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房間裏隻餘行雲和譚明二人，二人都靜默不語，似乎剛剛那活潑的氛圍不曾存在過，行雲是因為剛剛的尷尬不知如何接話，那譚明又是為何，現下正淺笑著凝著他？行雲想做點什麽擺脫心中那股異樣的感覺，這感覺讓他覺得陌生又躍躍欲試。

    不多想，往床邊的矮桌走去，拿起桌上的茶壺摸了摸，還是溫的，應該是早上才燒好的，遂滿上一杯遞予譚明：“先生剛剛醒來，飲些茶水潤潤喉。”

    譚明輕輕看了他一眼，撐著身子想要起身接過茶杯，行雲見狀，終於憶起他的傷，趕忙放下杯子，扶過他：“先生請慢，你手臂上還有傷，剛剛是我疏忽。”

    譚明見他驚慌的神色，心中霎時升起了一股歉意，明明是他救了自己，還千辛萬苦把自己托付給了於家，此時他還為了自己的傷在道歉，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傻的人。

    他就這麽保持著扶著自己的姿勢不敢亂動，連自己的故意靠近都沒有察覺。他身上帶著一股自然而然清爽的味道，其間還夾雜著少許甜甜的茶香。他蜜色的脖頸透著微微的粉色，輕輕淺淺的氣息撫著自己的發絲，心中的悸動竟然一發而不可止。

    無事，皮外傷而已，公子身上的的茶香可是百越觀音？”

    行雲察覺到自己與他過於親昵的姿態，趕忙輕輕扶他躺下，心中懊惱萬分，自己平日的鎮定自若都去了哪裏，今日在他麵前竟然屢屢失態。有些尷尬地回道：“先生好見識，確是百越觀音，前日一朋友所贈。”行雲想咬了自己的舌頭，自己為何要向他解釋這許多。

    譚明不再追問，有些乞求地望向行雲：“易公子，可否勞煩把水再遞我一下？”

    行雲忙拿過茶杯：“就讓易文來喂先生吧！”喝個水竟被自己弄得這樣麻煩，有道是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經如此麻煩，也不差這一時半會了。

    勞煩易公子了。”說完，譚明微微抬起頭，行雲扶著他的肩慢慢喂他飲完，再為他擦拭嘴角後，便扶他躺下了。

    先生，你傷勢沉重，還需得靜養。”

    無妨，這幾日都在昏睡，現下正覺無聊得緊，還請公子再與我多說說話，不然腦袋都不靈光了。”

    行雲本欲借故脫走，見他如此說，便再也無法，所幸此時離晌午還有一個時辰，便再陪他一陪。“話說他腦袋哪有不靈光了，我看他現在去靈山論佛千百回合下來都不成問題。”行雲心中腹悱著他。

    正好此時，若菜端著碗走進來，行雲笑眯眯地望著她，心中喜不自勝，真是他的小救星，不枉先前對她的疼愛。

    行雲哥哥和亮之哥哥感情真好，我就不打擾你們聊天了。”說完把碗放到行雲手上，一溜煙小跑出去，還順帶了句：“我在外麵玩會兒，你們有事叫我哈。”

    她是哪隻眼睛看見我和他感情好了，不過是碰巧救了他，行雲氣結，先前真是白疼她了，居然胳膊肘往外拐，等等，怎麽覺得哪不對似的？

    行雲的腦袋裏此時就是一片漿糊，望著碗裏的粥欲哭無淚。

    某罪魁禍首正拚著全身的力氣挪動著自己，終於把上半身靠在了床頭，再淺笑著，一會看看粥，一會看看行雲。

    行雲一下就軟下心來，怕他就這麽靠著床頭會拉傷傷口，當即拿了被子和枕頭墊在他背後，再看看他背後的綁帶，沒有血滲出來，傷口應是無恙。

    你們的包紮技術甚是了得，怕是一般的大夫都比不上你們。”譚明心中有疑惑。

    先生過譽，我等山野莽夫平日裏隻識得在山中行獵，這磕磕絆絆的傷總是常有的，給自己包紮的次數多了，自是熟能生巧了。”行雲不再理他，掄起勺子一勺一勺喂過去，不信這還不能堵住他的嘴，也不怕把人嗆著。

    譚明這斯文人哪裏經受得住這等野蠻行徑，當即捂了嘴求饒：“固了，固了。”

    這含糊不清的吐詞，還有這求饒的滑稽樣，逗得行雲撲哧一聲大笑出來。看著他這樣子，譚明也捂著胸口悶笑著：“易公子，大人大量。”

    行雲怕他笑得難受，故而掩了笑不再作弄。一邊和他閑聊著，一邊又慢慢地把碗裏剩餘的粥一勺一勺輕輕地喂給他。

    你看這粥裏還另外給你加了玉米粒和白菜絲，這樣有助於消化和傷口愈合。若菜這孩子真是懂事，又會照顧人。”

    和你一樣。”譚明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行雲辨不出他話裏的意思，是說他講若菜的那些話不對，還是說他和若菜一樣會照顧人？辨不出，也不想辨，隻想著能逃離這讓他心驚的目光。

    行雲默著，不再言語。

    譚明試著打破這沉默：“你知道當日我釆的那藥草是什麽草嗎？”

    既能救人性命，定不是一般的藥草。”行雲來了興致。

    你聽說過優曇婆羅花嗎？”

    傳說中三千年一開花的靈瑞之花，佛祖教化眾生的瑞相。莫非？但是至今無人見過此花。”

    行雲想起自己知曉此花還是因著師母黃氏，黃氏平日勤於理佛，閑時也總愛引用佛偈教導大家，記得有一次談到她與師傅的陳年往事時，是有說過這麽一句，“曇華一現，隻為韋陀”，這曇華便是那優曇婆羅花。

    無人見過並不代表不存在，或許見過此花的都是已證覺成道、悟得四諦的天佛。”

    你是說那草便是優曇？”

    不錯，自我母親病重這三年來，我遍訪西域諸國，希望能尋得治療母親的藥方，因緣際會結得佛緣，後經師傅點化一路尋到縉山便找得此花。”

    他的師傅乃是天竺高僧迦攝摩騰，在他尋訪西域的第三年，他遇到了正在遊化的迦攝師傅，據說是因感應到佛祖啟示，收他為徒，並指引他尋找優曇婆羅花的蹤跡。

    記得臨行時，師傅還特意囑咐過他，若是在一年之內能尋得此花，將花蕾與葉莖做為藥引，母親的病便能痊愈，但是他會因此遇到一段孽緣，終身纏繞不得解脫。他那時並未放在心上，隻一心想救得母親，覺得人生大概也就如此了，孽緣不孽緣的於他沒有不同。

    他不知道的是師傅給他的箴言，還有後半句沒有說予他。他的人生將因著這優曇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優曇花者，此言靈瑞，三千年一現，現則金輪王出，人間得正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