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十載，行雲一直保持著早起的好習慣，即使前一天晚上如何忙、忙到多晚，都雷打不動地執行著，今日也是一樣，拂曉時分便已起身，怕打擾到其他客人，便在自個屋裏隨意打著一套拳。

    待到天已大亮，錢煜過來拉了他，說要一起去逛逛街，既然來了，就要把這裏的風俗民情全都弄清楚。正在此時，林醫官也過來了，說他想去采買些救急的藥材，昨日已經打聽好了去處，這本是臨行前已安排好的事，早已在錢煜處領了銀錢，現下過來隻是打個招呼，行雲便吩咐了另兩名隨行軍士與他同行，另外自掏了腰包，讓林醫官一起把那人的藥也捎帶了。

    說起他這個錢親衛長，平日裏雖偶爾嘻笑，一副玩世不恭的痞樣，做起事來還是頗有章法，平時裏還算謹小慎微，又經常一副守財奴的樣子，這賬簿主事的工作就發落給他了，自從兼了這個差，整日裏再也不迷迷登登了，精神抖擻地守著他那錢箱子。前日林醫官向他領了這買藥錢，他就一直愁眉苦臉到現在，想是那箱子已捉襟見肘了吧。

    如今這大頭的軍糧已經算是有著落了，平日整軍也需得一些零星的花銷，如比今日要買的藥材，這些零零總總所需的銀錢還需得另想辦法籌集，想來想去還是隻能找朱校郎了。此時還在房中沉睡的某人不知道自己已經又被別人給惦記上了，翻了個身打了個噴嚏，又沉沉睡去。

    這來回思慮之間，林醫官已離去，錢煜倒還在悠閑地等著自己。遂不再多想，隨了錢煜出門去了。

    往日在沛都的大街小巷渾轉，滿大街的熱鬧和繁華，各式各樣、琳琅滿目的物件已是看遍了，今日這鶯溪鎮的市集上，零星的商家叫賣聲倒是讓行雲覺得有些不習慣，雖是不習慣，但是這大街上的風物透著熟悉，行雲想起了自己的家鄉，也是像這樣一個偏遠小鎮，大山環繞著，青山綠水，還有阿娘做的年糕，那軟糯香甜的味道到現在仍然記得清清楚楚。

    再有一個月就春節了，街市上賣早點的攤位剛擺上了熱騰騰蒸好的年糕，已經有不少街坊早已排好了隊，看來是有口碑的，行雲也湊過去排起了隊，在他前麵的是一對父女，父親挑了兩個籮筐，應該是從鄉下過來趕集的，小女娃五六歲的樣子，聲音軟軟糯糯的：“爹親，快好了木？”

    馬上就到咱們了，小饞貓！”那父親牽過女娃凍得通紅的小手，一邊給她哈氣，一邊寵溺地哄著。

    聽著他們溫馨的對話，行雲覺得即使是這樣寒冷的冬日，心裏也是暖融融的。

    那年輕的父親最後用了一袋子粟米換得了那麽幾塊年糕，看著小女娃歡欣地吃著，眼光裏滿是慈愛。行雲知道那一袋子粟米可能是一個三口之家十天的吃食，想起自己的阿爹也曾用過這樣的方式疼愛著自己，即便與家人的緣份是這樣短暫，這人生還是幸福的。

    輪到行雲了，買了他和小錢兩個人的份量，隻是這小錢現下早就不知道跑哪了，在山裏憋久了，算是給他放放風吧，行雲也並不多大在意，邊吃著熱乎乎的年糕，邊在街上自顧自地閑逛著。

    這集市上擺在地上的攤位大多都是賣些瓜果蔬菜、雞鴨魚蛋之類的，願意花錢來買的大多是鎮上住戶，商販之間也互相交換自家的東西，算是以物易物、各取所需了，集市不正是這樣的存在嗎，能夠獲得各自想要的東西的地方，當然你必須要用其他東西來換，隻要有集市，人們就可以生存，不需要銀錢，這在戰亂的年代是何等的重要，雖然戰亂已經平息了好幾年，也不能說是完全的和平，至少在與夏國相接的邊境一帶現下仍然是劍拔弩張，戰事也有可能一觸即發，所以才有他們這支軍隊秘密進駐縉山特訓。

    這縉山、這小鎮、這集市，到處都充滿著生活的氣息，這樣的地方又有誰會不喜歡呢，隻希望它永遠不會再被戰爭的陰影所籠罩。

    逛著逛著，終於在不遠處望見了小錢，就見他似乎糾纏著一女子，這還得了，趕快走上前，就見他手上拿著一雙棉鞋，正與那女子砍價來著，原來這女子在此擺攤賣鞋子，行雲觀此女子發飾，已然及笄，她的家人為何放她在此拋頭露麵。

    老大，我想給你置辦雙棉鞋，山裏太冷了，穿著棉鞋會暖和許多，就是這丫頭，都快說破嘴皮子了，一塊銅板都少不得。”錢煜負氣道。

    不得無禮。”行雲瞪了他一眼，把手上還熱著的年糕塞給他，“你我在山上打獵，哪需要這棉鞋，姑娘這可有八九歲的小女娃穿的鞋子？”

    這女子見他雖是一身獵戶形狀，言談間頗有儒雅之氣，便對他熱絡道：“有的有的。”翻找了一會，有些猶豫道：“隻有最後這一雙了，不知道合不合腳。”

    行雲拿過鞋子，看了看，這紅色小棉鞋用了深紅色和黃色的絲線在鞋子邊緣繡了幾隻飛舞的蝴蝶，甚是可愛，鞋子各個縫合處針腳細密，鞋幫處塞了厚厚軟軟的棉花，這鞋子做得甚是實誠，不禁讚歎道：“姑娘女工甚是了得，應是合腳的，我們要了，多少錢？”

    錢煜在旁邊吃著年糕，看著這女子瞬間羞紅的一張小臉，不禁感歎著，他家將軍怎地如此討人喜歡呢，什麽時候也教教他啊。

    公子請先拿去給女娃試試，合適了再給錢，如果不合適，小女再改補。”

    這鞋碼確是合適的，”行雲肯定著，“有勞姑娘了，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

    公子請說。”

    姑娘可否幫忙在下繡兩條小女娃綁頭發的緞帶。”

    這女子欣然應允：“這個容易，明日便可來取。”

    行雲見女子應得爽快，把鞋子和緞帶的錢一齊給了她。這女子初時還不願接，與行雲推了幾個來回，見他如此誠懇便接下了。

    小女做生意從不欺客，家父姓羅，明日此時請公子再來此處。”說完，有些猶豫地問道：“公子姓名可否告之？”

    行雲客氣一禮，這姑娘性子爽快，甚是討人喜歡：“原是羅氏姑娘，在下易行雲這廂有禮了！”

    拿了棉鞋，拜別羅氏姑娘後，與錢煜一同回到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