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晉走出炎陽城，看著這並不算奢華的皇城，有些落寞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了句，“假以時日，這裏也會金碧生輝的吧。”然後離去了。

    因為這日早上許久不在身邊的護法突然現身，告訴秦晉借著家族在外多年的產業，自己家族的高手們已經悄無聲息地將先前的商人和下人們替換下來了，從這天開始，秦家就真真正正地從這個大陸消失了，或者說化整為零了。

    從這以後秦家的人將無形地隱藏與大陸各個角落之中，隨時能夠響應號召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來，而如果誰想要將矛頭指向秦家，就會覺得根本無處下手，不管是消滅一個，十個還是一百個，都不能從根本上將秦家徹底地消滅，而那人卻會無數秦家之人暗中盯上，隨時有喪命的危險。

    可以說，真正的秦家格局，從這一刻開始才正式地形成。

    而這個時候，秦晉也應該將自己擺在一個顯眼的位置，作為一盞明燈指引自己的家族，不過很顯然，這戒備森嚴的炎陽皇城，似乎並不是一個好的地方。

    隻是這個方法也不是換了誰都能做到的，秦家這個大陸第一世家的名號卻絕非浪得虛名，甚至可以很肯定地說，能做到這一步的，整個大陸之下也就隻有秦家了。

    “唉，大陸第一世家啊，算是什麽東西，嗬嗬嗬……”秦晉苦笑了幾聲，十分緩慢地上了路，“該去哪裏呢？真的回潁川嗎？”

    皇城的外圍，整個望謨城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模樣，實在不負炎陽帝都的名號，秦晉隨便找了一家酒店，胡亂點了幾道菜，一壺好酒，心不在焉地填著肚子。耳朵卻在時刻捕捉周圍雜亂的信息——酒店這種地方，消息流通是最快的，而那些江湖術士最擅長的不過就是在飯桌上添油加醋地談論他們所知道的事情以此炫耀他們所謂的學識淵博、消息靈通。

    秦晉這些日子雖然牽製了衛世陽對新帝國的建設，但同時秦晉也如籠中之鳥一般無法窺見外界發生的事情。他暗中運起功力，這些雜亂的聲音頓時變得格外清晰，又被分散成一道道聲線分別傳入他的耳中，秦晉同時對這些有用沒用的信息進行處理，然後一條帶有“洛青雲”的信息被他挑選了出來，同時屏蔽掉了其他的聲音。

    一人說，“洛家怎麽突然變得如此躁動了？他們不是一向與世無爭的麽，就連那洛青峰死的時候，洛家都沒這麽大的動作。”

    另一人看了看周圍，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據說啊，這次陛下登基對洛青雲的刺激可不小，洛青雲一回到燕峒就開始大幅度地調兵遣將，一開始以為是要攻打我們帝國了，沒想到他卻顧自操練了起來。”

    “這個洛青雲到底打得什麽算盤？”

    “唉，誰知道呢，據說他還派人去和盟主協商了，具體協商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看來繼秦家、衛家之後，洛家也要終於按耐不住了，這天下，怕是要亂了。”

    “哎！這話可別亂說，要是讓新帝陛下的人聽了去，保不定把你抓了。”

    “是，是……”

    秦晉聽到這兒，暗暗歎了口氣，“洛青雲總算是開竅了麽？也不知青峰的死對他的打擊有多大，憋了整整二十年了，是該發泄一下了吧，洛家……洛家……洛青峰，我好後悔，當初怎麽就……”

    秦晉一想到這裏，竟然忍不住眼眶有些濕潤了。想是洛青峰也不會想到二十年後這個曾經親手殺了他的人竟然會為他流眼淚，還覺得十分後悔。

    隻是我們都身不由己，忘卻了曾經所謂的生活，隻為了生存而戰鬥。沒能在我長成一個真正的人的時候就遇到了你，造就了我這一生最大的錯誤，青峰，來生鞍前馬後，報這一生之憾，你金戈鐵馬，我運籌帷幄，那份場景，我懂得這一生的我們，即使你在，也是無法實現的。

    這份情感，興許也隻有這些日子以來真真切切地感受過一個人的孤單，目睹過人間疾苦的秦晉才會明白吧。他和衛世陽都知道，以洛青峰的資質，不出幾年他們兩個就再也無法與之匹敵了，所以那個時候他們才會不計後果地出手，以最大的代價使得洛青峰喪命於半月棧道。當時的秦晉本就對洛青峰的發展有所顧慮，再被衛世陽一通挑撥，所以也是鬼使神差地出了手。

    但是如今想來，單看洛青峰的處世態度，不論他如何強大，都不可能主動地去威脅秦家和衛家的存在。而洛青峰這樣百年難遇的人才，必將成為大陸元靈發展的又一個裏程碑，尤其是在這樣異族虎視眈眈的情況之下，類似於洛青峰這樣的領頭羊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

    一念間的惜才之情加上對大陸安危的考量讓得此刻的秦晉產生了追悔莫及的情感，當初！當初若是我在多考慮那麽一點點，也許事情就不會是這樣的吧？和一個真正成長後的強敵做對手，也許是件很令人開心的事情呢。

    “你……就是秦晉吧？”一個聲音打破了秦晉的沉思，讓得秦晉渾身一震。這個人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秦晉猛地一抬頭，甚至能夠清晰地聽到他用力過猛，脖頸發出骨頭的“咯咯”聲。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天大鬧登基大典的那個黑袍人，黑袍人還是沒有改變裝扮，一張臉藏在黑色的袍子下讓人無法看清容貌，隻是枯瘦的手伸出，拿了一隻酒杯，倒了些酒，喝了起來。

    秦晉一看是黑袍人，反倒整個人放鬆了下來，接過黑袍人手中的酒壺，也給自己滿上了酒，然後才回答道：“正是。”

    “似乎……你並不怕我？”黑袍人緩緩開口。

    “怕！”

    “哦？”

    “但是以我的實力，你若想殺我，我怕又有何用？”秦晉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麽，便先開口解釋了起來，“我能做的就是讓你不產生殺我的念頭罷了。”

    “秦晉……哼哼哼，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東西，果然非同凡響。”黑袍人似乎很是欣賞地說道。

    “過獎。”

    “你剛才說的那個洛青峰，可是洛家的人？”

    “前輩說的不錯，隻是可惜……”

    “既然你殺了人家，又為何要在這裏惺惺作態地惋惜呢。”黑袍人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不過一時感歎罷了，”秦晉感覺到黑袍人調笑的語氣，知道若是說下去自己難免出糗，於是引開了這個話題，“前輩找我，所謂何事？”

    黑袍人雖然知道秦晉是可以引開話題，卻也沒有過多地追究，回答道：“我來是想問你，你將這個家族由明轉暗，是為了對付大陸同胞，還是魔界異族？”

    秦晉聽言，想了一會兒才開口，“若單是告訴前輩，我這樣做全為了抵禦外敵，前輩可會信？”

    黑袍人冷哼一聲，“你覺得呢？”

    “自然不信。”秦晉也自嘲地笑了笑，又像是自言自語地開口說，“就算我是這樣想的，卻也不得不考慮家族的安危，我們這些看起來風光無限的家族領袖，其實往往都是最受束縛的籠中之鳥。”

    “這一點，我明白。”黑袍人的語氣變得沉重起來，不再對秦晉嗤之以鼻。

    “我將偌大的秦晉化整為零，其一，是不想再卷入這風雲突變的世事中去，因為這些年，我活得很累。其二，若是衛家、盟主殿、洛家，甚至在加上現在的五月軒，這些勢力發生衝突的話，我就能坐收漁翁之利，最不濟，也能夠保全實力。其三，此刻異族危機不可謂不嚴重，我也是荼靈大陸的一員，我也要保護這個大陸，保護自己的一切，而就現在這個狀況看來，若是此前隱藏在大陸各個角落的異族一旦暴動，我秦家的勢力將會是最有力的一支長矛，直刺敵人心髒。其四，在之前的我看來，衛世陽雖然有著衛家撐腰，我卻並不屑得與他鬥，不過這一條就如今看來，是我算計得失誤了，衛世陽這個人雖然狂妄，卻也是個可造之材。其五，我想……前輩若要我說實話，也大可不必用這樣卑劣的手段。”

    秦晉突然臉色變得淩厲起來，拿起酒杯將原先喝下的酒一口吐了出來，隻見酒杯之中的酒開始沿著同一個方向旋轉匯聚到最中間，最後杯中出現了一隻芝麻大小的小黑蟲，滑動著觸角在酒杯中遊動。

    “屍心蠱！”秦晉說道，“前輩如此低估於我？竟然隻用一隻幼蟲就想讓秦某中招。”

    秦晉從喝下那口酒的時候就察覺到了這隻被黑袍人用功力溶解進了酒中的屍心蠱，快速地分析判斷，確定是黑袍人在給他自己倒酒的時候便下了這蠱，秦晉又不好翻臉，隻得暗運功力將他從酒中逼出化為實體，含在口中，直到他講完話後才逼出肚中的酒同時將屍心蠱衝出。

    “嗬嗬嗬嗬……”黑袍人笑著搖了搖頭，“非也非也，雖然我不清楚你真正的實力，但也不至於如此低估你這第一世家的家主，我下這蠱，就是為了讓你察覺。”

    “讓我察覺？”饒是以秦晉的腦子此刻也有些轉不過彎來，腦中不由地空白了一陣。

    “為了讓你知道我想問出答案的決心！”黑袍人也不掩飾，似是滿不在乎地隨口說道。

    秦晉的臉色頓時白了下來，這個黑袍人的算計絕不在他之下！

    他就是要讓自己知道他問出答案的決心，甚至不惜下咒蠱，所以秦晉會覺得如果不說實話黑袍人就會動手殺了他，這樣秦晉才能在權衡之下主動說出真相。

    對愚者算計的人是智者，而眼前這個人，是算計智者的人。這個方法，若不是對秦晉這樣遇事會分析得入木三分的人，是絕對不起作用的。

    “前輩大量，恕晚輩愚鈍，晚輩先前所言皆是屬實，並不想對前輩有所隱瞞。”

    “嗯。”黑袍人點了點頭，“這個我看得出來。”

    “不過還望前輩……”

    “保密。”黑袍人喝著酒，隨口接道。

    秦晉眼前一亮，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多謝前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