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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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嶸抬著頭,看著天,有白雲少見的從天空的頂端落下,漂浮在半空,不高不低,像爬上樹一伸手就能觸碰似的。在其上高處,太陽所在的地方,一團團灰白藍的雲擠在一起,宛如連綿不斷的巍峨山脈,接天不連地,擋住了金色的希望,隻餘橘黃的光泄漏出來稍許,灑在巍峨山脈的頂端。

    林嶸看了一會,又低下腦袋,他又在提煉精華。手在翻轉間將靈植精華凝固成藥石,失神間,他回神藥石已經分好類。

    林嶸愣愣看著存放藥石的靈氣瓶子,有一瞬的茫然,最近他總是無意識的分好藥石,取出最好的放在一處,這似乎是正常的,可他除了這外,還會留兩個瓶子,一個似乎是自己,一個裏邊藥石最多,像是要給什麽人。

    要給誰?他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林嶸搖搖頭打消這個念頭,卻沒把分好的藥石再次分類。

    在一旁看著的繭崢,卻是瞳孔一縮,墨眸深處有掙紮浮現。

    林嶸摩挲著靈氣瓶子,思緒卻又飄遠了。自從他在夢中見過那隻雪狼,他小憩時,總會夢見更多,醒來卻是忘了,隻知道自己忘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琢磨一些時間,林嶸看向繭崢,嘴唇動了動又抿起,反反複複幾次,他終於下決心問道:“繭崢,你以前認識善水?”

    繭崢一怔,垂眸,眼中的掙紮終於被抹去:“嗯。”

    “那你可曾認識我?”林嶸身子向前傾,有些期待,說完又補充一句,“可能我當時不是現在這個模樣,但身邊應該跟著一隻雪白的大狼。”

    繭崢看似認真的思索一番,良久道:“似乎有些印象,為什麽這麽問?”

    林嶸眨眨眼睛,笑道:“因為我記得那隻雪狼。”

    繭崢不知該怎麽回答,好一會才道:“那隻雪狼呢?”

    “好像死了。”林嶸嘴角的笑容漸漸隱去,抬頭又看著雲,澄澈的貓眸隱約被渾濁的黑暗侵蝕,“我好像記得仇人的模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終有我會碰上他。”摩挲靈氣瓶子的手握緊,藏著戾氣。

    “小一。”繭崢歎了口氣。

    “嗯?”林嶸疑惑。

    “那不是雪狼,是一隻雪風狼,名叫小一,是你的靈獸。我還記得是你自小開始養起的,小一和你很親近。你的模樣和當時不太一樣,但我知道你是他,最後你……離開之前,讓小一留在我身邊。”

    林嶸放鬆的貓耳不經意地豎起,身後的貓尾在地上掃動,呈現一種警惕,像在審視,像在思考:“為什麽我會把它留給你?”

    “因為,你是我弟弟。”繭崢目光柔和,他伸手摸摸林嶸的腦袋,注視那雙因驚訝瞪大的貓眸,一字一頓道,“你叫林嶸,你是我弟弟。”

    “可你之前說過,你知道我不是林嶸。”林嶸沒再否認這件事。

    “在我心裏,你變成什麽樣都是我的弟弟,但對你來說,我知道你不是林嶸,是貓兒。”繭崢輕輕說道,“重要的不是我認為,而是你認為。當然我也是有私心的,你當年將小一留給我,是想讓我保護小一,最後小一卻為了保護我死了,我不想你知道這件事。”

    “除此之外,我不會強迫你想起來,我想讓你自己想起來。我知道你現在不信任我,沒有關係,做你想做的事,我不喜歡善水,但我認同善水教導你的方法,我不會再為了一己私心限製要求你什麽。現在告訴你這些事,是因為我覺得,你應該想起小一,你該記得它。”

    彼此的眼睛相互對視著,繭崢的目光柔溫和堅定,林嶸不自在地低下頭,讓人看不出他相信與否,他隻問了一句:“你說林嶸和我不同,林嶸……是什麽樣的人?”

    “以前的你衝動,隻要你覺得可以的事,不論會造成什麽樣的結果,都會去做。每次我囑咐你保護好自己,留在原地,你從來沒有好好聽過我的話。但是,你會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你也在努力解決一些事,隻是欠缺考慮。”繭崢像想到什麽,抿著唇都掩蓋不了笑意。

    “哦。”林嶸很認真地點頭,“看來很糟糕,沒腦子,易衝動,不自量力,你以前好像還說過,不上進很懶惰,修為差還不聽長輩囑咐,看來糟糕透頂,隱約還能猜出來你會說我心地善良,又多了一點傻。”

    漫不經心的話語讓繭崢久久不能回神,林嶸卻是站起來,側頭俯視,笑道:“不論我是不是你弟弟,會不會想起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沒說下去,隻藏在心底。

    繭崢不知道善水具體是怎麽教導林嶸的,但從他這些日子的相處看來,林嶸被養的有些性情不定,難以捉摸,幾乎很難猜出下一步會做什麽。

    兩人心思各不相同,遠方最盡頭的方向忽傳來一陣轟隆,如驚雷劈地,震動甚至有裂地的趨勢。林嶸猛地衝到半空中,向著最盡頭看去。

    天的色彩在短短的時間內變化多端,太陽的金芒已全數遮擋,像被囚禁捆綁,天邊連接山脈的地方,翻湧著血色,彌漫開來,紅了天,紅了雲。

    龍吟虎嘯獸吼此起彼伏,傳到林嶸耳中時已輕到微不可聞。分辨著獸語中的訊息,林嶸麵色微變。繭崢問道:“怎麽?”

    “來人了,且來者不善。”林嶸語氣沉重,回頭看看山洞,打消前去幫忙的心思,突然他的耳朵動了動,捕捉到一聲獸吼,整個人僵在原地,身子本能像發聲地偏移,可又克製地回來。

    不行,他答應善水決不離開,且現在情況不對,他若離開,善水正在閉關,他絕不放心將善水留在這裏!布再多的陷阱陣法都不行!

    林嶸強迫自己坐回到洞口,相互握緊的手絞在一起,整個人焦躁不安,傳來的獸吼越來越多,引起他注意的那道越來越響,但其中的威脅和無力越發濃鬱。

    繭崢修為盡失,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安靜的坐著,看林嶸如何。

    又是一聲擠進破音的獸吼,林嶸再也按耐不住,一咬牙,看向繭崢,語氣前所謂的嚴肅:“你說你是我哥哥,你證明給我看。”

    “怎麽證明?”繭崢問。

    “我要離開一陣,你幫我守著這裏寸步不離。你說我當年將小一托付於你,小一卻因救你而亡。”林嶸頓了頓,蹲下將一個盒子塞進繭崢懷裏,“現在我再次將善水托付給你,你能保護好他的,對嗎?哥哥。”

    “我知道你修為盡失,我不要你用命護著善水,隻要力所能及做到最好,可以嗎?”林嶸咽了咽口唾沫,一瞬間繭崢目光變得讓他難以將下麵的話說完,但耳邊越來越急促的獸吼就像黑白無常索命,“這個盒子裝著東西,應該能抵擋一陣子,若是情況危急,你先離去,將這個盒子打開留在洞口,即可。”

    “好。”繭崢不知道自己怎麽說出這個字的,等他回神,林嶸已經離開,隻餘他一人坐在山洞口,看著被天色染紅的樹葉沙沙作響,吹奏出孤寂的曲調。

    林嶸跟著獸吼,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前進,慢慢他看見許多妖獸的屍體,這些妖獸或跟他交好或跟他交惡,如今全都躺在同一片土地。傷口的血還未幹涸,至死未合上的獸眸猙獰地凝視某個方向。

    湛,撐住!

    林嶸麵色越發難看,速度快到整個人融於風,肉眼都難以捕捉。

    將近半個時辰的時間,林嶸的速度超乎想像,獸吼越來越近,也越來越虛弱。又過一盞茶的功夫,林嶸步子一停頓,瞳孔一縮,差點從空中落下,他手握拳,變回原型,借著靈巧的獸形在樹枝間無聲無息穿梭。

    又過一盞茶時間,林嶸看見了同善水一樣的魚尾,或紫或紅,美得耀眼,每一片魚鱗宛如精挑細選的寶石,而此時這無價的寶石在血泊中搖曳。林嶸瞳孔一縮,就看見似狼似虎的巨大妖獸被一條深紫色魚尾屈辱的壓製,絢麗的藍色皮毛黯淡無光,像走到時光的盡頭。

    隻餘一絲氣息的湛似察覺到林嶸的氣息,發出一聲微弱至極的阻攔,死氣彌漫的獸瞳看向林嶸的方向又迅速移開,淌血的嘴邊似有笑意。

    它帶了這麽多年的崽子,隱匿的功夫學了十成,它也就放心了。

    林嶸克製許久才聽從湛的阻攔,沒衝出去。目光向上移動,落在深紫色魚尾的主人身上,那精致絕美的臉讓林嶸動了動耳朵,琉璃般的貓眼中劃過一絲厭惡。

    天澤敏銳地感覺到一道注視,裝作無意的環視四周,卻一無所獲,心道是自己多疑了。殊不知如今完全掌握天地靈體的林嶸,若不想被發現,絕不會被發現。

    一旁的一條紅尾鮫人畏懼地看了眼天澤,出聲詢問是否要繼續找。天澤揚眉,又掃了眼四周,道:“自然要找。”

    言罷,又停留幾許,帶著身後的鮫人向著某處而去。

    林嶸沒有立即出去,他等了許久才小心翼翼爬下樹,來到湛身邊,輕輕舔舐湛的傷口,想要止住湧出的血,即使這於事無補。

    湛喘息一陣,抬起頭推了林嶸一下,示意其快離開。

    “湛。”林嶸不肯離開,繞著湛走了幾圈,心沉到了穀底,這傷勢他……救不了。

    察覺到林嶸的所思所想,湛喘了口氣自斷一顆利齒,將其放到林嶸的麵前。然後將小貓崽壓到身下,如同昔日的玩耍,最後一次幫小貓崽梳理毛發。

    動物的唾液具有清潔的作用,林嶸乖順地趴著,任由帶著血腥味的舌頭掃過自己毛發,雖舒服,他卻怎麽都發不出平日裏舒服的咕嚕聲,隻能將次次想脫出口的嗚咽咽回去。

    過了沒多久,林嶸隻覺湛的動作弱了下去,又是幾息,停止了一切,隻餘一個巨大的腦袋卸去所有支撐,靠著自己的背上,還留著餘溫,卻再未吐出一絲氣息。

    “喵。”林嶸小心翼翼像不願吵醒一個安睡的存在,輕輕蹭著目光所能看到的藍。最後的最後,他爬出開始緩慢變涼的懷抱,叼起地上的利齒,回眸看了眼湛,終於邁開步子離去。

    他沒走幾步,就被一條深紫色的魚尾擋住。

    “小家夥,你想去哪?”天澤眯起眼睛,戲謔地俯視地上隻有巴掌大小的貓崽子。心裏審視著,看著不像那頭湛的後代,倒分辨不出,是哪種妖獸的幼崽。

    林嶸向後退了一步,瞟了眼天澤身後的鮫人,又掃了眼周圍的逃亡路線,瞬間打消回山洞的路,又打消幾條毫無關聯的路當作□□,猛地轉身向身後逃竄而去。

    小小的貓崽躍上樹木,很快便消失無蹤。天澤身後的鮫人低聲問道:“王,追嗎?”

    天澤隨意地看眼林嶸離去前看的各個方向,饒有興趣:“追。”

    林嶸一離開天澤的視野範圍,就該隱入天地靈氣,如此不消片刻他就能擺脫追蹤,可他猶豫了。

    那群鮫人一看就是衝著善水來的,很有可能善水的傷勢就是他們造成的,他絕對不能將這群鮫人“帶回”山洞,更不能放任他們搜尋,更何況……

    嘴裏的利齒還彌漫著血腥味,湛的氣息還未消失。林嶸的眼中劃過一絲陰霾,耳朵動了動,聽到身後的聲響,辨認一下放下,向著某處而去。

    林嶸未借助天賦,全憑身體自身的速度,始終與鮫人一族保持在安全範圍,偶爾顯露出力竭,又奮力向前驚慌逃跑的模樣,不引起天澤的懷疑。

    森林詭異的安靜,連蟲鳥的嗡鳴都消失無蹤,雲沉得越發低。像是被這氣氛驚嚇,林嶸從樹梢落到地麵,腳踏實地的感覺,讓他的速度越發快。

    天澤和身後的鮫人自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魂雲最底層怎麽說對他們都是一個未知領域,卻因著對自身的實力的自信,同樣放棄了絕對優勢的高空,貼著地麵遊走,因而錯過了風吹過樹葉,被掀起的葉片背麵的幾點鵝黃。

    林嶸聽著天蟲獸被吵醒的聲音,那些微小的凶獸正用獨特的語言相互交談,也就和天地靈氣相依相存的他能聽見。

    天蟲獸所在的區域不會有任何其他的動物,所以蟲鳴鳥叫絕不會出現,而此時不是天蟲獸的進食時間,被打擾的天蟲獸絕不會善罷甘休。

    當林嶸與天澤等人徹底進入天蟲獸的領地中心,被團團包圍時,壓抑著憤怒的天蟲獸終於露出獠牙。(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