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分手禮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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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瀾被容烜抱出宮,隻安睡到後半夜便寒疾複發,渾身打顫,喃喃著:“哥,我冷……”
“小瀾,大哥在這兒,大哥給你暖!”容烜心疼至極,作勢就要為弟弟運功驅寒。
仙人道長慌忙製止:“萬萬不可!他失血過多、內耗空虛,受不住你的內力!”
容瀾被放在浴桶中,清冷的麵上凝著一層薄霜,不斷有人向桶中添著熱水,仙人道長則站在一邊在他身上落針。
千羽辰聞訊趕來:“前輩,瀾怎麽樣?!”
仙人道長答:“容公子大量失血,不光是冥蓮,幾年前吃得火蛇膽也藥效折半,這寒症怕是壓不住了!在尋得火蛇之前,唯有以龍脈溫泉配合施針的壓製效果最佳!”他說著看向容烜:“令弟的身體拖不起,萬一寒症引發心疾,他要受更多苦!”
千羽辰也勸道:“容將軍,凡事先以瀾的身體為重。”
容烜終是點頭!他再如何記恨重家對小瀾的辜負與傷害,可為了弟弟的安危也隻得暫時摒棄前嫌。
容烜又將容瀾送回宮,而重翼竟就坐在九重殿裏等著他們。
容烜眯眼:“原來你白日肯放我帶小瀾走,是早想到了會有這麽一刻!”
重翼起身接過容烜懷裏的人往後殿溫泉走,“火蛇不比冥蓮好尋多少,蛇王更是行蹤隱秘,朕已派人連同千羽莊一起搜尋。朕不會將瀾兒禁足,他想大哥了,隨時可以出宮看你,隻朕無法讓你留在宮中,這一點希望你明白。”
容烜望著弟弟被人抱走,拳頭緊握,“隻要你保證小瀾不會再受傷害,容烜自然明白!告辭!”
仙人道長向不與皇室官府為伍,他不進宮,施針一事便落到了王褚風頭上。
王褚風深夜應召出診,容瀾一絲\不掛躺在溫熱的泉水中,水汽氤氳,月色淒清,令他的身體呈現一種虛無的蒼白,他身上落滿銀針,麵色凝霜、透明。
這樣的場景,讓重翼不禁想起當年九重殿一夜容瀾被自己壓在身下了無生氣的模樣。
那時瀾兒……
他不敢再想!
經曆重重磨難,更跨越生死,重翼萬般艱辛才守到失而複得的一日,他望著容瀾安睡的蒼白麵龐,內心充滿恐懼!
其實隻要容瀾閉著眼,他就會害怕!
害怕他的瀾兒會一睡不醒,會離他而去,會再也……不睜眼。
容瀾是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醒來,意識朦朧中他隻感到一陣口渴:“哥……渴……”
溫熱適宜的水流進他幹涸的嘴裏,他砸吧著嘴睜眼,待看清自己究竟被誰抱著,不由皺眉:“怎麽是你?我大哥呢?”
重翼不答話,隻低頭凝視懷裏皺眉的人,眼底是化不開的深深眷戀與心疼,俯身在那輕蹙的眉間落下一吻,然後不顧容瀾掙紮將他連人帶被抱到桌邊,柔聲低語:“你睡了許久一定餓了,看看想吃什麽,我喂你。”
容瀾瞧著眼前滿滿一桌子精美禦膳,心裏想的是……
為什麽被子下麵,他什麽都沒穿?連底褲都沒有?!
“那個……重翼。”
“恩?”
“我有點冷……想”穿衣服。
容瀾後麵的話被吞在嘴裏,就見重翼臉色驟變,衝屋外大喊:“王褚風,快進來!”然後慌張把他抱回床上,一邊給他裹緊厚被,一邊焦急詢問:“瀾兒,還冷嗎?!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容瀾被疼寵地莫名其妙,想起重翼之前對自己用強,抱著被子就跳起來怒道:“你給我脫光了,是不是趁我睡覺的時候和我做那種事了?!所以我一醒來,你就心虛?!我衣服呢?!”
重翼愣住。
容瀾指著重翼怒不可遏,一不留神被子就自他肩膀滑落,光潔的身體整個暴露在空氣裏,他慌忙環臂抱胸,眼瞬間如受驚小獸般慌亂,直往後躲:“你別過來!!咳咳!你走開……!咳咳……”
王褚風提著藥箱趕來,站在床邊瞧著眼前一幕,頗為尷尬。
重翼心底生疼,當年那一夜竟給瀾兒留下了如此深的傷害,瀾兒何時有過這樣的驚慌失措?
他伸手,一把將人撈到懷中,重新裹好被子,溫柔安撫:“瀾兒,以前都是我的錯,我不會再強迫你了。你寒症發作,是治病需要才脫你衣服,你不信我,王褚風的話你總該信的。”
容瀾已經恢複冷靜,麵紅耳赤看了王褚風一眼,轉身就用被子蒙住頭,丟人都丟到姥姥家去了,重翼還讓他問王褚風?!
“咳咳……咳咳咳……”容瀾喊了幾句肺就開始受不了,被子下麵空氣稀薄,他捂在裏麵不停輕咳。
重翼急道:“快出來!會憋壞的!”
容瀾悶聲:“咳!咳!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重翼揮手,那邊張德趕緊捧了容瀾的衣物走到近前,重翼撩開被子一角對容瀾道:“你身體還很虛弱,讓張德服侍你更衣吧,我去外麵等著。”
好一通折騰,容瀾終於如願以償,衣冠楚楚坐到重翼麵前。
王褚風給他把脈:“瀾大人,在服下火蛇膽之前,你需每日去溫泉施針治療一次,以確保體內寒氣被壓製,如此,也才能令補血養氣的湯藥發揮效力。”
容瀾“哦”一聲,好像沒聽懂,重翼貼心解釋:“王褚風意思是說,每天都要把你脫光一次。”
容瀾咬牙訕笑,看向重翼:“我不泡什麽溫泉,我要出宮!我大哥呢?”
重翼揮手,房中瞬間隻剩他與容瀾兩個人,他將前因後果言簡意賅講述一遍。
容瀾憤憤:“早知流點血這麽後患無窮,我就不該救你!”
重翼替容瀾無奈:“可你如今後悔也晚了,我已經舍不得再死了。”他說著頗為柔情地將容瀾鬢發別到耳後,拿起麵前筷子問道:“你手腕的傷口還沒好,想吃什麽?我喂你。”
桌上禦膳被人全部換新一遍,香氣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容瀾確實餓了,自己拿起筷子,不爽冷哼:“我還沒弱到要被人喂食的地步!我自己有手!”
重翼坐在一旁看容瀾吃飯,但見容瀾用左手執筷的作動十分嫻熟,根本不像因傷了右腕才臨時改換。
他忽然想起兒子稟報課業時感歎過太子太傅慣用左手寫字,又想起在洪州,容瀾給他的那封信上,兩種截然不同的字體。
原來會割右腕不是偶然。
重翼的心忽然暗沉!
瀾兒的右腕曾為了他被釘入三枚透骨釘,後來又因他被生生吊斷,如今,竟還要繼續為了他受傷流血。
他永遠都在讓瀾兒受苦。
“還疼嗎?”
重翼想著,已然捧住了容瀾搭在身前的右手,柔聲輕問。
容瀾抽手,不甚在意地搖頭:“本來也不疼,這隻手不大好使,痛覺也不靈敏。”
容瀾這話其實有安慰重翼的意思,然而重翼聽後隻感覺心更沉。
……
“隻要你保證小瀾不會再受傷害……”
……
就算他替瀾兒取出了那三枚透骨釘又怎樣,瀾兒還是為他廢了一隻手,也許他真的不懂該如何愛一個人,更不懂該如何保護自己愛的人——不受傷害。
“瀾兒,母後想見你,當麵向你認錯,你可願見她?你若不願,我便下旨替你回絕,讓母後再不能召見你。”
容瀾筷子停頓一下,道:“見!幹嘛不見?我正好有事問她。”
重翼沉聲:“好。你不用怕母後再傷害你,我會陪你一起去的。”
容瀾擺手:“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娘也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她對我所做隻不過是在其位謀其責,而且她很愛你,為了求我救你不惜向我下跪,所以你也不要再怨恨她!”
重翼驚訝:“你說母後向你下跪?!”
容瀾點頭:“你果然是不知道的,我猜就沒人敢告訴你,說實話,我也很意外,按照她以往風格,完全可以命人綁了我給你喂血,沒想到她卻是選擇求我自願救你。”
“老師!你醒了?!”重文忽然衝進屋,他撲到容瀾膝前,而他手中的小狐狸也趁勢跳入主人懷中,蹭來蹭去。
容瀾隻感覺自己養了兩隻寵物,心莫名一軟,放下木筷,就一手揉上一隻,他動作溫柔,卻是目光如刀看向重翼。
重翼則笑迎他想殺人的眼神,伸手也揉上他的頭發,湊到他耳邊低語:“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文兒沒有老師。”
這邊,重文興奮過後,對著重翼規規矩矩行禮問安:“兒臣,見過父皇。”
重翼點頭:“恩,起來吧。”
重文起身後,接過張德手中茶盞,行為隆重地奉茶拜師:“請老師,受學生一拜!”
容瀾一愣,這才注意到,重文今日穿得竟是太子朝服。
遲來的拜師禮。
容瀾不由想起第一日見到重文時,重文憤恨地指著東宮大門道:“新太傅來了,給本太子攔在外麵,他一個男寵,沒資格做本太子的老師!”
他不由莞爾,要說心裏沒點成就感那是不可能的,何況,重文失去母親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但他被重翼擺了一道兒,不能就這麽算了!
容瀾想著,決心扳回一局,素手輕抬接過茶盞,抿了一口,一本正經道:“男寵確實沒有資格做太子的老師,所以為師是拋棄了你父皇,選擇了你。”
重文的心莫名一跳,他以為老師是愛極了父皇,所以才願舍命相救,難道老師是為了自己?
忽然一陣森冷寒風吹過,重文側頭望向重翼,就見自己父皇重傷後依舊蒼白的臉陰沉沉的,他打個哆嗦,諾諾出聲:“父皇……?”
張德找準時機躬身上前:“皇上,早朝的時辰要到了,請您移駕更衣!”
因了容瀾說過不願住九重殿,施針之後,重翼還是將他抱回了太子東宮為太子太傅專門設立的別苑,這裏離議政殿還是有些距離的。
重翼點頭起身,臨走當著兒子的麵在容瀾額上強行一吻:“胭脂閣那種地方,以後少帶文兒去!”
容瀾身體太差,即使重翼受著重傷,要強吻他,他也毫無氣力反抗!這簡直不能忍!容瀾咬牙恨道:“不去胭脂閣,難道去伶青館?!”
伶青館專供男色。
重翼的臉瞬間黑沉,對著兒子冷聲:“看好你的太子太傅,若他不教你學好,朕饒不了他!”
重文被嚇得小臉刷白,撥浪鼓一樣點頭:“兒,兒臣,謹遵父皇之命!”
容瀾的麵具王褚風診脈前就已為他重新戴好,因此重文並不知曉容瀾的真實身份。
接下來的日子,容瀾依舊當著太子太傅,住在太子東宮,上午,教習重文古籍法典;下午,帶著重文滿京城地“玩”;入夜,則要被人扒光了泡在九重殿的溫泉裏給人紮針。
每每施針,容瀾都忍不住疲累沉沉睡去,而醒來就一絲\不掛在重翼懷裏,對此,容瀾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想弑君!
再說容烜將弟弟交給重翼之後,便與墨玄分頭調查容家滅門一案的真凶。
重蝶兩年多來也一直暗中走訪當年之事,以圖化解重、容兩家的仇恨。
三人在容府舊宅不期而遇。
重蝶問容烜:“烏梓雲身邊的侍女秋嬤嬤是個怎樣的人?”
容烜回憶:“自我記事起,秋嬤嬤就一直跟在太妃身邊,對太妃很是忠心。太妃對她也相當倚重,她有一個兒子,乳名阿元,與小瀾同歲,太妃一向不關心小瀾,卻是安排阿元做了小瀾的伴讀。”
重蝶又問:“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當年火勢凶猛,烏梓雲有容老將軍相救,尚且燒毀半邊臉,而她一個平日裏和烏梓雲主仆情深的下人竟能毫發無損逃過一劫!”
容烜答:“秋嬤嬤當日並不在府內,她是去了壽喜寺替太妃請香,所以幸免於難。”
重蝶拿出一塊被煙熏黑的鐵牌遞給容烜:“但有人看見她在大火前很早就回來了,這是壽喜寺請香的福卦,我最近才在她房間廢墟找到此物證。”
容烜端詳福卦,搖頭:“她不可能是凶手,凶手是先將人殺害,然後才放火燒毀證據,不說她根本不會武功,她的兒子阿元那日也慘死刀下!”
重蝶堅持:“她或許不是真凶,但她與真凶之間一定存在某種聯係。”
一直聽兩人對話的墨玄突然插話:“阿元並沒有死!”
容烜一驚:“你說什麽?!”
墨玄冷聲:“禁軍統領馬翌向主子稟告影子營救南王之亂時曾說,那天在荷花台,影子頭目情急下喚了南王一聲——阿元,他以為自己聽岔了,哪知南王似乎極其厭惡這個名字,偏生又強調一番。”
重蝶驚疑:“這麽說,慕紹瀾不是烏梓雲的兒子?!那他怎麽長得和容瀾一模一樣?”
墨玄搖頭:“我查到的結果是,烏梓雲為了隱藏另一個兒子的身份,讓慕紹瀾自出生就戴著一張假臉,以秋嬤嬤兒子的名義生活在容府,這一點,從烏梓雲讓阿元做容小公子的伴讀,從小接受貴族的教育來看,很可信。但照公主掌握的證據,這個秋嬤嬤似乎不那麽簡單,確實大有可疑!”
而另一邊,一場陰謀正在皇宮某處悄然醞釀。
“哥哥,皇上三十歲的生辰將至,大周崇尚節儉,皇帝也隻逢十才過一次生辰,北厥作為屬國,屆時必將派使臣進京為皇帝祝賀,機會千載難逢,哥哥一定要幫怡兒!”
說話的人是德妃,而她口中的哥哥,正是回京準備接受加封之禮的鎮南將軍,曾楚闊。
皇帝會在生辰當日恩賜天下,而能夠在這一日受冕封侯是一個家族極大的榮耀。
這突如其來的皇恩浩蕩緣何而起,曾楚闊早從父親處得知,他剛回京,雖還沒見過為自己請功的新任太子太傅——瀾公子,卻走到哪裏都聽人們在談論此人,實在是京城最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
姿容傾世,才滿天下,不僅有江湖第一大莊千羽莊的少莊主青睞,更是備受皇帝寵愛,而這堪稱完美如玉的公子,偏有著一副羸弱不堪的身體,越發惹得世人垂憐。
曾楚闊皺眉:“娘娘,那瀾公子舍了性命救皇上,皇上如今對他更是隆寵不衰,甚至搬去太子東宮與他同食同寢,他不是那麽好惹的!”
德妃曾慈怡精致的麵容帶著狠戾:“皇上不愛女子,偏寵男人!以前是有容家的小公子一躍成為戶部尚書,現在又是比容小公子更加才驚豔絕的瀾公子榮登帝師,做了太子太傅,官拜一品!本宮隱忍這麽多年,已經受夠了!皇上的心根本不在本宮這裏!若不是瀾公子壞我好事,冉兒如今已是太子,甚至新皇!本宮勢必要將他和太子重文一起除掉!”
德妃的兒子重冉在四個皇子中天資最高,本是最有機會成為太子的皇子,但因對抗北厥一戰,大周需要流著厥人血統的太子籠絡敵方軍心,重冉便錯失東宮,德妃本想問鼎後位,給兒子一個嫡子的身份,再將失去皇後保護的重文趕下太子之位,可她苦心經營多年,哥哥為了大周幾經生死,眼見計劃就要成功大半,卻被突然冒出的瀾公子全盤打亂,功虧一簣。
曾慈怡對容瀾的恨可想而知。
而當日重翼重傷不治,她好不容易痛下狠心,決議逼迫哥哥起兵逼宮,廢掉太子,擁立自己的兒子登基,她連請兵逼宮的密函都寫好了,誰能想到,這瀾公子竟不知何方神聖,他的血居然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皇帝受了那麽重的傷,第二日卻能照常早朝,一場浩大的宮廷變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落幕,甚至都無什人知曉皇帝險些喪命。
曾楚闊明白妹妹心中積怨,勸道:“娘娘,當年虎口關一戰,皇上帶著太子禦駕親征,太子砍下親生舅舅的頭顱,一舉殺了北厥單於,決定勝局,儼然已是大周百姓心中的英雄,太子不僅小小年紀便在朝中頗有口碑,更在已經歸附大周的北厥威信極高!比起太子太傅,太子更動不得,萬一惹得北厥反叛,後果不堪設想!”
曾慈怡冷笑:“正因如此,太子忽然得知自己母後是被皇上冤枉而死,便懷恨在心,聯合東宮之臣還有支持自己的母係外族意圖謀反。太子近來與太子太傅頻繁出宮,隻等北厥為皇帝賀辰的使團進京,便可將他們出宮是去私通北厥的罪證作實,把他們二人一同除掉!如今萬事具備隻欠東風,挑撥太子與皇上父子關係的事本宮會去做,但宮外諸多事宜,包括偽造他們謀反的證據,事關重大,妹妹行動受限又不放心交予旁人,還請哥哥代勞!”
曾楚闊拱手拒絕:“望娘娘三思而後行!此事若敗露,曾家必萬劫不複!三皇子雖暫時無緣太子位,但來日方長!”
曾慈怡扶起他,語氣哀憐:“哥哥這些年手握重兵又軍功赫赫,皇上對曾家已有所忌憚,如今戰爭結束,兔死狗烹的道理哥哥在前朝該比妹妹這後宮中的女人更懂!若冉兒不能此時坐上太子位,日後曾家沒落了,就更不可能了!”
曾楚闊猶豫許久,終是艱難點頭:“好,為兄就先去會會那傳言裏名滿天下的太子太傅,瀾公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