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營最後一夜，二十一點，夜色漸深。參加夏令營的中國學生和風徹國學生一起在營地附近的空地上吃燒烤，做遊戲。

    “吳世奇已經接近我們營地了！”石清越把林π克拉到一邊說。

    林π克有點緊張，但迅速壓抑住，安排道：“那你在帳篷裏等著，注意周圍的動靜，我去接應他。”

    石清越麵露難色：“我昨晚想了很久，這樣不妥，我們不能把他接到帳篷裏來。你看這野餐快結束了，回頭萬一有人到我們帳篷裏來，看見個陌生人還好說，萬一那時候正好他變成了我的樣子，我卻還沒有來得及走，這可怎麽解釋？”

    林π克看了看身後茂密的樹林：“你的意思說，在樹林裏麵？”

    石清越看著他微微發抖的肩忍不住笑：“怎麽你怕黑啊？你還說等會兒送我去酒店呢！就你這膽子，還是我一個人去和吳世奇會和，再一個人去酒店好了。你待在這裏等他回帳篷吧，乖，不怕！”

    “我打你啊！”林π克說：“我就是怕有小動物影響我們的行動。算了算了，撞見人還是比撞見刺蝟可怕多了，去樹林裏和他會和吧。”

    高爐國郊區夏夜的樹林隻有十幾度，穿著短袖短褲的林π克和石清越都冷出一身雞皮疙瘩。手機定位裏代表吳世奇的圓點越來越近，兩人的心跳也越來越快，聲音也大到幾乎可以彼此聽見。

    “淡定！”林π克沉著冷靜地說：“我們又不是沒有見過吳世奇。”

    “裝什麽穩重？”石清越輕蔑地說：“手抖得厲害的那個人，是你不是我！”

    “你還記得他長什麽樣嗎？”林π克問：“我們是前年暑假見過他是吧，他到星芒家住了幾天？”

    “說實話我沒什麽印象了。”石清越說：“就是一張路人臉，不醜也不帥，好像比較高。”

    交談的空檔忽然有什麽鳥嗖的一聲從林π克和石清越之間飛過，還蹭到了林π克的鼻子。林π克猛地往後一躲，沒有控製好重心，把自己狠狠摔了個腳朝天，頭也磕到一塊石頭。

    林π克強忍著痛沒有叫出來。石清越趕緊把他扶起來。

    “你流血了！”石清越禁不住大聲說。

    林π克捂著他的嘴，說：“沒事，不是很疼，等會兒回帳篷處理一下就好了。”

    兩人繼續往前走。

    沒走幾步林π克忽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他轉過頭，看見一張白淨的臉裹在黑漆漆的連帽衫裏，嚇得思維都停轉了。

    “是吳世奇嗎？”石清越聲音顫抖。

    “是我是我，別緊張！”吳世奇攬住他倆的肩，說：“你們兩個小朋友也太沒有經驗了，這種情況應該背靠背才沒有視野死角啊。”

    林π克緩過勁來，開玩笑挽尊：“對啊，第一次鑽小樹林嘛！”

    吳世奇說：“你們離開營地有十來分鍾了吧？我們抓緊時間，不要被發現離隊了。”

    “抓緊時間做什麽？”林π克忽然有點混亂。

    石清越拐了他一下：“吳世奇要變身！”

    吳世奇讓林π克用手機給石清越的臉打了個光，然後就靜靜站著不動了。

    林π克就著吳世奇臉上的一絲反光仔細觀察著他臉像高峰期三環的車流一樣緩緩流動著變幻，慢慢地，有了些石清越的樣子。

    林π克看著他那張平淡的臉漸漸變挺拔精致，不禁脫口而出：“這麽一看果然還是清越長得更帥啊！”

    吳世奇拿腳輕輕踢了他一下。

    “你們看像不像？”吳世奇問：“我總覺得差了點兒。”

    “臉型和鼻子都很像了，眼睛和嘴唇還差點。”林π克補刀說：“眼神特別不像！”

    石清越問：“你這不能掃描然後複製嗎？”

    吳世奇說：“還沒有這個功能，看來回頭需要我們自己開發出來。”

    林π克看著吳世奇從大刀闊斧改型到最後的微調，忽然反應過來，池星芒真的沒有騙人，這個世界真的就是他說的那樣。林π克忽然覺得夏夜的樹林越發的冷了。

    “那個......我能不能問個問題。”林π克反複拿捏著字句對吳世奇說：“對於這個世界是虛擬的這件事，你和星芒當時心裏有什麽看法，有沒有什麽震驚啊，憤怒啊之類的情緒？”

    看起來越來越像石清越的吳世奇笑了：“最主要還是興奮吧！畢竟，科研工作者嘛......像加入一個大項目，覺得有很多機會。”

    石清越對林π克說：“聽見沒，這就是我們普通人和學者的差距！”

    林π克覺得受打壓，辯解說：“我也覺得很興奮的......”

    石清越取笑他：“你興奮了有什麽用，你還能給裏麵的軟件增加個功能啊？”

    吳世奇說：“我們的電腦上有很多道具，或者應該說是外掛吧。像你們這種大腦內存不足的普通人，回頭隻要插上腦機接口加點內存就可以和我們一起研發新功能。加油，我們都是被命運選中的人啊！”

    林π克看著依然在變臉中的吳世奇，努力回想他以前那張臉，卻隻想起個大體的輪廓，沒有任何具象。他忽然又起了好奇心，對吳世奇問道：“可以隨意變臉是什麽體驗？”

    吳世奇想了很久說：“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可能因為我本來就不在意自己的長相吧？不過，方便逃脫是真的，但如果你不惹是生非的話，這就沒什麽用了。”

    石清越說：“大概女孩子會比較喜歡這個外掛。”

    吳世奇說：“你們看看我這樣行了嗎？”

    林π克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說：“除了眼神，其它地方都很像了。”

    吳世奇說：“眼神好像沒法改，不過無所謂，別人也沒有你這麽熟悉他的眼神。好了，臉的話就到此為止吧，我再把身材也微調一下就行。”

    身材微調起來很容易，人類的骨架好像就那麽有限的幾種，大差不離就能騙人了。沒幾分鍾，吳世奇就有了一副和石清越像到可以瞞得過林π克的身材，然後換上石清越提前準備好的一模一樣的衣服，站在那裏簡直就是一對雙胞胎。

    林π克看了一會又說：“動起來還是不一樣，你盡量學學清越走路的姿勢。”

    吳世奇又努力模仿一番，林π克還是覺得差點意思，不過礙於時間限製，還是得讓這個半成品石清越早點回帳篷，以免老師同學發現他們不見了。

    石清越對林π克說：“現在比我們預計的時間晚很多了，我就一個人打電話叫個出租去酒店吧，你倆趕緊回去。”

    林π克說：“一個人還是太危險了，等我把吳世奇送到帳篷裏，就過來送你去酒店。”

    石清越笑了：“看你在樹林裏那麽慫，在郊區路上也不會勇敢的，沒事，我一個人可以的。”

    “林π克還是別送到酒店吧，我一個人在帳篷裏，如果有人來和我說話，多說兩句就會露餡的。”吳世奇說：“我們把清越送到大路上，等他上了出租，我們就返回營地。”

    三人走到大路上等來了出租，石清越上車前，和吳世奇交換了手機。

    目送出租車遠去後，林π克帶著吳世奇走回營地。

    這時候夜色已晚，大家的帳篷都熄了燈，林π克用手機打著光找到了自己的帳篷，掀開門簾準備和吳世奇一起進去，卻見帳篷裏忽然亮起閃閃的彩燈。定睛一看，帳篷裏掛著好多個粉藍的小氣球，中間簇擁著一個網球場狀的翻糖蛋糕。

    忽然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聞笛一等人：齊聲輕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林π克！祝你生日快樂！”

    林π克嚇得拉住吳世奇直問：“什麽情況？”

    吳世奇麵不改色地拍拍他的肩膀，耳語：“沒事，應該就是給你過生日。”

    林π克稍微放下點心，連忙對大家說說：“哎呀我這幾天太忙，都忘記自己生日了，謝謝謝謝，謝謝大家啊！”

    林π克在心裏埋怨自己真是沒出息，遇到點事情就顧首不顧尾，今天不停收到同學發的生日祝福消息都被他忽略掉了。

    聞笛說：“來來來，許個願，吹蠟燭！”

    心魂甫定的林π克閉上眼合上掌，在心裏暗暗祈禱：開發者保佑我們順利回國不被拆穿，開發者保佑我們順利回國不被發現......哎呀我們好像是在開發者的遊戲裏麵搞破壞，那開發者還會不會保佑我們順利回國了......不管了，開發者還是可憐可憐我們吧，保佑吳世奇的偽裝不被發現......

    吹熄蠟燭開始吃蛋糕的時候，林π克偷偷打量在座的同學：杜羽和盧皓月都在低頭專心吃蛋糕，吳世奇看起來和平時的石清越基本沒差別，司晨心把頭歪在羅朗的肩上甜甜笑著，羅朗卻目光鎖定吳清越。

    莫非他看出來什麽？林π克開始緊張，轉念又想：吳世奇現在和石清越的外形沒什麽兩樣了啊，羅朗不至於在這麽暗的光線下一眼就看出來吧。

    正在林π克拚命安慰自己的時候，羅朗忽然開口說：“清越，把你那邊的飲料遞給我好嗎？”

    林π克心情忐忑地看著吳世奇。隻見他打開飲料瓶，探身把飲料倒在吳世奇的杯子裏，然後繼續吃自己的蛋糕，一整套動作都是那麽自然，不見絲毫緊張。

    這表現很像平常的石清越，林π克對自己說：不用那麽緊張，生活又不是科幻電影，誰也不會想到去懷疑身邊的同學忽然被換了一個靈魂。想到這裏，他的心情開始安定下來。

    這時帳篷突然被人掀開，大家都嚇了一跳。

    何老師伸進來一個頭，小聲說：“營地裏的風徹國學生投訴你們太吵了。”

    聞笛說：“對不起何老師，我們就是給π克過個生日嘛，十七歲的生日，又是在國外，很難得的。”

    何老師無奈地說：“看你們蛋糕也吃得差不多了，趕緊散了吧。”

    “不能散不能散！”司晨心爬到門簾邊說：“我們還沒有......噴奶油呢！”說完拿出一個奶油噴筒，往何老師臉上一噴，何老師的鼻子瞬間淹沒到白色奶油裏，同學們立刻哄笑開來。杜羽拿出好多個奶油噴筒發給大家，所有人都開始互噴，何老師也保護性地開始噴學生裏的男生。

    大概是聽到動靜越來越大，那些風徹國師生衝到林π克他們的帳篷，還沒有來得及吵架，就被奶油噴了一身，捷克學生們也興奮起來，開始搶他們的噴筒，一時間營地的場麵混亂不堪。大家像是在黑夜裏打雪仗，借著白森森的月光和慘淡的燈光，在幽冷的大巴黎夏夜。冰涼的空氣冷卻不了少年們無處發泄的荷爾蒙。林π克在混戰中望向吳世奇，盡管沒有人在看，這個敬業的演員依然一絲不苟地扮演著他理解中的打奶油大戰的十七歲少年，他有時候噴別人，有時候被人噴，勇猛中帶著來自石清越氣質中的靦腆。

    林π克想起剛被他疑心過的羅朗，隻見他和往常一樣，離人群稍遠，司晨心正在努力用奶油把他整個頭糊住。

    他球打得那麽好，和女朋友打架的時候倒是很笨呢，人際交往上也很笨拙的，林π克想：我剛才一定是太多慮啦！

    沒多久大家都有點累，擦洗了一下各自回帳篷了。

    林π克有太多事情想和吳世奇請教，還沒開口就被吳世奇用手勢示意別說。

    “以防萬一！”吳世奇說。

    吳世奇用石清越的手機給喬颯颯發了一條文字微信：“颯颯，我爸媽要來接機，可能你不能來機場了。對了，他們這次回來要在家裏待好幾天，我有時候回短信會慢，也不太方便語音，等他們走了我馬上去找你啊！”

    喬颯颯回了一個原地爆炸的表情。

    林π克立即會意吳世奇是害怕因為和喬颯颯近距離接觸而暴露，他希望能馬上和吳世奇討論偵察和反偵察技術，他覺得自己又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但是在不隔音的帳篷裏什麽都不方便說，隻好悶悶地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大家回到市區的宿舍，打好包，辭別夏令營的外國老師和同學，直奔高爐國戴莎機場，登機後，在機上連吃帶睡了10個小時就到了厲都機場。兩國的安檢和海關都沒有對吳世奇的護照有任何疑慮。

    取好行李推到出口迎麵遇到來接機的家長，寒暄一陣之後，不愛交際的林爸爸率先告辭了，林π克和吳世奇趕緊跟著林爸爸去停車場。離老師同學們遠了一點之後，林π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還是和爸爸這種一貫神經大條的人待在一起安全，林π克想。

    一口氣還沒有完全緩過來，迎麵而來一個怒發衝冠的女子。

    “喬颯颯！”林π克一眼認出這張氣到輕微扭曲的臉，連忙張開雙臂擋在吳世奇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