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古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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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白發老者沉吟了片刻,似乎依稀有些印象在哪裏看見過,哦,想起來了,他幾年前坐船過秦淮河時聽過不少花魁頭牌唱過小曲,其中唱得最多的便是長短詞句,可那些盡是些不堪入耳的鶯聲燕語,何曾如眼前宣紙上這般出彩,押韻。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老者一邊讀著一邊雙眼愈來愈亮,身體竟是不由自主的微微發抖,仿佛將自己也代入這恢弘壯闊的畫卷之中:“好詞,敢問足下,這詞的名字叫作什麽?”
“這詞正是蘇東……本夫子想起我太宗皇帝年紀輕輕縱橫疆域,意氣風發,斬劉黑闥,滅王世充,擊破突厥軍,不禁大為感懷,是以創作這首念奴嬌·赤壁懷古聊以**,拙作,拙作!”這首詞當然是蘇東坡的大作,不過隻可惜這個時候蘇東坡的老爹連精子也算不上,隻能叫陳青秋言語之間,恬不知恥地將這首詞據為己有。
在唐朝初期已經有了詞的雛形,但留名千古的並不多,大多都是些青樓酒肆之間流傳的鶯歌燕語,抑或你儂我儂的情話,自然上不了文人的台麵,直到宋朝才有所改觀,文學性和思想性得到了長足的進步,方才能同唐詩分庭抗禮。
所以不必說,這首詞對白發老者的衝擊,特別是念奴嬌最後那句“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誰沒有年輕過,哪個少年沒有胸懷壯誌,意圖大展宏圖的想法,隻是時光荏苒,人生不如意十八九,能夠完成自己夢想的又能有幾個,他年輕時也想過入朝為官,一展抱負,隻可惜終於老者選擇了教書育人,將自己的一生夢想變作培養真正有才的人。
念奴嬌一首詞便將其中的如何掙紮也無能為力的痛苦,若隱若現於意氣風發之中,叫人看了難以自已。
老者此時忽然看見這首詞,內心的或悲愴或欣慰不由升起,但忽然想起能夠如此感歎自己一生抱負難以施展的難過的詞,竟是這麽年輕的男子所作,老者不由感歎,這世界上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或許長孫宰相真的見過這兩幅字而為此拍手叫好呢!
“老朽魯業可,有道是悟者為師,不論年齡,今日得見陳夫子的大作墨寶,真是三生有幸啊!”魯業可微微一拱手,在見識陳青秋抄襲大作後,言語之間不禁客氣起來。
連榆林私塾的老夫子都這樣客氣,其他並不能看明白的調皮學生都忍不住驚訝的長大了嘴巴,不一刻,圍觀的人竟是越來越多。
“好說,好說!”陳青秋似乎不知道什麽叫做客氣:“敢問魯夫子,這算不算證據呢?”
“這……”魯業可看看麵色煞白的侯明,再看看令一張宣紙上精致瑰麗的字體,不用說,這首詞也是陳夫子厚顏無恥的盜用了還要將近兩百年才出生的大家——八叉兄溫庭筠的花間詞。
一首詞下來,與蘇軾的念奴嬌走另一個極端,通篇細膩精致,靈巧多變,抒發詞中之情調,更是極盡八叉兄音律,押韻,辭藻華麗之能事,而且又不浮誇,令得魯業可頭暈目眩,深深歎了口氣,道:“侯夫子,我知道這兩幅字帖堪稱不世出的墨寶,就連老朽看了也是心動不已,但作為讀書人豈可見利忘義,將之據為己有,還是快些拿出來吧!”
“我……”侯明幾乎快要吐血,這般驚豔的字帖自己占為己有被人誣蔑也就值了,關鍵自己根本沒有拿過啊,而那日自己教訓梁轍這小子,隻不過撕了他一張宣紙罷了,還真別說那字寫得真心不錯,不過內容也他媽太俗了!
侯明恨恨看了一眼陳青秋,對魯業可拱手道:“夫子明鑒,我真的沒有拿過那字帖啊,陳夫子,你不要血口噴人!”
陳青秋無視侯明的目光如劍:“那為何梁轍回有間書院時不但連本夫子的字帖丟失,還給人打得鼻青臉腫。”陳青秋來時就打定主意,一是為了給梁轍找回場子,當然這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給有間書院打出點名聲,就隻能委屈你當一下墊腳石了。
陳青秋無恥的心想,這一回就算不能大紅大紫,能從這私塾裏騙點學生過去,也算有點收獲!
“侯夫子,你竟然毆打學生,梁轍雖然自願從私塾離去,挽留也不願留下,老朽明白是因為有如此名師收其為弟子,也沒辦法,但你為人師表,如何能毆打學生!”魯業可知道侯明平素從學生那兒收受禮品,行為不甚檢點,但見他都點才能,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他不但騙人墨寶,還毆打學生。
“哦,梁轍你是自願退學的嗎?”陳青秋火上澆油,看熱鬧不嫌事大:“你不是因為沒送禮品,給侯夫子趕出私塾的嗎,幸好本夫子慈悲心腸收你為弟子,你就得流落街頭!”
侯明欲哭無淚,說也說不得,罵也罵不得,差點沒吐血當場:“陳青秋,你不要含血噴人,我,我……”
“老夫子,這其中的事情應該有些糾結,一時也說不明白,說不定侯夫子有什麽苦衷呢,到時候再問一問梁學子罷了,現在還是先還給客人字帖吧!”
另一側的男人開口說話,陳青秋認出來就是前幾日假裝城管阻止自己張貼小廣告的男人,他也知道侯明的為人,但終究是自己人,本意是替他說兩句話,哪裏知道陳青秋滿口胡謅,著了他的道,侯明哪能拿得出什麽字帖!
“對啊,對啊,快還我字帖!”陳青秋老神在在。
一直在一側的梁轍看看淡然自若的陳青秋,再看看平素裏時常拿自己出氣,此刻卻滿麵煞白不斷深呼吸的侯明,不知道為什麽,雖然陳夫子滿口胡言亂語,但卻自己心頭忍不住暖意生升起,忍不住低聲念了一句:“謝謝你,夫子!”
驀地,正在火上澆油的陳青秋耳邊響起係統音:“恭喜宿主完成隱藏任務,學生真心視你為夫子,獎勵師德值十點,象牙雕玉刻花筆筒一個,宿主還需要四百九十點師德值,可升級技能感同身受!”
“what?納尼?”陳青秋丈二摸不到頭腦,自然不知道梁轍從小受人欺負,到頭來還是得向別人道歉,哪裏有人會替他出頭,這回陳青秋雖然打著討公道的名聲,實則居心不良為了打廣告,但他的言語舉止卻都是為了梁轍說話,才十四歲的梁轍怎能不感動,將陳青秋真心當做夫子。
有獎勵總比沒獎勵的好,媽的老子那破毛筆還需要個屁筆筒,還是象牙鑲玉的,日後揭不開鍋了倒是可以把它賣了換錢,陳青秋心中腹誹,抬起頭,卻見魯業可道:“陳夫子實在抱歉,侯明始終堅持說沒有搶走您的墨寶,既然如此,這損失便由我書院來賠,陳夫子就開個價吧,老朽就是傾家蕩產也會付給你!”
魯業可又接著道:“同時為了重振我榆林私塾的風氣,侯明夫子從今日起從我書院解聘,以儆效尤,若再有夫子偷拿收受學子的禮品,本夫子決不輕饒。”
啊咧,才一個發愣,事情怎麽發展到這地步了?陳青秋又是一愣。
原來他們幾人在苦口婆心勸說侯明交出字帖時,侯明本就沒有什麽字帖,加上脾氣急躁,竟是罵著將當日的情形說出,魯業可做了幾十年的夫子,最講求的就是師者仁道,見他不但品行不端,私收賄賂,還毆打學生,撕毀他人字帖,這種種劣跡,都令他怒不可遏,終於演變成這情況。
陳青秋看後麵麵色蒼白,渾身微微發抖的侯明,笑道:“你侯夫子,魯老夫子用心良苦,你可要重新做人啊!”
侯明冷眼一瞧陳青秋,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陳青秋剝皮拆骨,魯業可見他依舊毫無悔改之心,冷哼一聲,不去看他:“陳夫子,你說要多少錢?”
那不過是他杜撰出來的東西罷了,但見這魯老夫子的行為的確叫人敬佩,陳青秋不由大笑:“那不過是在下信手塗鴉罷了,老夫子不要放在心上,就當是在下替梁轍交了侯夫子的學費了!”
魯業可默然,他這麽說便是要讓梁轍與榆林私塾斷清關係,也是變相對侯明見錢眼開的諷刺,的確作為老師教書育人乃是職責,豈能隻看錢呢,作為夫子能像眼前此人一般,竟是將如此貴重的字帖也棄之如履,隻為學生,老朽還需要向他學習啊!
想著同陳青秋一拱手道:“老朽受教了!”
陳青秋哪裏想得到這老小子內心戲比他這個主角還多,也趕緊拱手回禮:“陳某便告辭了!”
說完轉身就走,梁轍也趕緊跟上,忽然魯業可在後頭喊道:“陳夫子且慢!東碩拿去!”
陳青秋一驚,莫不是這老小子因為我當著他學生麵不給他台階下,臉皮拉不下來,準備以多欺少,將自己圍毆當場?陳青秋當即先發製人,坐在地上打滾,一般喊道:“救命啊,打人啦,救命啊……”嚇了梁轍一跳。
徐東碩見他先前溫文儒怎得忽然變成這幅末樣,不由一愣,魯業可哪能看不明白,不由一笑:“陳夫子,老朽隻是交還給你字帖,並無他意。”
靠,早說啊,嚇得人家小心肝噗噗跳。陳青秋騰地站將起來,裝作沒事人似得,負手在後,施施然的朝門外走去,頭也不回道:“本夫子試過了,榆林書院的地磚很幹淨,那兩幅字就當贈予榆林,聊表心意吧!”
徐東碩看著字帖發愣,而魯業可卻是忍不住一笑:“這年輕人,倒是有趣的緊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