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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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四人後,行雲回到密室,笑眯眯地望著朱穆,朱穆被他看得發麻,一臉嫌棄道:“怎的,我的臉長了草嗎?”

    怎麽會?”行雲學著小錢那一臉諂媚樣,“清風兄情趣高雅,儒雅博學,當世之才傑,更是謀略過人,國中已無幾人可比,行雲對兄之才略感佩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朱穆看著他諂媚討好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但是行雲這番恭維,他也確實很受用。

    遂拉了行雲說要出門辦事,錢掌櫃見他二人準備出去,便匆匆拿了狐裘追上去,

    東家,外麵天冷風大。”趕忙給他家主人裹上,平日裏主人鮮少出門,這幾次竟都是因著這人,昨日晚間和今日上午為這人的事跑了好幾個地方。

    錢叔不必擔心,我二人出門逛逛,不多時便回。”

    行雲還是第一次聽他說出如此體貼的話,他和錢掌櫃一番對話如同親人,想必錢掌櫃在他心中的位置不一般,怕被扣工錢之類的便也是搪塞之言了吧。

    不及多想,便隨著朱穆出門去了。朱穆在前,行雲在後,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引來不少小女兒掩麵側目,朱家兒郎龍章鳳姿、豐神如玉,這些個小女兒定是被他攝了心神,不定回到家中如何地思慕。行雲也不自覺地盯著他看,真是好容顏啊!

    行雲也覺得在下貌美嗎?”

    被人看穿了心思,有些窘迫地岔開了話題:“清風兄,咱們這是要去辦什麽事啊?”行雲覺得除了公事還真沒有太多可聊的,如果說此行是為公事,如此不緊不慢地真的好嗎。

    朱穆見他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便起了作弄之心:“閑逛啊,本公子今日得行雲相陪,心情甚好!”

    行雲氣結,如此自己單獨留下便隻是供人消遣的嗎。

    朱穆無辜道:“穆為了行雲辦得此事,行雲作甚如此小氣。”

    行雲想想也是,他此次如此這般迅速地籌謀了此事,為自己解決了燃眉之急,確該萬分感謝才是,半日作陪也算不得什麽,況且昨日還受他香囊饋贈,必須尋個時日一並給還了。這樣想著便也釋然了。

    這鶯溪鎮民風淳樸,風景如畫,清風兄可得帶我好好領略一翻。”

    如此二人繼續閑逛著,時而駐足聽聽路邊賣唱人的小曲,唱得好便打賞一兩個銅板;時而看見字畫攤,上去攀談幾句,有中意的畫便買上幾幅;時而聞到糕餅鋪散發出來的自然清香,便進去嚐兩個,好吃到讚不絕口了,便買上幾斤。

    如此悠然自得地閑逛著,行雲竟也覺得閑適自在了,連日來的瑣事便暫且放一放,不再去想,放空了身心,自然一切都是愉悅的。

    此時行雲的雙手已是再無空間,有些求饒地看向朱穆,朱穆笑嗬嗬地領著他來到一個賣熱湯的攤位,二人各要了碗紅糖薑茶,咕嚕咕嚕地喝上一大碗,瞬間便覺得整個世界都是暖洋洋的。

    飽飲薑茶過後,又跟隨朱穆來到一家米店,買了一小包稻米和一大包粟米,不用說,此時全扛在行雲身上在。隻是這也太讓人費解了,一個開客棧的東家,還需要自己買這些個米糧,正待要問出口,朱穆先行答了他:“隨我來,等下你就知道了。”

    無法,隻得繼續跟隨他身後,亦步亦趨。

    待行到一處破屋前,朱穆便停下了腳步,行雲觀此處,屋外到處堆放著殘破的鐵器,雜草叢生,一片蕭索之氣。

    嚴老,在家嗎?”朱穆在屋外大聲喊著主人家。沒人應,他便又喊了幾聲,就見一人衣衫襤褸、灰頭土臉,拄著拐杖費力地走出來,他的另一條腿隻有膝蓋處往上還在。

    是朱公子來了,人老了,耳朵也不中用了。”那老人家連忙邀著他二人進入屋內。

    屋內正中放著一個大火爐,爐邊架一風箱,火爐旁邊的水桶裏裝滿了已打好的鐵器,剛剛他應是在整理清洗這些剛打完的鐵器,原來此處是一鐵匠鋪,這嚴老便是鐵匠。

    屋內除了這些打鐵的工具器械外,就隻剩下角落裏的一張由木板組成的小床,被褥淩亂地堆在床上。

    朱穆將米和糕餅遞給嚴老,二人互相推了一陣。

    嚴老,昨晚來得匆忙,你又不收訂金,回家後,我越想越覺得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老漢我在此打鐵五年來,給客人打的鐵器,用滿一個月滿意了才會收錢,你若用得好,到時自會收你錢,不用如此客氣。”

    屋裏實在沒坐的地方,嚴老忙收好被褥請他二人往那木板床上落坐,然後再慢慢拄著拐拿過一打好的鐵器,小心地遞予朱穆。

    行雲定睛一看,竟是一蹄鐵,隻是這蹄鐵的弧度和大小確非平常馬匹可用,莫非是牛蹄鐵?

    朱穆見他心中猶疑,便解釋道:“明日你們還需得趕牛車上山,山上路途多險峻,加之冬日為冰雪覆蓋,故尋了這牛蹄鐵的法子,希望能幫到你們。”

    原來今日他帶自己出來是為了此事,先前還差點誤會了他,行雲心中萬分感動,也佩服他如此知微見著。

    行雲從朱穆手中接過鐵蹄,仔細觀察。

    此蹄鐵輕便堅韌,線條弧度渾然天成,邊緣有細密的波狀凸出,穿透的釘孔比一般常見的,顯得細小規整且還多出好幾個,如此耗時費工錘煉出來的蹄鐵,給牛戴上在山路上奔走都沒有問題。”

    這位公子果然識貨,老漢看家的本領就是打這牛蹄鐵,咱們鶯溪鎮多山,大多數鄉親都在山上置地,這牛蹄鐵訂得也多。”嚴老見他二人滿意,便尋了一鐵架靠著坐上去。

    嚴老的煆造技術確實高超,在下易文還想請教一二。”

    易公子請講。”

    此牛蹄鐵的煆造技術與我大渝國軍用馬蹄鐵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知嚴老如何習得?”行雲自知如此問有些唐突,但是仍然想要探究。

    嚴老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會,朱穆便打起了圓場,

    嚴老乃是這十裏八鄉深受鄉親們敬重的匠人,技藝高超,哪需要再向旁人學習。”

    嚴老撫須笑言:“無妨,無妨!易公子甚有見識。老漢年少時並非鐵匠,一直和全家人務農為生。隻是後來,”似是說到隱痛之處,“十年前,與夏國大戰,老漢當時雖是已年近四十,但保家衛國仍然義不容辭,大戰一年後這腿便是如今這樣了,後來輾轉到武備司幫工,學習煆造軍械。再過了兩年,大戰方歇,便想回鄉享天倫之樂,又過了兩年,才得以返鄉。”

    嚴老的經曆,行雲感同身受,當年他入伍之時,年方十五,每天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常常一整天一句話也不說,一聲也不吭,許多人都以為他是個啞巴,就這樣挨過了新兵訓練上了戰場,戰場上的腥風血雨讓他心驚,他還記得自己殺的第一個人,那人痛苦萬分猙獰地望著他,此後這一幕便成了他此生的夢魘,再不願去碰觸,到現在他隻隱約記得自己那天拿到了好些人頭,還保護了好些戰友,戰友們紛紛擁著他,長官們熱烈地誇獎他不顧自身、奮勇殺敵、保家衛國,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那時隻是想活下來,就是那時,他被提拔為百夫長。他們這些人總有些事不願再向人提起,也不願回想,似乎這樣就可以忘記,那些事就沒有發生過。

    那嚴老你為何沒與家人一起?”朱穆關心道。

    五年前,我回到這裏,家裏早就空無一人,聽說那些年鬧災荒瘟疫,病的病死,餓的餓死,到處都是逃難的人。這些年大家日子都過得安定了,我總盼著他們還能找回來。”嚴老心中還滿懷著期待。

    三人又閑聊了些別的瑣事,見天色已晚,拿了包好的蹄鐵,二人便向嚴老告辭,嚴老執意讓二人把米糧一齊帶回,朱穆便不答應了:“就當是以物易物吧,平日裏,鄉親們找過來,也多有以米糧或其他物件來換的。況且今後,我那客棧的一應鐵件也是還要再來麻煩你的。”

    嚴老見他誠懇,便不再推拒。

    二人再次拜謝,欣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