍：“你亮之哥哥不多時便會醒來，你這張小花臉他看到了，怕是也認不出你了吧。”

    亮之哥哥沒事就好，若菜好開心！”說完兩隻小手使勁搓著哭紅的小臉，一時間小手上粘滿了自個兒的分不清的是鼻水還是淚水，可能是覺得不好意思了，飛奔著跑了出去。

    小妮子，一會哭一會笑的，不用管她，她自己等下就好了。老婆子在準備午飯，大夥都留下來吃個飯吧。”於老漢邀著大家。

    多謝老叔，我等兄弟還要趕到鎮上把這些個獵物換成銀錢，今日就不再打擾了。”因有要事在身，行雲不得不婉言謝絕，因此約定返程再來叨擾。

    行雲望著床上那人，那人臉色雖然仍是慘白，卻是隱隱已有生氣，隻是像安靜地睡著了一般，他叫亮之，“廣澤生明月，星河共亮之”，一身的風光霽月，好適合他的名字。

    待林醫官再囑咐了於大娘一些養護注意事項，留下藥和少許獵物，一行人便起程趕往鶯溪鎮。本還想留些銀錢給他們，都被老漢給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