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象，是在場幾人從所未見的。就好像這裏不是地球，而是某個尚未開墾過的荒涼外星表麵。

    天空是冰蓋，泛著暗淡的光。

    地麵焦黑，保留著爆炸過後的慘淡痕跡。

    高低不平的地表，有丘陵和深穀，“藝術品號”位置不遠，斜斜倚靠一處丘陵。長達一公裏，高達一百多米的超大船身通體焦黑，就好像一坨巨大廢鐵。

    廢鐵的下麵，是一列列移動的像素點。

    借助望遠鏡端晴才知道那是巨型白蟻押送著人類在行走，那些如行屍走肉般移動的，就是一個一個的人，也就是他們之前一直猜測的，不知是否存活著的人類。

    現在，人已經找到了，而且還活著，他們三個也被確定不是唯一剩下的人。這似乎應該表示高興，然而看到那些被押送的人們那麻木的行動，端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徐亮站在一旁，同樣望著遠處的那些景象，他道：“別的先不說，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作為大船係統設計者的你，真的不錯。”

    端晴看了他一眼。

    徐亮指著那些被排成一列一列的人，說：“至少他們沒有死在之前的超級海嘯當中。”

    大船係統，是端晴為了抗擊超級海嘯所精心設計的。能在這種級別的災害下生存，即便是徐亮也不得不佩服一下。在殘酷的海嘯當中，這艘“藝術品號”顯然經受了巨大折磨。

    它外表的高強度合金鏈子全斷開了，那是足足幾百根極粗無比的鏈子。可是如此殘暴的海嘯，依舊沒有摧毀‘“藝術品號”船體。這能說明其主體結構設計得相當合理。不僅如此，這艘船還必須擁有足夠的抗震技術，抗擾動技術，甚至是抗翻轉技術！來應對公裏級別的海嘯，因為隻有擁有這些技術，才能保證船體不在劇烈的抖動、翻滾中散架。

    端晴的確做到了這一點，因為裏麵畢竟是有人存活了下來。

    僅僅是這個成就，就足以讓她驕傲。

    然而端晴的表情中絲毫看不到得意之色。

    “有什麽用？”她說道，“先不談海水都去哪兒的問題，就先說眼前的這些人，我們的同胞，你能告訴我他們為什麽這樣行走嗎？”

    她語氣加重了一些，繼續說道：“他們為什麽這樣排成一列一列的，好像軍訓一樣整齊……或者更恰當一些的形容：麻木！為什麽？”

    “或者更重要的……”她好像是在問徐亮，其實更多的，是在問自己，“他們後麵跟著的那些巨型白蟻，真的是白蟻？如果不是，那又是什麽玩意兒？”

    徐亮和她一樣，也是雙目凝視看著那個方向，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一直不說話的妹妹端寒突然說道：“或許那些白蟻……就是我們一直猜測的海底生物了。也就是造成13級海嘯的罪魁禍首？”

    端寒說完之後，前麵的兩個人都霍然回首看著她。

    端寒攤手：“你們別這樣看我，我就是猜……要麽，姐姐你說，你覺得這些白蟻哪裏來的？”

    端晴搖頭，似乎是在整理語言，片刻之後才道：“我的確說過‘如果13級海嘯過後還有昆蟲能活下來一定是螞蟻’這句話，但是我說的……不是這種！”

    “你們覺得這些白蟻……能長到這種體型，還能被稱之為白蟻嗎？”

    “沒錯，地球曆史上確實是有過巨型昆蟲生存的記錄，蜻蜓的翼展都可以達到一米五，但那是在營養、含氧量、食物、溫度都不同的古生代！現代空氣是決不能供養這種體型的昆蟲的！”

    “而且你們看這些白蟻的動作……它們，真的是昆蟲嗎？這是有著極高智慧能力才能有的動作吧……”

    隨著端晴的話語，幾人再次將目光聚焦到了這些白蟻身上。它們的動作，確切的說，確實很複雜，好像在指揮。

    就是統籌全局的那個“指揮”。

    領頭的一隻格外巨大的白蟻，有三米多高，五米多長，在前方指引方向，越過山丘！穿越峽穀！找路！不停的前進。它的兩隻觸角不停左晃右晃，就好像在發射什麽看不見的信號一樣，可以極為精準的探測出前方地形！

    甚至徐亮三人已經看到這隻螞蟻成功的必過了一些難以行走地表裂縫。

    至於後麵的那些跟隨的螞蟻，也比那些曆史文獻中記載的“督戰隊”類的角色更加盡職。它們不停的遊走在人類隊列周邊，有些人想要離開這個隊伍，就被它們用強有力的前肢撥回去！

    有點像牧羊犬驅趕羊群！

    不知為何，端晴心中突然感到一陣悲涼。

    “它們一定是有智慧的生物，而且，你不覺得現在的場景有點像……”講到這裏，她突然說不下去了。

    因為她真的聯想到了牧羊。

    自從7000年前進入農耕文明，或者更早些的某個時候，人類就在馴化動物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將野豬馴化成了家豬，用圈把羊隔離起來，把狼馴化成狗來看管羊群。

    等到羊長大了，肉多了，就宰了吃。

    在海嘯之前的世界，豬牛羊是世界上除了人之外數量最多的哺乳動物。我們吃蒸羊羔烤羊肉炒羊雜碎的時候，從來不會覺得圈羊有什麽不妥。

    然而現在……人類卻好像是被圈養的羊。

    放羊的，是那些白蟻。

    “所以，你是想跟我說……”徐亮沉聲道，“這些白蟻，就是海底下的那個文明的主體了？”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所以就是這些螞蟻擁有你說的那種偉大的生物科技和化學科技？掀起了高達13級的海嘯？完全毀滅了人類？並且把剩下的人類圈起來養著？你是這個意思嗎？”

    端晴不答，木然盯著那邊出神。

    “我不相信！”徐亮道，“這講不通。一群大螞蟻毀滅全世界？你逗我？”

    “當然了，你可能會說我們之前不是也看到了一些有智慧的白蟻和螞蟻，而且他們的戰鬥力也確實異乎尋常，但是眼前這些白蟻，太大了！再說了，你怎麽解釋兔子？”

    “再說了，你怎麽解釋海嘯？你要讓相信這群螞蟻在實驗室裏麵寫實驗報告弄生物試管？做培養皿搞細菌實驗？做分析化學？我打死也不會信！”

    端晴忽然岔開了一下話題：“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什麽奇怪？”

    “這些大白蟻，它們為什麽不直接弄死這些人，而是要趕著他們走？它們最終想幹什麽？”

    徐亮：“你說這個是想說……”

    端晴沉默了一段時間，然後才說道：“海底文明不一定就是這些大白蟻，但絕對有關係。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還記得嗎，我有一個很長的故事要給你講，是關於文明競技場的，現在，我可以跟你說了。”

    她接著道：“或許你聽完以後，我們可以一起討論一下問題，理解一下這些東西是從哪裏來，它們想要幹什麽，而且它們為什麽要圈養人類，它們要去哪裏這些問題……”

    徐亮：“可以，之前事情危機太多一直沒有時間，現在就一下子都說清楚吧，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端晴點頭：“好的，事情其實要從十年之前說起，當時我還在……”

    然而此時，徐亮忽然一擺手，暫時打斷了她：“等一下。”

    他謹慎的看著窗外，雙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我們忘了一件事情。”

    “什麽事？”

    “這些敵人，嗯我說的就是這些白蟻，它們既然能發現藝術品號，那麽……自然也能發現距離僅有兩公裏左右的生態號，對不對？”

    徐亮的話說到一半，端晴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這很明顯。兩者距離並不遠，而且此時雖然昏暗，但也沒到完全看不見的地步，如果那些白蟻刻意搜尋……

    事實上，徐亮已經在認真觀察了。果然，在距離幾百米的位置上，徐亮發現了更多的白蟻，它們三五成群的小隊活動，明顯是在搞地毯式搜索！

    很快，一隻觸角晃動的十分頻繁的白蟻衝著生態號所在的方向迅速而來，顯然是已經發現了。而這隻白蟻的身後，跟來了相當多的大型白蟻！

    徐亮：“所以，這就是我們要麵對的麻煩了？”

    他緊了緊身上的背包，回頭對端晴說道：“你不要停，把你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訴我們吧，我早就忍不不住想知道了。至於這些奇怪的生物，我來處理。”

    徐亮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見到的認真，他喃喃自語道：“很久沒有全力以赴的精心準備一場戰鬥了，那麽，就讓這些變異白蟻好好見識一下我的各種手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