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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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議已定,當下眾人開始分起財貨來。其中戰馬有四十五匹,於旺老實不客氣的領了一幅鐵甲,又選了一匹全身毛色油亮烏黑,四蹄邊上有一圈白毛,頗為神駿的戰馬。
王力則選了一匹全身棗紅,馬齒尚少的戰馬,他騎兵出身,對馬匹頗為愛惜。他一邊輕拍著馬頭,一邊又在馬脖子上,不時伸手給馬兒擾癢癢。馬通人性,人對馬兒好,馬自然也感激,這馬頭不時伸頭過來親昵的摩擦王力的臉,低低的輕嘶著。
“嘎嘎!”王力得意的笑道:“奶奶的!要是早有這戰馬,早前說什麽也要在莊前和狗韃子殺個七進八出的!也讓他們嚐嚐我大明騎兵的厲害!這養馬果然還是狗韃子在行,我大明怎麽就養不出這樣神駿的好馬呢?”
說著,他眼珠一轉,又取笑起於旺來:“旺哥兒人如黑炭,選的馬也是黑炭,這可是絕了!你們二者,王八看綠豆,對了眼啦!”
此時大仇得報,於旺心情也頗為放鬆,故作神秘道:“王兄這可就走了眼啦!我這馬啊,千裏馬也!馬經上有記載,此馬名曰:烏雲蓋雪!想當年,西楚霸王縱橫天下,騎的是什麽馬?烏騅馬!也就是我手中這匹馬的前輩!嗬嗬嗬。”
此時那匹黑馬頗為配合的長嘶了一聲,前蹄高高揚起,鬃毛飛揚,頗有英姿。王力目瞪口呆:“還有這麽一說?不行,不行,我說旺哥兒,咱們打個商量罷?不如······”
“你想換馬罷?”於旺語重心長的對王力道:“為了你好,還是不要換了罷!雖然當年西楚霸王騎著烏騅馬縱橫天下,但結局不太好!豈不聞垓下歌道: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所以說,這烏騅馬隻有我這種破家不祥之人騎得!你就算了罷!”
在旁的李舒則是驚奇的看著於旺,這於旺平時除了有熱血慷慨的豪氣,剩下的便是不學無術。什麽時候能振振有詞的隨時說出一曆史典故呢?讓我李舒也說不出啊,難道平時的他是真人不露相?
分了馬之後,又是分銀子。這次收繳的銀子有一千五百多倆,當下四人平均分了三百五十倆,剩下的一百多倆零頭則是給了梅仁信。梅仁信欣喜若狂,點頭哈腰的,在一邊伺候的更勤快。當然,這些銀子都是韃子從各地掠獲所得,除了散碎銀子及銅錢外,很多還是大錠的民銀及官銀,麵均有銘文戳記,到時要花費出去,還要做一番手腳。
接下來就分戰功首級了,這也沒有什麽好說的,都是兄弟,誰多誰少都一樣。但是於旺沉吟著道:“這首級裏,送一級給梅仁信罷!讓他空手回去,須臉上不好看!雖然這次梅仁信沒有戰功,但是血性還是有的,總算是挺到了最後!也算是難得!剩下的,咱們回去後,我意欲再拿出一半分給那孫忠明。”
這下子,王力不樂意了,嚷嚷道:“送給梅仁信一級首級,那倒也罷了!可是莊裏那些狗官兵見到韃子是望風而逃,禍害百姓倒是有一手!眼下坐在莊裏吃吃喝喝,憑什麽首級要分給他們?”
“王兄!”於旺冷靜的道:“你說的沒錯!但眼下大明是什麽世道?我們這一從軍,不管怎麽樣,這孫忠明肯定會是我們上官,都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為了避免以後他從中作梗,這次就按我說的辦!而且我們這次不光送出首級,以後有了戰功財貨,層層麵麵,上上下下,還要大送特送!”
“哇呀呀!”王力轉著圈,大吼道:“真真氣煞我也!這些狗東西!自己無能也就罷了,憑啥坐享其成?”
“王兄!”於旺凝視著王力,沉聲道:“眼下,包括以後,咱們送出財貨戰功,這沒什麽!這個世道,不這樣做,如何立身?袁督師一世英豪,可是不懂的左右逢源,上下奉承,可謂孤臣!可孤臣的下場如何?覆轍在前,我於旺從來不想,也不會這樣做!但我們會打出自己一片天地,請相信我!”
聽到於旺提到袁督師,王力不出聲了,隻是抖動著臉皮,捏緊了拳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李舒則是再次仔細的打量著於旺,口中道:“大家都聽旺哥兒的罷!隻要兄弟齊心,還有什麽可怕的呢?!”
馬老六則是一臉的粗豪無所謂:“****鳥!隻要兄弟們在一起,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死也痛快!銀子這玩意兒,左手進,右手出,來得快,去的也快!我馬老六也從來不放在心上!戰功麽,分給那些人渣,也沒什麽!但是如果以後他們要是想坑害兄弟中的任何一個人,則要問我手中的刀子答應不答應!”
在旁觀言察色的梅仁信看到他們兄弟抱團,羨慕不已,自己又分到了一首級,更是感激涕零,他囁嚅著道:“於好漢!各位哥哥!我,我想以後跟著你們走,行不行?”
“嘎嘎嘎!”王力這直爽漢子,除了有點小心眼,鬱悶來的快,去的也快,聞言狂笑道:“梅仁信啊梅仁信!不是哥哥不願意帶你一起吃香的喝辣的,而是你名字取的不好哇!沒人性!哥哥要是帶上你,這以後萬一你在背後捅刀子,這防的了初一,防不了十五哇!不行,萬萬不行!”
“嗬嗬!”梅仁信尷尬的笑道:“這個姓名是爹媽給的,我也沒辦法嗬,這個,這個······”
“嘎嘎嘎!哥哥教你個乖!趕緊去找家姓‘有’的人家,提了禮物去拜個幹爹,把自己的姓改了罷,從此以後就叫‘有人性’,這不就妥了?嘎嘎嘎!”
“拜幹爹?”梅仁信苦思冥想:“這倒好辦,可是百家姓裏有姓‘有’的嗎?沒有哇!對了,似乎有姓‘尤’的,可是這種少數姓,在周邊幾十裏地,沒有這樣的人家哇!咋整?······”
不說梅仁信在心裏的苦惱,此時天已經透亮,大夥兒紛紛把財貨束縛在馬匹上,打馬揚鞭,一路塵土滾滾,直往下碼頭莊而去。並且,這樣迎風快馬馳騁,一路上稀疏的樹木紛紛倒退,眼界中俱都是廣袤蒼涼的大地,騎到興處,各人紛紛呼喝鬼叫,隻覺心中快美難言,胸中塊壘盡去。
但這卻給下碼頭莊帶來了誤會,看到遠處塵土大張,又雜和著鬼叫,可不是昨天那韃子來時的情景?頓時,土牆上破鑼急急響起,夾雜著鄉勇的淒厲喊叫:“不好啦!不好啦!狗韃子又來了!”
一時警訊大作,莊裏的甲首急急去找官兵,而喧鬧了一夜,酒足飯飽的官兵們大部分在呼呼大睡,那孫忠明更是推都推不醒。有少數幾個清醒的,聽聞韃子進犯,臉如土色,兩腿如篩糠般的顫抖,說什麽也不肯上土牆去守衛!
正在甲首呼天搶地,六神無主,沒個主意的時候,還好警訊解除了。原來是於旺一眾得勝歸來,甲首長舒了口氣,“呸!”他往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轉身喜洋洋的趕緊出去迎接。
這下子,下碼頭莊轟動了,家家戶戶的百姓都湧了出來,其中有些百姓羨慕的看著騎著高頭大馬的於旺一眾,口中叫喊著:“威武!好漢!真真是好漢!不虧是我下碼頭莊的好兒郎!”
更多的是很多婦女看到掛在馬鞍上的韃子首級,哭喊著,尖叫著,撲過去,手裏狠命的抓撓,全然不顧那猙獰可怕,血淋淋的人頭,繼而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痛哭。不用說,這些婦女都是家裏有親人在昨天遇害了。
於旺一眾則是雙手頻頻抱拳示意,趕將著大批戰馬隻往家裏而去,而馬隊裏那些空餘的馬匹背上,則是堆放著大量繳獲的糧食財貨。
如此壯大的聲勢,在一片喧鬧聲,百姓們來的越來越多,紛紛擠了過來,對眼前的馬匹財貨指指點點,驚歎與詢問聲不時七嘴八舌的響起。這麽多繳獲的戰馬?這麽多財貨?還有那些韃子首級,真真是讓人眼珠子都掉了下來!難道韃子們都被於旺他們殺光了?
雖然此戰梅仁信沒有戰功,但是這個時候得意洋洋的坐在馬匹上享受著歡呼,紅光滿麵,與有榮焉!這時候甲長也擠到眼前,他分明記得昨天這軍士也去參戰了,見到他完好無損的回來,心裏大吃一驚:“什麽時候明軍有如此戰鬥力了?可憐又可歎,昨天這來的一群官兵裏,也就出了這麽一個好漢!”
看著眼前人頭洶湧,梅仁信突然眼珠一轉,高聲喊道:“真真了不得!你們莊的好漢真真了不得!昨夜出擊,於旺一個人就殺了十個狗韃子!如此英雄,千裏方圓,也就你們莊出了一個!”說完了,還討好的看著於旺。
一片驚呼聲猛然平地炸響,圍著的百姓目光中瞧向於旺都滿是敬畏,本來於旺在莊內就隱隱有“幼虎”之稱,此時於旺的形象更是高大起來,況且此時他騎在高頭大馬上,麵無表情,眾人仰視,更是感到他那深不可測的感覺。
老百姓們嘖嘖豔羨,想來過了今天,於旺等人肯定會在樂亭境內聲名遠播,不過好在如此英雄人物是咱們自己莊的!從此以後,下碼頭莊的百姓出門,也可以挺著胸脯走路了罷!
人群裏的甲首則是臉有喜色,吩咐身邊一跟隨的鄉勇道:“快快快!把莊裏留著過年用的鞭炮都搬了出來,趕緊放響!如此大喜事,豈不為賀?!”說著,也跟著人群歡呼起來,這一刻人人都是真心為於旺等人歡呼。
那邊王力那張大嘴巴早就滔滔如長江之水,連綿不絕,繪聲繪色地向百姓描繪起此戰的經曆,聽得眾人一片片的驚呼聲。他還不時故意皺著眉,伸手去緊了緊綁在自己身上那包紮傷口的繃帶,那背後傷口處,還隱隱有血漬透出。
圍觀百姓的驚呼中,更有很多小媳婦,大閨女,仰慕愛憐的盯著他,眼裏水汪汪的,隻恨不得一把牢牢抱住他,好好去疼惜他,愛護他。“嘎嘎!”狂笑中,王力人生最得意最快意的一刻莫過於此。
看著王力那小人得誌,悶騷的模樣,馬老六“呸!”的一聲狠狠啐了一口,表示不屑!但又痛恨自己沒有王力那人見人給的口才,正鬱悶間,卻是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轉首一看,正是李舒,李舒微微一笑,手中輕拍,表示寬慰。
大夥正熱鬧間,忽然聽到莊門口有吹吹打打的聲音,接著看到一隊百姓擔著豬羊酒米,敲鑼打鼓的往莊裏而來,眾人都是疑惑,甲首趕忙派了一個鄉勇前去詢問。
那鄉勇不久就轉回來,手裏高興地拋著幾文銅錢,他對甲首稟報道:“那隊百姓是從附近村堡過來的,是來感謝於旺一眾對他們婦孺親人救命之恩的!”
很快的,那群百姓敲鑼打鼓的來到了眾人麵前,來的百姓中有幾個女子眼尖,一下子看到於旺五人,立時她們衝了出來,口稱恩公,跪下連連向於旺、李舒幾人磕頭。
於旺認得這幾個女子正是昨晚自己救,想不到她們這麽快就回來尋人道謝了!見她們跪下磕頭,他們五人趕忙下馬去扶她們起來,這幾個女子仍是執拗地磕頭不停,磕的額頭上血都出來了。
“恩公在上!沒有恩公出手相救,小女子落到狗韃子手裏,真是生不如死!救命之恩,請恩公受小女子一拜!”
“菩薩保佑!恩公這樣的好人,小女子日日禱告,必定會長命百歲!好人一生平安!”
“恩公在上,‘知恩圖報’這話可是咱們村裏老人一代接一代的傳給咱們的,小女子家裏清貧,也沒有餘財,就用昨天恩公所賜的錢財置辦了這些豬羊,請恩公一定要收下,······”
聽著這些女子感人肺腑,情真意切,哭泣的感謝聲,圍觀的百姓們的讚歎聲,慢慢沉寂了下來。是啊,如果昨天沒有於旺一眾的慨然出擊,置生死與度外,這些婦女要麵對的悲慘下場,想都不敢想啊!
於旺眼角也濕潤了,心道:“多麽樸實,善良的百姓啊!可是加之這些百姓的頭上是什麽?多苦多難!這就是這個民族的代名詞。於旺啊於旺,莫忘了你也是其中一份子!你既然已經決定了要走的路,那以後的路就好好的走罷!”
此時,莊裏在甲首家高臥酣睡的管隊官孫忠明終於被外麵喧鬧的百姓吵醒,他暴怒的睜開眼罵道:“不知道本官在睡覺嗎?誰人在外喧嘩?來人呐!去把那些刁民統統給我抓了起來,軍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