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紙淺顯然被震撼的不輕。

    論年紀與輩分，即使是他在落汐龜麵前也要恭敬行禮，尊尊重重的道一聲前輩。

    要知道，人類最早的曆史因為一些未知的原因隻記載於千年之前，在那時九華山就已經存在了。而幾乎同一個時期，落汐龜就出現在了當時的無常峰上，也就是如今的禁峰，成為了守山之靈。

    算起來，太過久遠，因此千百年來九華山的每一屆弟子都同樣的尊稱一聲“前輩！”

    如此一尊大佛，卻和自己的徒兒拜了把子，這……百紙淺感覺自己已經在風中淩亂，雖然，今天是個豔陽天，晚風早已經停了。

    好在夜色如潑墨般深沉，在黑夜良好的掩護下，百紙淺自認為完美的把尷尬與驚呆了的情緒藏進了心底。那麽，該說些什麽呢，又是一時詞窮。百紙淺深深的發現，自從遇見了金戎這個徒兒開始，詞窮這件事情已經幾乎成為了家常便飯。

    “額，……那麽，前輩……”

    落汐龜同樣很尷尬。

    與金戎結拜其實稱得上是一時衝動，因為自身的一些原因，它知道自己日後將有求於金戎，又或者因為千年的時光有些寂寞，或者金戎能時常給它帶點小酒，一切的一切，促成了這件事。

    但到此時百紙淺出現它才發現，生生的亂了輩分！百紙淺是金戎的師父，怎可稱呼自己為前輩？但按照金戎的輩分，自己又要如何去稱呼百紙淺呢？師尊？開什麽玩笑！

    “……”用夠不到腦袋的爪子夠頭已經是落汐龜的招牌動作，“咳，俺也不是那種不講究的龜，這樣吧，你與俺平輩相稱，互稱‘你’好了！”再怎麽說，比半百的人類低一輩，那是萬萬不能的！

    “啊，這怎麽成？”

    “沒什麽不成的，金戎這小子一向尊師重道，他如此敬重你，俺有什麽辦法？要不你狠狠心把他逐出師門去？”

    百紙淺已經難以駕馭自己的舌頭“這，我……晚輩，額……”

    “行了，大晚上的你不處理這小子，是在這給俺老龜表演說書嗎？”

    “額，是……啊，不是……咳！”百紙淺捋了捋舌頭，“是，我，額這就帶這小子回去了。”再怎麽勉強稱我，還是有些不自然呐。

    “快走吧快走吧！”可別在這裏礙眼了，落汐龜懊惱的想，早知道把個金戎收個幹兒子之類的好了，偏偏跟他拜什麽把子。拿出剛才藏起來的十裏香，嗯，還是小酒有滋味哇……

    也不知金戎如果知道它的想法會不會跳腳，龜兒子……嗯嗯……以他溫文的性格，真好奇他會不會發火……

    ……

    ……

    金戎睜開眼睛，隻覺得腦門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他翻身坐起來，對著門口的銅鏡一瞧，嘿，好大一片黑印子。這是……焚燒後的灰？

    百紙淺推門而入，“別照了，你以為你貌似潘安呢！”

    “師父？”

    “怎麽你個臭小子，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嗎？”

    理智喪失的最後時刻，還僅剩的記憶裏，金戎隻記得，莫邪自出，橫劍斬向落汐龜的場景。

    “大哥？大……”他顧不得穿上外衣，拔腿就要往外走去，“師父，我先出去一趟！”

    門還沒走出去，就被百紙淺隨手抄起的一隻狼毫毛筆砸了個正著，“行了，別去了，你大哥沒事。”

    “噢……”剛放下心來，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師父，額……”

    “不知道該說啥了？”

    “……”

    “你小子，我麵對你大哥的時候，也是這麽詞窮的！”有趣的是，百紙淺把‘大哥’兩個字被咬的格外重。

    “師父，”金戎立刻一本正經的跪下，“徒兒不是有意讓師父為難的。”

    若說這世上金戎最愛的人是誰，自然是母親與父親。若說這世上金戎最好的朋友是誰，許清如當之無愧。若說這世上金戎最尊敬的人是誰，唯有百紙淺莫屬。

    不僅僅是從小學習的尊師重道而已，雖然他不曾掛在嘴上，但心中非常的清楚，百紙淺給了他多大的恩情。

    在僥幸留下來的尷尬日子裏，是百紙淺收留了他，才讓他在這九華山有了一席之地，又有了後來的一些小小成績。更遑論他對自己悉心的教導，那明顯到不行的偏心。

    念及此，金戎的眼睛都不由得有些紅了。百紙淺大驚之餘，也有些欣慰的笑了笑，認識這麽久了，原來這小子還有這一麵。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嗯，沒有白疼這個臭小子。嘿，這臭小子的滿頭毛發還有些紮手。

    百紙淺一向不擅長這種感性的場麵，隻道“行了行了，師父能真跟你生氣，嗯？不過你這小子這頭毛可該剃了，紮手！”

    金戎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是，師父！”

    “啊，對了師父。”

    “嗯？”

    “我這腦門上怎麽這麽多，額……這是灰嗎？”

    不提還好，一提及此，百紙淺又氣不打一處來。“廢話，我燒的。”

    “……不能吧”金戎一如既往的沒有太誇張的表情，但那充滿疑惑的眼睛閃了又閃，“師父，為了大哥的事您還要放火燒我？”

    “……”這小子看起來挺聰明，有時候反應遲鈍的簡直讓人恨不得一腳把他踢死！百紙淺恨恨的想，剛還有的一絲欣慰幾乎蕩然無存，“哼哼，我不僅要燒你，我還要揍你呢！”

    又一支狼毫扔過去，金戎不敢躲，正中腦門！看著被砸的分叉的狼毫，他心疼的努努嘴，卻也不敢反抗。忽而抬起頭來，“師父，我想起來了，燥！”

    說到這個話題，百紙淺頓時覺得有些沉重，“看來，你心魔的問題已經迫在眉睫，必須先想想辦法了。”

    “是，”金戎又仔細回想了片刻，按說既不在修行中不是從火入魔的情況，可是，“師父，我並沒有生氣，我隻是跟大哥在開玩笑，但是內心絕對沒有真的生氣。”

    “嗯，經過我都知道了”百紙淺沉吟良久，“我會找到辦法解決的，對了，你可還記得，你心緒升騰的時候，莫邪劍竟然自動追主，從這裏追到了禁峰，臭小子到有些機緣。”

    莫邪劍！金戎心頭心頭一暖轉過身去，書桌上的一角，一把玄黑色長劍正靜靜的躺著，流光內斂，明明看起來平平無奇，金戎卻覺得與它如此相通。他輕輕撫摸上劍柄，莫邪劍立刻回應起一陣劍鳴，金戎會心的笑笑，“好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