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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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笙歌第一次感受到一種故意去做可能傷害到別人的事情,而自己反而更加痛苦的感受,例如此刻,她明顯發覺軒轅宸那雙深邃漆黑的雙眼深處,翻湧起滔天的巨浪,那巨浪裏翻滾著驚疑、怒意、心痛以及更多令她心頭劇痛的複雜情緒。

    這一刻,哪怕是一呼一吸的時間裏,她都覺得如同像是墮入地獄一般的漫長折磨,而下一刻,她便要忍不住出聲呐喊。

    “大哥的身子還未轉好,需得靜養,不宜過多叨擾,你若覺得悶了,隨時喚人傳話,我會過來陪你,”軒轅宸的情緒就在下一刻突然消失不見,好似方才的一切都隻是笙歌的幻覺,他神色淡淡,不見喜怒,聲音溫和而低沉道:“你的東西,我會命人全部搬過來,若有別的需要,知會雲舒就是。”

    笙歌驚愕的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再說些什麽才好,她見軒轅宸忽而起身似有離意,心知即使對方掩飾的極好,心中絕不可能半絲傷心氣憤也無,她連忙起身,出聲喊道:“阿宸,我不是...”

    “皇上,奴婢有要事稟報,”正當笙歌猶豫著不知道如何解釋時,雲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也將她口中的話盡數壓了回去,隻得呆呆的望著對方的背影怔在原地。

    軒轅宸也是一怔,微微垂下眸子思索了片刻,便拉開門走了出去。

    直到二人身影早已遠去,笙歌才恍然回過神來,回想方才自己所為,心中頓時懊悔萬分。

    她已經是他的女人,心中本不該再與其他男子有太多牽扯,更何況,她與軒轅煜之間發生過太多理不清的牽絆,即便如今誤會解除,就連她都能感受到軒轅煜的深情,軒轅宸哪會不清楚,若說他絲毫沒有芥蒂,她是不信的,隻是自己本不該再與軒轅煜有任何交涉才對,可是方才...

    可是,她又能如何,如果可以,她願意永遠留在他的身側,哪怕無名無姓,哪怕永遠躲藏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隻要能伴著他,她也是願意的。

    可是,這深宮之中的陰謀人心,又怎麽會歸於平靜?而他如今,又成了一國之君,他的後宮,不可能空置,許她一人這個承諾,終究會成為他們之間的羈絆。

    可是,如果能想到更好的方法,她又何必如此?

    有風拂過,吹動庭院中的枝葉嘩嘩作響,笙歌凝視著早已空無一人的鵝卵石小徑,頓時心中一慌,竟不知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自己方才所為會讓軒轅宸傷心失望了去。

    她來不及多想,連忙朝著正殿方向跑了過去,偏殿外守候的宮女見狀,也未攔著她,而是緊緊跟在她的身後,笙歌沒有在意身後緊跟著的宮女,一心隻想見到軒轅宸,隻想跟他解釋清楚。

    豈料火急火燎的跑到清心殿內,卻不見軒轅宸身影,她心中惶恐,連忙跑到殿外尋了一名灑掃的宮女問道:“皇上去哪兒了?”

    那宮女方才便掃了一眼笙歌,此時見她過來,頓時低下頭似不敢多看這位住在偏殿內的貴人一眼,聽到笙歌詢問,她也是極其惶恐的答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道啊!”

    笙歌焦急,但從那宮女的神色看來,恐怕以軒轅宸的性子,也不知對這裏的宮人都施壓到了什麽程度,自己此時是問不出什麽了,索性沒有辦法,倒不如想想如何跟軒轅宸解釋清楚才是。

    她長歎了口氣,想到方才自己的確是有些著急了,頓時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轉身踏進清心殿內,而方才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宮女見她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雖然神色緊張,卻是比方才鬆了口氣。

    “姑娘若是要等皇上回來,不如奴婢陪著姑娘去荷塘邊走走,正殿裏清冷,皇上吩咐過,姑娘身子寒涼虛弱,是受不得涼的,”那宮女笙歌瞧著陌生,性子倒是沉穩,思慮周全,恐怕昨夜一事後,軒轅宸又重新挑了人來,隻是不知之前那兩名貪玩的宮女會不會被嚴懲。

    笙歌皺了皺眉,苦惱的搖了搖頭,如今自己的事情都令她苦惱糾結,哪還有心思去管其他人?

    她歎了口氣,望著這些日子裏軒轅宸處理政務的清心殿,還有那有些雜亂的桌案,眸光微閃道:“我便在這裏等皇上吧,你去替我取個手爐和披風過來吧。”

    那宮女皺了皺眉,卻想著外間還有其他人守著,自己離開一會兒,笙歌也不會出什麽差錯,按皇上的命令,隻要笙歌不離開清心殿,正殿偏殿裏,還是能隨意走動的。

    她想了想,連忙點頭躬身一拜,腳步也不慌張,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笙歌朝外間看了看,來往的宮女內監都各自低著頭幹著手中的活計,對她都不敢過多看一眼的樣子令她不知是高興還是生氣才好,她默默歎息,連忙走到桌案邊,正要翻看,卻還是做賊心虛的朝外張望,確認沒有人盯著她時,她仍舊不敢太過明目張膽,而是嘴裏一邊有意嘟囔著,一邊整理起桌案:“桌子這般亂,皇上平日裏想必太過辛苦了...”

    是否將王氏一族誅殺殆盡,以絕後患?

    笙歌皺眉,桌上這一堆折子她已經看到三次提起此事,而偏偏這三本折子都是軒轅宸沒有給出定論的,關於朝中之事,她幾乎從不過問,但此時看來,心裏還是有些想法,王氏一族根脈極廣,但若真的論罪,恐怕許多旁支根本都不知發生了何事,若是因此就要殺幹淨,豈不是太過殘忍?

    她心頭一緊,但很快就搖頭,心道:“阿宸他不會如此絕情的,是非黑白,他定會分的清楚。”

    這件事放下之後,她又翻看其他,卻發現其他的折子,除去一些地方平亂撥款之事,多半都是提起立後與子嗣一事。

    “這幫大臣倒真是心急,”笙歌心中歎息,忽而轉念一想又覺得他們所憂慮的不是沒有道理,雖說軒轅國的國力雄厚,邊境鄰國一直被威懾而不敢有所動作,但經過此次內亂之後,對他國震懾必然有所銳減,其他小國還不知會不會在這休養生息期間搞些小動作出來,她雖然對天下大勢不甚了解,但也知曉,軒轅國從先帝那裏開始便子嗣單薄。

    而到了軒轅煜那裏,更是遲遲未有子嗣,如今這幫大臣著急倒也是不無道理的。

    笙歌想到此處,心情更是沉重了幾分,她歎了口氣,將奏折擱下,隨手又翻開幾本,隨意掃了一眼,卻是對軒轅煜大義滅親的事跡歌功頌德的。

    “太上皇...”笙歌苦笑了一聲,想到軒轅煜為此所付出的代價,頓時心口抽痛,天下百姓求的是富貴平安,在這個前提下,誰做皇帝他們根本不在乎,王氏一族當初手握重權,四處斂財欺壓百姓,百姓想必如今對軒轅煜是感激不已的,可是王氏一族極為龐大,現下風光不在,那些曾沾了不少光的旁支雖未受嚴懲,但顯然也無法翻身,哪怕與那些事毫無牽連的,如今恐怕也是受盡白眼隻得低頭做人。

    天下百姓對其歌功頌德,而王氏中人,恐怕都恨透了軒轅煜。

    笙歌的腦海之中,頓時浮現起那紫竹林中,一襲白衣沉靜如水般的男子。

    如今他心疾纏身,嚴之已經無法服侍身側,體己之人,隻剩下蕭離,他...

    笙歌垂下眼眸,雙眼微酸,餘光所及,卻見桌案一側的地麵上遺落著黃綢金絲卷軸,她微微一怔,頓時躬身將其撿了起來。

    “這等尊貴的東西,居然就這般扔在地上不見收拾,這些新換的宮人,當真是不知輕重,”笙歌哪會不識得此物,她小心捧起,正要擱在一旁,突然心頭一個念頭炸響,想起方才所見桌案雜亂的模樣,又想起雲舒說起的要事,頓時臉色一白。

    宮中內監宮女換了一批又一批,按甄選製度,不可能這般不懂規矩,很顯然這桌子是剛不久被弄亂,而方才那殿外宮女內監一個二個小心翼翼的模樣,極有可能方才在清心殿裏,軒轅宸發了一通怒火。

    笙歌想明白這些其實也很快,快到她自己都覺得訝異,自己竟不知何時開始,腦子居然通透了許多。

    她的手有些緊張的捧起卷軸,緊抿著唇慢慢將其展開,熟悉的字跡一點點展現在她眼前的同時,淚水也瞬息間模糊了她的視線。

    “軒轅煜...我何德何能...”笙歌此時的心,好似被一隻手狠狠的捏在手心越來越緊,她沒有想到,不過昨夜一別,軒轅煜竟會有了這個決定。

    這是一紙詔書,將當年王慕雪利用軒轅宸帶兵出戰王崇煥親手布置的謊言,想要借刀殺人,亦想要一石二鳥,除去攝政王的同時,借機除去軒轅宸,然而軒轅宸命大逃過一劫,被一幹不知真相的朝臣稱讚推崇那次帶兵出戰的皇子,其後王慕雪殺盡當時知曉真相的親兵嫁禍於攝政王,最終讓軒轅煜頂替其名,順水推舟的登上帝位。

    而這道詔書的重點卻並非這些,而是她笙歌的身份,那個被記入史冊,一筆帶過曾救過軒轅煜的青葉鎮女子。

    也就是其後成為淑妃的民間女子,笙歌。

    這道詔書寫明了他將她立為淑妃是為保護這位冒死救過軒轅宸的女子,也是知曉當年真相的女子,為的就是在王氏一族的殘暴重權下,對軒轅宸的嚴密監控與打壓下,能夠有朝一日令真相大白。

    這道詔書由軒轅煜親筆所寫,笙歌記得他的字,一筆一劃俊秀卻有力,她甚至能想到他落下這些字時的專注神情。

    如今隻要軒轅宸落下帝印,這道詔書便會昭告天下。

    “昭告天下...不...”笙歌不敢想象,這詔書若真的落印,那些前一刻對軒轅煜歌功頌德的百姓,下一刻在私下該如何看待他。

    即便他做的再多,那些根本無法體會到宮廷險惡的人們,隻會記得他欺騙天下,頂替軒轅宸坐上帝位這件事來。

    “不行...不可以...”笙歌擦拭不斷滴落的淚水,連忙起身走出大殿,卻與取來披風燙好手爐的宮女差點撞到一起。

    “姑娘,您怎麽了...”宮女見她神色古怪,連忙攔在她身前詢問道。

    “我要出去一會兒,”笙歌推開那宮女,大步朝著宮牆高門處大步跑了過去,那宮女臉色大變,頓時跟在身後大喊道:“姑娘,皇上有命,您不能離開清心殿!”

    這聲呼喊立即引起周遭宮人側目,而守在大門外的內監也頓時警覺,連忙喚來其他宮人將其攔在門內。

    “還請姑娘移步,莫要為難奴才們,”身前的內監宮女紛紛跪下,笙歌雙手緊握,雙肩顫動,她嚐試著想要避開這些人跑出去,卻終是妄想罷了。

    “你們在做什麽?”僵持之時,雲舒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周遭宮人如臨大赦,其中一人上前告知,雲舒目光一沉,遙遙與笙歌相對。

    “你們該做什麽便做什麽去吧!”雲舒遣散了眾人,走至笙歌身前,冷眸相對。

    “他是不是去了煜歌居?”笙歌壓低了聲音問道。

    雲舒眸光閃爍,心中猜測了一番道:“你方才進了正殿?”

    “對,”笙歌也沒打算隱瞞,雲舒心中了然,冷笑了一聲道:“這麽說,你都知道了?”

    “是,”笙歌上前一步道:“我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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