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閨中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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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接連幾場暴雨,天氣忽然轉涼,一入七月便有了秋高之勢。雨後新晴,滾滾悶雷已遠,廖王立在書房前,看著已然發不出勢的秋陽,慷然一笑,道:“老天爺,我袁高堯從不負天下,你也該當幫我一次了。”
次日入宮向皇帝辭行。五日後,帶著袁秀回廖地,泱泱依舊在廣慈宮陪伴太後。
時光匆促,又一年秋獵,滿京貴族整裝待發。皇帝剛出宮門,忽有奏報,言白國舉兵犯境。
滿朝哄然,皆言:“我大顯剛與白國聯姻,締結兩國之好,怎麽突然會舉兵向我?”
又言:“白國狼子野心,覬覦我大顯也非一日兩日了。表麵與我大顯聯姻,使我放鬆警惕,背地裏卻厲兵秣馬包藏禍心,實在可惡。”
第二日早朝,又有八百裏加急傳來,兵部尚書徐積奏道:“陛下,白國已經破了青崖邊城,正向達州而來。”
皇帝吃驚。劉伯檢急道:“陛下,達州駐軍不及青崖。白國既然破了青崖,恐怕達州也危險。”
徐積道:“劉大人所慮正是。青崖駐軍一萬,達州不足一萬,白國卻興兵二十萬,懸殊太甚,還請陛下立刻發兵支援。”
皇帝因有前朝破亡之前車之鑒,為防止擁兵自重,各地駐兵不多,養了三十萬精銳以修建長城為名,俱在京中。而白國子民身強體壯,向來驍勇,普通百姓便能隻身與黑熊雪狼搏鬥,更何況兵士。即刻命兵部調取二十萬軍隊,前往達州。徐積領命,道:“臣願為先鋒,親率部支援。”
袁珝亦道:“兒臣也願往。”
皇帝道:“別忙。不過失了一個青崖就自亂陣腳。”
徐積道:“臣不才,早年曾跟隨許公與高瓦列之父瓦列西有過交戰,對白國用兵習性略知一二。”
皇帝點頭,命徐積為主帥。徐積立刻點兵遣將,率大軍拔營出京。
袁珝回到王府,泱泱亦在,問道:“五哥,我出宮時看城中許多將士走來走去,是真要打仗了?”
袁珝道:“不過是白國滋擾邊境。”
泱泱道:“可我聽聞聖上已經任命徐聞為鎮東大將軍,領軍二十萬支援青崖。若隻是滋擾邊境,哪裏需要這麽多士兵?”
袁珝望她一眼,一臉凝重,道:“早聞急報,青崖確實已經失守。你可知,白國這次派了太子凡格為監軍?”
泱泱麵上一紅,扭過身去,道:“我哪裏知道!”
陸雨不無憂心,感歎道:“昨日友,今日敵,實難預料。隻是白國向來跋扈,凶悍喜鬥,這次舉兵又始料未及。”
泱泱拉了她手道:“姐姐放心,你我身在京中,京中三十萬駐軍,去了二十萬還有十萬,另還有守城禁衛軍,足夠保我等安全。”
陸雨道:“我哪裏是害怕,隻是戰區百姓要受苦了。”
泱泱道:“受苦難免。不過我大顯也非等閑,我想等徐將軍二十萬大軍一到,白國定然撤退。”
陸雨默默點頭,道:“希望如此。”
泱泱又略坐了坐,才回宮去。陸雨歎道:“若為今日觀來,泱泱當初沒有嫁去白國倒是一件好事。”又見丈夫回來一直神色鬱鬱,便道:“你是為戰事擔心嗎?”
袁珝道:“我向父皇請命出征,父皇沒有答應。”
陸雨道:“我知道你胸有大誌,但我不想你身入險境。我想聖上也是這個意思,因此才沒有答應你。”
袁珝道:“天下養我,我也應當以身養天下,豈能貪生怕死?”
陸雨握住他手,道:“我並不是叫你貪生怕死,我隻是擔心你。”
袁珝知其好意相慰,隻含笑點頭,不再言語。晚間用飯,夫妻相對,陸雨道:“許妃一人用飯,未免孤單,莫若把她也一起叫來吧?”
袁珝放下筷子,瞅她一眼,調侃道:“你是要做賢妻?”
陸雨臉麵飛紅,嗔道:“不叫就不叫,何苦又來取笑我?”
袁珝最怕因為許令荃之事,與陸雨生分了,此刻頑笑依如往常,便大手一揮,令侍婢道:“去瞧瞧許妃可用飯了?”
一會兒侍婢回來,道:“許妃說已經用過飯了,讓王爺和陸妃自用就是。”
陸雨隻得作罷。吃了飯,袁珝隻覺煩悶,令陸雨早歇,自己出了正院,見一輪明月高掛東枝,想起前年因月之牽引,得見陸雨在花園湖上舞劍之仙姿,不由駐足賞月,又想如此好月色,不如去邀了陸雨在花園中擺了茶果來看,正要轉身去請,忽聽有人喚一聲:“五哥。”
袁珝循聲望去,隻見許令荃從集英亭中走出來,行到跟前,俯身道安。袁珝道:“許妃在此處作甚?”
許令荃抬頭望了望天,微微笑道:“今日月色清亮,不忍辜負,特來一觀。”又一擺手,道,“五哥,請。”將袁珝讓進集英亭中。
亭內石桌上鋪了毯子,上頭擺了水果糕點,點了香爐,香煙在月光下嫋嫋蕩蕩,頗添幾分意境。袁珝方要坐下,許令荃急忙阻止道:“五哥,入秋天氣涼了。”立即有仆婢上前來往石凳上鋪了坐墊。兩人坐下觀月,一時無話。
許令荃道:“我聽聞白國舉兵,五哥請纓,被聖上駁了。”
袁珝點頭,悶悶不樂。許令荃道:“陛下當年西征赤烏國,雖然勝利,但也損兵折將,經這幾年養息方有恢複。朝中可用之將,莫不年老,或者為避權鬥退隱。”
袁珝愈加愁眉不展,歎了口氣,道:“可不是。白國此次來勢洶洶,領軍的乃赫赫有名的大將高瓦列,率軍二十萬,一舉就奪了青崖城,如今正在達州城外酣戰,若是達州也失守,便一馬平川,利攻不利守了。”
許令荃道:“當年舉國征戰,白國借機想吞並我朝東部至東北部:上陽、青崖、達州三地,被我大伯父所敗,徐聞當時亦有出戰,雖然年老,但還算有實戰經驗,我們且再等等看。”
話雖如此,一句“我們”卻讓她不由紅了臉頰,幸而月色朦朧,袁珝也不大瞧得見。既他瞧不見,心裏又不免失落,一時又是無話。四周寂寂無聲,唯有秋蟲喓喓深草裏,仿若秋雨之聲,入耳成愁。
袁珝道:“時候不早,也該歇了。”遂立起身來。
許令荃抬頭微微笑道:“五哥,年少之時我們兩個在宮中碰上,還能說上幾句話。如今反倒生分了。”
袁珝略微尷尬,方又坐下了道:“年少無知,天南地北瞎聊,大了,總要避嫌。”
許令荃又是一笑,低頭歎息一聲,方又道:“五哥,我自小拿你當我親兄長一般敬重。如今嫁作你婦,所謂夫妻之道貴在坦誠,今日有些話我也想告知五哥。”
袁珝一抬頭道:“請講。”
許令荃望他一眼,隻覺臉頰微燙,一時不知從何說起,輕聲問道:“我這些年一直往來東宮,五哥是否也覺得我是攀龍附鳳,想要嫁給太子?”
袁珝道:“這倒未見得。我並無此想。”
許令荃鬆了口氣,明媚一笑,道:“五哥自與他人不同,不枉我敬五哥一場。”
袁珝道:“可以責人之心責己,莫以己之心度人、以己所不欲施人。”
許令荃道:“五哥是君子。”遂放下心來,慢慢道,“我姑祖母嫁於太祖為妃,姑母嫁於當今為後。兩人皆倍受恩寵。後來令安姐姐又嫁入東宮,太子待她,哦,不,是常郊王。”
令荃抬頭衝袁珝羞赧一笑,繼續道,“常郊王待我姐姐那真是!東宮美人無數,他從不放在眼裏,唯有我姐姐是他心頭至寶。那年姐姐有孕,我入宮陪伴,生產之時遇到難產,太醫院請示說保大還是保小,姐夫勃然大怒,抬手就給了院正一巴掌,說,‘誰要你說這混賬話,太子妃有事你提頭來見!’旁人好一點是兩個都要,不濟一些的隻管小的不顧大的。姐夫脫口而出,沒有絲毫猶豫。我向來瞧他待我姐姐溫柔和氣,從沒瞧見過他發怒的樣子,好似要把院正生吞活剝了。
那一夜我看見姐夫站在廊下哭泣,我從未見過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哭的,更何況那男子身為當朝太子,尊貴非凡。後來姐姐壞了身子,加上程兒夭折,東宮再無所出。皇上好幾次嚴命要東宮進新人,甚至要將我入東宮封側妃,太子都拒絕了,所進新人也大都擱置一旁。
姑祖母和姑母的事我隻聽說過坊間傳言,不知真假。可是姐姐、姐夫卻是我親眼所見,自小耳濡目染。人常言我許家女是有福之人,我也常常幻想將來夫君,不論富貴隻求一心。”說到此處,不由滿麵臊紅,低頭笑道:“小女癡人說夢,不知羞恥,五哥不要笑我。”
袁珝擺擺手,歎道:“沒想到皇兄也是性情中人。聽你所言他夫妻之事,不要說你,連我也覺羨慕,隻是源本承貴,身不由己。”
一句“身不由己”,許令荃忽然轉了臉色,眼中淚水滴落,她慌忙拭去,緩了一口氣,方道:“五哥,你說羨慕常郊王和王妃。其實你與陸妃又何嚐不是如此?我此前也聽聞你們夫妻和睦、恩愛非常。陸妃更是為了救你而身染重病。而你也是為了救她才不得不娶我。”
袁珝驚訝道:“你知道?”
許令荃道:“五哥怎忘了?那日王公公要你將展月帶回王府,我也在場。”
袁珝恍然大悟,點頭道:“正是。”
許令荃道:“我在東宮多年,實為羨慕姐姐姐夫,但卻從未想過要嫁給姐夫。他們兩個是我的一場夢,我怎麽忍心破了這個美夢?而你與陸雨也是一樣。可聖上一道禦旨……”
袁珝道:“原來你也是不願意的。這可好,耽誤你了。”
許令荃驚喜道:“我說這些話之前心中甚為忐忑。沒想到五哥非但不怪罪我,反替我擔心。”
袁珝因婚事乃屬威逼,之前對她微有怨氣,成婚將近四月,卻從未踏足過她房間,此刻聽她剖白,又覺汗顏。再看許令荃臉上笑意朦朧,眼中卻是淚光楚楚,月色之下,姍姍動人,不由盯住她又多看兩眼。
許令荃也是心潮起伏,並不避過他目光,伸過手來,將他手輕輕~握住,袁珝隻覺她手一片溫軟,隻是微微發顫。他翻過手掌,用他的大手將她小手籠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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