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皇帝生辰(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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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莊主,將田產歸還朝廷雖是有償的,但仍然要承擔巨大的利益損失,福城幾個糧鋪自營運轉不周,已經倒閉。”
“少莊主,最糟糕的是,其他商戶聽聞此消息,紛紛聯合地方商會抵製朝廷政令,更有不少士族大家也參與其中,可如何是好?”
“少莊主,皇上也已為了此事連開幾日廷議,卻扔未找出妥善處理的法子。如果新政就此擱置,千羽莊也岌岌可危了呀!”
“少莊主,瀾公子來了!”
自五日前險些經曆生死一別,千羽辰再見到容瀾時,正被眾人圍著,為了協助朝廷推行新田製的事有些焦頭爛額。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間,他側頭,容瀾就從彩霞碧晚裏走到他麵前,唇角揚笑,遞給他一頁帛書。
“呐,給你的謝禮!”
千羽辰接過來看,眼底瞬間閃出亮光,邊看邊歎:“實在是份好東西,我正一籌莫展,你可是幫了我大忙!你之前整日帶著太子在京城裏亂轉是為了做調查寫這個?”
容瀾點頭:“這是配套新田製的試行商薦,裏麵對朝廷各項新的政策律例都做了詳細標解,太子殿下親自參與編寫,還沒有頒發各地,先便宜你了!重新分田於民,土地不再集中在你們這些‘地主’手裏,也不是就要賠本賺吆喝!少了土地租金,作物成熟後,百姓除了上繳國家和自留口糧的部分,比以往多出的結餘也是要拿出去交易買賣,換其他生活物資。市場流動資金增多,商機才是真的無限。千羽莊在田製改革上已是出頭鳥,不妨連同這個也一起身先士卒。”
千羽辰早將目光從帛書挪到容瀾臉上,但見容瀾說話時眼角唇邊皆是奕奕神采,一顆沉淪的心越發沉淪。
他有多久沒見這人如此充滿生機的模樣?
千羽辰正望得出神,就聽容瀾道:“辰,你我許久不曾一起喝酒,如今我身體大好,咱倆喝一杯如何?”
明月皎皎,晚風徐徐,美酒佳肴,二人成席。
以往兩年多的時間,容瀾與千羽辰時常月下對飲,所謂知己,是真的可兩肋插刀,可把酒言歡。
“辰,你不僅又救我一命,還救了我大哥,你對我的恩情我早已還不清,但大恩不言謝,我敬你一杯!”
“瀾,你當初為了保住千羽莊才被迫入宮,如今影子已除,隻等我協助朝廷將新田製推行,千羽莊便算度過一劫。你對千羽莊之恩我又如何還得清?你我相識一場,這杯酒隻為知己的緣分。”
酒過三巡。
“不行了,不能喝了……有點上頭……”容瀾醉意闌珊擺手,抬眸間,因著喝了酒,眼底泛起一層水霧。
千羽辰看著,心猝不及防一跳,“我送你回去。”
他說著轉到容瀾身前,“嘩啦”!綢服滑動,那不勝酒力的人迎麵便撲進他的懷裏。
一瞬間,本就失了節拍的心,更亂。
他和他的唇第一次離得這樣近……
那雙唇微微啟著,在月光下像刷了一層淡色的釉,蘸著酒,晶瑩剔透。
千羽辰癡望片刻,著了魔一般緩緩俯身,吻上。
“嗯……”被吻的人呼吸不暢,輕嚀一聲偏頭,囈語沉吟:“重翼……求你別再吻我了……!”
千羽辰身體一僵。
“我就剩一顆心……。”
皇宮裏,過了晚膳,夜色漸深,重翼依舊在勤政殿與心腹大臣廷議,會這樣晚的時辰召開宮廷會議,可見重翼對議事內容的著急與重視。
戶部尚書程何上前道:“回皇上,太子殿下與瀾大人所寫商薦雖是以京城為藍本擬定,但瀾大人從商出身,對地方經濟頗為詳熟,臣與戶部其他官員討論後皆認為:此薦亦可用於全國。”
繼徐仲博之後,大周新任丞相顧鍾石道:“皇上,臣建議先在千羽莊實行此商薦,如果千羽莊的虧空能因此扭轉,地方商會的抵製便會消弭。屆時再在全國範圍內推行此薦,田製改革必將向前邁進一大步!”
這想法與容瀾不謀而合。
顧鍾石乃為崇德六年文科狀元,拜相之前任職吏部郎中,是除了容瀾這個從來沒參加過科舉的異類之外,大周官場晉升最快的後起之秀,不僅在新一代文人裏頗具影響,為官更是敢於革新,但他不保守的同時,卻也不冒進。重翼破格提拔他,就是看重了他身上此等性格。
廷議多時,事情終於得到解決,重翼點頭沉聲:“具體事宜,爾等就脅從顧相處理!”
“臣,遵旨!”
是夜,重翼拿著帛書在容瀾枕邊情意綿綿:“瀾兒,你說這是文兒送我的生辰禮物,實際是你送我的吧?你幫我解決了這麽大一個問題,想我怎麽獎勵你?”
容瀾酒後頭疼,懶得搭理重翼發情,把小狐狸丟給重翼,背身閉眼:“有事找它,少來煩我!”
皇帝生辰將近,皇帝每隔十年才慶祝一次的生辰乃舉國大事,皇宮裏到處都在緊鑼密鼓的準備,全國官員更是積極梳理各地十年內的政績呈報朝廷。
重翼一邊推行新政,一邊趁著過生日審查大周十年以來的治理情況,忙得幾乎頭不挨枕,確實少能再煩容瀾。
對此,容瀾喜聞樂見,算算離自己要走的日子也不遠了,於是打算臨走前就好好給重翼帶幾天孩子。
“太子殿下,瀾大人請您往敏學殿,說自己身體已然大好,可以重新開始為殿下授課。”
當重文收到內侍傳話,幾乎是一路跑去敏學殿的,他早聽聞後來有王太醫趕到將太子太傅救活,但老師養病這些天父皇禁止任何人打擾,他想前往探望次次都被禁軍攔下。
終於可以見到老師!
重文興奮跑到敏學殿外,卻又忽然停了腳步。
可老師會不會……不願見他?
父皇說母後不是老師害死的,他卻悄悄拿了老師送父皇的禮物嫁禍,更眼看自己的近隨將老師推下水,害老師差一點死掉……
“太子殿下不進來嗎?就要上課了。”溫涼低磁的男音傳來。
重文一抬頭,就見一身緋色朝服、頭頂烏沙的男人站在自己麵前。
“老師,我,我……”重文這做錯事的孩子“我”了半天,說不出下麵的話。
“我什麽?”容瀾挑眉往殿裏走,失了耐心一般,一點也不顧及一個十歲小朋友的心理健康,不滿數落:“認個錯都扭扭捏捏,怎麽給弟弟們樹立榜樣?”
重文一愣,急急跟在容瀾身後道:“老師,我錯了!你別生氣!”
天大的心結,都隻在這一句“數落”裏化為烏有。
“參見,太子殿下!”
重文剛一走進殿門,就見自己的三個弟弟居然都在,有點反應過來剛剛老師說的後半句是個什麽意思,裝著老成,挺身負手:“起來吧。”
四個小朋友各自去到座位,向容瀾躬身:“老師!”
容瀾微微頷首:“坐。”
這一日,幾個還沒有被權欲熏染的皇子們認了同一個老師,第一次坐在一起讀書學習。他們沒有想過,後來他們兄弟和睦、協力為大周謀劃新篇、治理屬於他們的時代,全都源於曾經這段共同學習的少年時光,源於他們共同的老師。
“娘娘,那瀾公子的手段非同一般,三皇子殿下已然在他掌控,娘娘為了三皇子也該早早罷手!”
“哼!皇上派了暗衛一刻不離跟在他身邊,生怕他再出事,如今他即便拿住冉兒,也沒機會下手!倒是給本宮解決了一個難題!成大事者豈能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哥哥莫再動搖!”
皇帝生辰前的某夜,北厥使團所住的驛館遭賊,搜賊的官兵在使臣房間意外搜出數封蓋有太子印鑒的信函,信函連夜被送進宮,呈給皇帝。
緊接著刑部官員上奏,說有江湖誌士告發太子與太子太傅密圖謀反,兩人計劃在皇帝壽宴當日安排厥人入宮,弑君篡位。
連番事件均指向太子謀反,皇帝下旨秘查此事,在調查清楚原委之前,任何走漏消息者殺無赦!
調查很快有了結果,皇帝竟是決議公開禦審太子謀反一案!霎時朝野震驚!
禦審這日,文武百官見證,重文與容瀾齊齊被傳喚到議政殿,北厥的使臣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以為太子與太子太傅今日必死無疑!皇帝甚至都沒給他們開口辯解的機會,從入殿就讓他們跪在一旁看著,而皇帝傳審北厥使臣,冒了損毀屬國邦交,引發戰亂的風險,似乎更加說明了皇帝對太子謀反的痛恨!
張德高嗬:“皇上有旨,帶人證!”
那江湖誌士被押入大殿,兩腿發軟對著皇帝跪拜叩首、三呼萬歲,行為間毫無俠義凜然的告發風範。
重翼沉聲:“朕問你,你是何時何地瞧見太子和太子太傅與那厥人密謀?”
誌士答:“回,回皇上,草民是二十天前大約申時,在京郊的湖西亭撞,撞見的。草民當時正在亭邊的一顆樹上睡覺,就湊巧聽見了。”
重翼冷笑:“哦?是嗎?既是二十天前就撞見了,何以到現在才告發?”
誌士答:“回皇上,草民初初聽到這種事,心中是害怕的,便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惹禍上身。但回到家中夜不能寐,思前想後總覺得應該將此事報給朝廷,皇上聖明,大周在皇上的治理下百姓安居,草民不能眼看皇上如此明君有危險卻瞞而不報。”
重翼隻在這誌士的恭維下目光更冷。
張德揚聲:“皇上有旨,再傳人證!”
幾名普通農夫被帶入殿中,同樣兩腿發軟對著皇帝跪拜,頭都不敢抬。
重翼指著重文與容瀾道:“都抬起頭,給朕好好看看你們可認識這兩人?”
幾名農夫這才顫抖著抬頭向身側跪的人看去,這一看都大吃一驚,紛紛應道。
“認得的!認得的!”
“他們去過俺們田裏,當時田裏都是跑去圍觀的人,說是有神仙下凡。”
“原來不是神仙!是官爺!”
重翼問:“二十天前大約申時,你們在哪裏?”
幾名農夫中一人作答:“回,回皇上,俺們幾個當時都在田裏勞作。”
又一人忽然想起什麽,望著容瀾與重文道:“他們去俺們田裏好像也是二十天前的下午!俺老婆娘那日生產,所以俺把日子記得清楚!”
一句話,百官驚疑,若太子與太子太傅當時在農田,又怎麽可能出現在湖西亭?眾人望向太子太傅一張美到極致的臉,會被普通農夫視作神仙實在沒什麽好稀奇,他們第一次見時不也驚為天人?
而容瀾帶著重文把京城逛了個遍,因了他那副美死人不償命的臉,走到哪裏都是遭人圍觀、驚呼不斷,想要誣陷他們出宮是去聯係北厥人謀反,難度不是一般地大,能證明他們究竟在幹嘛的人實在太多了……
那誌士開始不鎮定,慌張道:“皇上,草民沒有說謊!皇上若是抓到了那厥人,一問便知!”
正說著,一名樣貌粗獷的北厥人就被禁軍拖入大殿,滿身是血,有刑部官員緊隨其後:“啟奏皇上,此人已經招供,這是他的供詞,請皇上禦覽!”
重翼揮手,張德接過那供詞不呈給皇帝,卻是拿給一殿官員們傳看,眾臣麵露驚訝,這人是當年亥斛身邊的左副將,亥斛戰敗被太子砍下頭顱,他趁亂逃入草原深處,兩年多來不見蹤跡,竟是一直司機替舊主報仇,想嫁禍太子。
眾官還在驚訝,忽然有宮妃掙脫禁軍,闖入殿中:“你們放開本宮!皇上!冤枉啊!皇上!與厥人串通的是太子,不是臣妾的兄長!!皇上是不是搞錯了?!”一早聽聞皇帝要禦審太子與太子太傅她還高興計劃終於成功,豈料不過多時就傳來曾將軍被捕入獄,罪判謀反的消息。
德妃撲跪在皇帝腳前,哭喊地聲嘶力竭!曾楚闊一入獄,曾家失了兵權,就什麽籌碼都沒了!
重翼冷眼望向她:“愛妃如何知曉與厥人串通的是太子?”
德妃急急證明:“皇上,皇後死後,太子一直對皇上心存怨恨,想要為自己母親報仇,所以聯合厥人意圖謀權篡位!皇上明察啊!驛館中搜出的密函足可證明太子反心!”
重翼輕笑:“愛妃從未看過密函,又怎麽知道密函上寫了什麽?”
曾慈怡一驚!意識到自己竟是情急之下口不擇言……
重文抬眼望向自己的父皇:“父皇明察,那些信函與謀反毫不相關,北厥盛產馬匹,父皇壽辰將至,兒臣隻是拜托他們物色神駒,獻給父皇做生辰禮物!”
重翼聞言看向負責使臣一應事物的驛館館承,那館承趕忙會意上前:“啟奏皇上,此次北厥使臣入京確實帶了優良馬種養在京郊,隻等皇上壽辰時獻禮。”
北厥使臣也適時附和:“皇帝陛下,太子殿下對您的孝心日月可鑒,北厥更是誠心臣服於大周,不敢有反叛之心!此次我等出使京都,獻馬為陛下賀辰,就是為了表達北厥對陛下的忠誠。”兩年多來,周軍在虎口關屯田養兵,維護草原和平,周朝更給予遊民糧食補貼,比起過去各部族相互爭鬥,如今他們生活安定、不愁吃穿,根本不想再起戰禍。
張德將所謂“謀反”信函送至百官傳閱,殿外忽然一聲高揚:“太後娘娘駕到!”
百官齊齊叩首,“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後一貫的冷眼高挑,不理會群臣叩拜,隻對著曾慈怡道:“你太讓哀家失望了!哀家豈能放心孫兒跟著你這般沒有婦德之人長大!從今日起,三皇子交由徐妃撫養!”太後此番話,實是保全了重冉不受此次事件的影響。
一名宮娥隨即被丟入殿中,趴在曾慈怡腳前哭道:“娘娘救奴婢!救奴婢啊!”
這宮娥是已故皇後身邊的貼身宮娥,許多官員都見過,此刻皇後的貼身宮娥趴在德妃腳前哭救說明了什麽,不言而喻。
那誌士眼見事情敗露,為求保命交代了曾楚闊為協助德妃廢除太子,陷害太子與太子太傅的陰謀,事情總算水落石出。
曾家老父當眾腿軟跪地!“皇上,小兒一時糊塗啊!”
皇帝冷聲下旨:“構陷東宮,按律當斬!朕念你兒子多年為大周駐守邊南,屢建戰功,又逢朕壽辰將至大赦天下,免他死罪,令他交出兵符,發配流放,永不得入京!”
而德妃作為後宮嬪妃,後宮無後,自然是由太後處置,“把她給哀家帶走!”
兩名嬤嬤上前去拖曾慈怡,卻見她忽然瘋了一樣衝向重文,手中明晃晃一把刀子。
“保護太子殿下!”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禁軍根本來不及阻止,緊挨重文而跪的容瀾背身將重文護在懷裏。
“噗嗤”!銳物刺入人體。
血濺三尺!
“瀾兒!”重翼嘶吼一聲!後心連著整個脊背都在發涼,奔下龍椅。
“老師……?”重文錯愕仰頭,隻感覺有什麽噴了自己一臉,滿眼都是一片血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