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旭日冉冉，邊荒晝夜溫差極大，寒氣還未退去。邊梁城上一個年輕的軍士走上城牆。盔甲並不合身，青年士兵的內中穿的是麻布長衫，顯得單薄。此時正是換哨之際，青年打著寒顫一路慢行。

    城牆上一位老兵窩在牆根裏，見青年冷的直哆嗦，向他招了招手。

    “小夥子，你過來。”

    青年士兵見有人喊他緩步走了過去。

    “老前輩，什麽事。”

    老兵從懷裏掏出一個皮囊。打開蓋頭滿是酒香。

    “來，喝一口就暖和了。”

    青年沒有猶豫，直言道謝。便飲了一口。酒很烈，順著青年的喉嚨一泄而下，刺激了他的腸道。強烈的灼燒感顯現出來，全身都變得暖和了。

    “忍忍吧，過了辰時就熱了。”

    青年點了點頭，感覺身子舒展了些，又向著老兵道了聲謝。

    老兵見他鎧甲裏麵穿著麻布衫，正是閑暇時間，找他攀談起來。

    “小夥子，你不是軍人？”

    年輕人學著老兵模樣，倚在城牆邊上，雙手縮進袖裏。回道：“我是被抓來的。”

    青年仰起下巴指著方向說道：“我家就在那東邊象牙山下，家裏是開荒的，本想在入寒前來城裏換些皮襖回去，沒想到出城的時候就直接被扣下了。”

    青年越說聲音越低。老兵看著他這模樣，嬉笑道：“怎麽，家裏麵還留著嬌妻呐。”

    青年嘿嘿一笑。眼裏洋溢幸福之情。自顧自的誇讚道：

    “我家娘子是我們周圍村裏最漂亮的，我家窮，可這傻娘們死活就願跟我，還給我生了個女兒，叫石小花。漂亮極了，隨她娘兩個眼睛大大的。”青年喝了口酒，話卻多了。越說越開心，越說越是得意。老兵一旁縮在角落裏，見他顯擺模樣，也哈哈笑著。

    驀地，青年淚水在笑聲裏留了出來，老兵看著不再笑了。

    隻聽的青年低頭喃喃說道：“也不知道她娘倆怎麽樣了。”

    老兵安慰著，顯得無所謂的樣子。

    “小夥子沒事的，你是不知道，老頭我在邊梁待了大半生了，很少見獸潮圍城，這幾年更是沒見過了。現在它們也就是吃些莊稼也就回去了，放心吧等過個半月你就能回家了。”

    青年望向遠處。

    “前輩，我聽營裏都說獸群就在我們前麵。”

    老兵拍了拍身上的露水，喝了口酒說道：“離咱有二三十裏哩，現在霧還沒散你自然看不到。等霧散了你得登城樓興許能看到。”

    “我好像看到了。”

    “盡瞎說。”老兵搖頭一笑。

    “你看那些黑影是什麽。”青年指著遠處。

    老兵見他模樣，踉蹌起身，腿腳蹲的麻了，讓他差點沒站穩。隨後朝著青年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

    接著老兵瞪大了眼睛，渾身一震。隻見前方黑壓壓一片，獸潮正大規模向邊梁城奔襲。

    “獸，是獸潮，敵襲！敵襲！”周圍睡熟的士兵，被他叫聲驚醒。隨後狼煙自城樓上，直衝雲霄。

    正急迫之際，青年突然發出一聲慘叫，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一根羽矛斜著穿入青年身體，將他永遠留在了城牆之上，。在老兵驚愕神情中，天空上又一輪矛雨直射而來。

    獸潮上空，戰天榖身旁站立八位化形大妖，氣焰熏天。他望向前方的巍峨邊城，眼神微凜，手中一道令旗旋轉變大。旗幟一展，發號施令道：

    “百目，怒骨猿啼你等前往北門。紅娘子，天角你等前往南門。夜鴉你快速趕往東門。給我將邊梁死死圍住。這一戰我要讓蠻州人族元氣大傷。”

    五位化形大妖應聲領命而去。

    戰天榖側頭看向身旁盤踞的長蚓，此妖通體豔紅，周身流轉一股淡暈光澤。已有破境之兆。

    “九蚓兄，勞煩你來為我獸族兒郎殺出一條血路。地龍九蚓神似頷首。便如入水一般輕鬆鑽入地裏，急速遊向邊梁城方向。

    黑鐵山熊立一側，與赤變飛麟互不對付。但此時兩妖卻異口同聲道：“那我去哪。”

    戰天榖指著東城門說道：“那裏的人族戰將就交給你們了。”

    兩妖互鬥一眼，皆是想比對方先一步禦空而去。

    戰天榖身形緩緩升天，隻手持旗，在空中長風獵獵。獸潮大多是靈智未開的野獸。他們不懂行軍陣列隻會一味衝鋒，令旗所向，便是足踏之地。

    數十萬先遣獸群在邊梁城前，如排山倒海之勢掩地而來。後方數不盡的獸潮綿延數十裏路。一眼望不到盡頭。

    邊梁城上，剛剛一波羽獸襲城戰後，遍地屍首。蕭涼麵色煞白走上城樓，手裏雙鐧不在，隻持著一柄方戟，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形。胸口處圈圍的白布上還隱隱滲出血來。昨日之傷，依舊在損耗著他的功體。蕭涼眼白布滿血絲，瞳子看著如怒濤撲湧般奔襲而來的獸潮，暉暉而動。

    那眼中流動的光影是感到恐懼時，內心那忿恨與不甘。

    此時一位將領走了過來。

    “都準備好了嗎。”

    那人沉聲道：

    “兄弟們都已準備好了。”

    蕭涼看著這位曾經與他一起並肩而戰的將領，這聲準備，堅定而決絕。數十年的戰友，數十年的兄弟，大家早有默契。這一遭，共赴黃泉吧。

    蕭涼方戟震地，一聲怒喝。

    “唐平，隨我殺敵。”

    隨後在巨大吼聲中，獸潮大軍兵臨城下。一時間毒箭，弩石，火攻，狼煙四起，戰火連天。躲不過的箭留不下不畏死的獸群，遍天的火石，不能擋住寒厲的爪牙。那跨不過的河上，獸群踩著同胞的屍體迎難而上。

    頃刻間，邊梁城下圍聚著一層又一層的野獸。層層疊加，如海浪般攀上數十丈高的城牆。

    護城河下，一道赤色長影跐溜而過。那堅不可摧的東城門前，三丈寬的窄道被獸群堵了個水泄不通。一條赤身長蚓獸，頭生神角從地底躥出。掀翻堵在門前的野獸，頂向城門。隻聽到‘咚！’的一聲低沉悶哼，通身玄鐵澆築的城門，竟被生生頂出了凹口。門對麵，百名甲士被這一撞身子向後橫移數步，皆翻倒在地。

    就在地龍九蚓回身再欲撞門之時，一人飛身而下，正是西門守將唐平。不說二話，翻手風雲間便是刀光露影，直向地龍九蚓橫斬去。地龍九蚓在窄小的空間內巨大蚓身翻覆不得，屢屢被刀氣近身，依仗強橫修為才不落下風，卻越戰越惱。強吃下一記刀斬，他露出蚓身下巨大的尖牙，咬住刀身，連帶著唐平從門洞內衝出。

    同一時間，四門腹背受敵。西門處黑鐵山與赤變飛麟禦空而來，越過重重阻擊，直逼向城牆之上的蕭涼

    蕭涼眼見來敵，手中方戟原地一劃。腳踏城垛，一躍而上。不顧自身傷情，衝向兩妖。兵器交接瞬間便是最淩厲的殺招，淩空相殺，拳來戟去。轉眼間便已過數個回合。赤變飛麟與黑鐵山互生嫌隙，都想先一步拿下蕭涼首級。攻勢徒增淩厲。圓刃回轉，熊掌撲殺。傷勢在身的蕭涼麵對兩妖夾攻，漸力不從心，露出頹勢。

    眼見險象環身，蕭涼大喝，氣衝鬥牛。黑鐵山與赤變飛麟被突然暴起的氣勢逼退到了一邊。蕭涼看向戰天榖，撇下兩妖。手持方戟爆射而去。口中厲聲叫囂：“戰天榖，你背信棄義，撕毀條約。你忘了當年敗逃狹海長廊一幕了嗎。”

    戰天榖見其持戟逞凶而來，冷哼一聲。破風一拳應下蕭涼搏命一招。轟的一聲，一個身影喋血而出，蕭涼身形墜落下去。方戟已脫手而出，他瞧見戰天榖蔑視一般的眼神，口中噴血，卻說不出話來。接著嘭的一聲墜倒在地。周邊的獸群頃刻湧了上來，開始撕咬他的身體。

    蕭涼眼前如過眼雲煙般閃過一幕幕畫麵，他看見了還在城主府裏等他回去的妻兒，看見了還在浴血而戰的將士們。最後帶著不甘，眼前變得灰暗。

    正與地龍九蚓交戰的唐平見到蕭涼身墜一幕，歇斯底裏的喊道：“將軍！”

    晃神之際，地龍九蚓一記擺尾。唐平躲閃不得，從身後硬受下這招，頓時五髒內府巨震，筆直的向城牆邊疾射去。地龍九蚓不給於其喘息機會，張開尖牙，吞殺過去。

    就在逼命之際，一道青光飛殺而來。地龍九蚓甫一定身，仰頭瞧見，天空上一艘飛舟破雲而出。數十道身影，飛衝而下。

    地龍九蚓見一位女子禦空落下，青光環繞左右，散出凜冽鋒芒。

    “你是誰？”

    元七七沒有理會，落在唐平身旁。

    “你沒事吧？”

    唐平從砂礫中艱難站起。

    “我無礙。”剛說著一口鮮血忍受不住，吐了出來。

    唐平從腰間掏出一粒藥丸，直接吞下。

    “這是！”元七七瞧見那物，心中一震，瞧見唐平麵色平靜死誌已生。便沒有阻攔。

    “姑娘是昆侖弟子嗎？”唐平發出微弱聲音。

    “我是。”

    聽到滿意的回答，唐平放心一笑，露出鮮紅的牙齒。

    “邊梁交給你們了。”說完，手中大刀緊握，身形暴喝而出，卻不是殺向地龍九蚓，而是向著蕭涼墜地的方向一路殺去。

    地龍九蚓沒有理睬這個發瘋了的人族將領，它專注眼前這個人族短發女子，身上散著危險的氣息。不再藏拙，巔峰化形修為展露出來。元七七懸劍而立，一場強者之戰在亂軍上空，待動而發！

    獸潮後方。

    “殿下，戰天榖已經開始攻打邊梁城了。”

    石斑出聲道。

    獸軍大帳內，妖太子翹起高足，倚靠在帥座上，右手扶額，閉目沉思。聽到石斑的話也未露出什麽特別表情。

    骨牙與彩晴經過一夜養息，功體已恢複大半。兩妖立在左右不發一言。

    見太子沒有反應。石斑接著說道：“昆侖弟子也來邊荒了。”

    妖太子聞聲睜開眼來，眼眸裏流光煥彩。

    “哈，這就有趣了。”

    “需要我去幫忙嗎？”石斑詢問道。

    妖太子指尖敲擊著銅座，這消息似是讓他身心愉悅。他微笑出聲：

    “我們怎能違背統戰條約呢，不過本太子一向樂於助妖。就讓我們為戰帥節約點時間。骨牙。”

    骨牙跪下抱拳道：“屬下在。”

    “傳我命令告訴戰天榖，午時我要躺在邊梁城上曬太陽。”

    座下兩妖神情一肅，嗅出某種味道。骨牙不敢多想領命告退。

    妖太子隨後緩緩站起。

    “走吧，人世風光總是讓人流連忘返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