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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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溝橋,位於京師西南方向的無定河(又稱盧溝河)上,橋的東頭是宛平縣城,宛平城是一座起建於崇禎十年,用來拱衛京都的橋頭堡,又稱拱極城。

    宛平縣的設置始於遼代,明時與大興同為順天府的首縣,由於國朝年年戰亂不堪,在去年建此城以屯兵守衛京城,而宛平縣署則設置在京師城內鼓樓附近。

    宛平城作為衛城,它的形製結構建時與普通縣城不同,城的內部無一般縣城的大街、小巷、市場、鍾鼓樓等設施。全城隻有東西兩門,並都有甕城及城樓,整個城牆比較厚實、堅固,主要是有利於防衛京師,裏麵平常也沒有什麽百姓安家,純粹是一個兵城。

    早在戰國時代,無定河渡口一帶已是燕薊的交通要道,兵家必爭之地。不論哪個朝代,凡是定都燕京之後,這裏更成了南方各省進京的必由之路和燕京的重要門戶。

    由於此次清兵入關,更是早早的就定下了南下劫掠的策略,所以清兵來奪取宛平城更是必然之舉。

    清兵至於為什麽要選擇南下,理由簡單到不行。京畿東邊的薊州第一次入關就劫掠過,估計到現在油水不大,而且薊州緊鄰山海重鎮,山海關的明軍由於和常年和清兵對峙,比起其他地方的明軍格外敢戰,是個不好惹的角色。

    “我大清”兵入關圖的是啥?還不是“殺光”、“燒光”、“搶光”?又不是來啃硬骨頭的,所以···,東麵免談。

    京畿西麵的山西地帶就更不要提了,後兩次入關就去搶了兩回,估計現在就算去,不說有什麽油水,就算是渣也少的可憐。“劫掠”也是一門講技術的活,譬如養豬,總得耐心等等,等豬養肥了,才好下刀不是?

    如此,清兵此次策略是大舉南下,南方的明國地帶是以往清兵沒有踏足過的,估計那些地方肥的很,正是下刀子的大好時候。

    好死不死的,高起潛自作聰明派兵駐守盧溝橋,剛好擋住了清兵要南下的道路,所以···,清兵不打你打誰?

    十月十六日,夜已經近黃昏,整個宛平城內駐紮了清兵,城頭上也是飄揚著慘白的清軍五雲托龍旗幟。

    話說清兵幾次入關,他們和地方明軍每一接陣,明軍就是一觸即潰,完全沒有經曆過什麽苦戰、惡戰。而且殺起明軍來,就猶如趕羊,分毫不費勁,所以清兵到了哪裏都是驕狂慣了的。

    就譬如昨天這宛平城,號稱駐紮明軍三萬精銳,口口聲聲說什麽“宛平固若金湯,關寧兵誓於宛平共存亡!”。而結果是什麽?清軍不過出動了一個甲喇,附帶蒙古仆從軍三千,共計兵馬六千左右,這守城的明軍楞是望風而逃。

    這夥明軍甩開腳丫子逃跑的速度之快,就是連清兵們也是瞠目結舌,看著北方煙塵滾滾而起,遍野是明軍逃跑時屁股朝後的身影,這夥清兵也懶得去追,因為就算追上了,這些丟盔棄甲,埋首逃命的明軍身上又有什麽油水?

    駐紮在城內的清軍首領甲喇章京名叫博爾輝。博爾輝,他塔喇氏,滿洲正白旗人,素來驍勇善戰,崇禎二年的入關中,也有他的份。當年清兵自龍井關入攻遵化,明總兵趙率教自山海關赴援,與戰,博爾輝斬其副將,積功擢甲喇章京。

    本來昨天博爾輝作為南下清軍先鋒,一舉奪取宛平城,接下來應該就是駐紮在通州的清軍主力跟著南下。

    奈何,在自己攻擊宛平的同時,通州正麵對峙的明軍也有異動,他們居然吃了豹子膽,敢主動和清軍野戰?這在博爾輝眼裏是不可思議的事情,雖然明軍後來毫無懸念的敗退,但是作為“奉命大將軍”的多爾袞頗為謹慎,原本今天主力要大舉南下的舉動也拖延了,說是先探清明軍異動的緣由再說。

    對此,博爾輝是頗有異議,他認為:事實屢次證明,就明軍那不堪一擊的戰力,“我大清”主力南下又如何?就算留守通州後路的清兵隻放兩個甲喇,那守衛能力也算是綽綽有餘!

    不過,軍令如山,既然多爾袞如此決定了,自己作為一甲喇章京可是沒有說話的份,隻能是執行。

    就在今天,整個宛平附近沉寂蕭瑟如鬼蜮,站在城牆上放眼眺望,也隻是看到外麵空曠的原野上到處是寒風帶起的陣陣塵土,塵土飛揚中,偶爾還能看到一些稀疏的樹木,樹木那稀疏的枝頭上還殘留的片片黃葉也飄飄欲飛。

    對著這麽冷清的情景,博爾輝可沒有興趣在牆頭吹風,就是防務,也是草草的安排了下去就完事。麵對主將如此鬆怠,那些值守的清兵更是樂的偷懶,就是城外的哨騎也隻是粗粗派了幾十騎去做個樣子。

    天色昏暗,夜已經快來臨。

    雖然,白天派出去的哨騎還沒有回轉入城,不過清軍全體上下無人為意,因為“我大清”勇士野戰無敵,就是這區區幾十騎,那也是所向披靡。在他們的心思裏,還嫉妒不已:大概這些哨騎出城後,可能就直接南下了,這個時候他們也不知道在哪個明國村鎮裏快活呢!

    然而,就在似乎今天就這麽無趣的熬過去的時候,宛平城西的無定河對岸卻有了大動靜。

    在守衛城牆上的清兵們忽然看到,對岸湧現出了密密麻麻的火把,其火光布滿了視野所及的河岸、一些殘破的村落,其中似乎又能看到一些黑暗的身影在閃動。

    而且還可以看見,在更遠處,還有一些星星火把趕來匯集,在夜色裏,看起來,來的軍馬似乎不少,不過再仔細觀望這些火把,莫不是東一坨,西一堆的,完全是雜亂無序。

    既然發現了軍情,值守的清兵立刻吹起了號角,同時傳令兵四出,通知甲喇章京大人,通知城內所有清軍騎兵備好戰馬,開始準備作戰。

    然而,河對岸的軍馬似乎是衝著宛平城來的,但似乎又不是。

    雖然隨著時間的過去,夜幕降臨了,但是宛平城外的天並沒有漆黑,因為舉目所見的所有殘落村舍,凡是肉眼看得見的,都給這些軍馬一把火燒掉了。

    其煙霧騰騰,火光衝天,映紅了雲霄。在到處閃耀的火光裏,又能看到到處竄動的身影,隨著這些軍馬嘈雜的慢慢過來,其中叫罵聲也是清晰可聞。

    本來在城內已經安歇的博爾輝接到警報,立刻全副披掛,召集了人馬,準備出城給這股敢來冒犯大清尊嚴的,不知死活的明軍迎頭痛擊。

    然而,隨後接到的消息又讓他泄了氣。原來此刻從通州方向來的軍馬不是別人,正是隨軍漢八旗中正藍旗李率泰所部。

    李帥泰名不經傳,不過他有一個著名的老爹喚作李永芳。李永芳當年是關外第一個投降滿清的明將遊擊,因此努爾哈赤非常重視,給予其非常優厚的待遇,不僅任命他為三等副將,還將自己的孫女許配給他為妻。

    對於這些反叛明國過來的漢人將領,博爾輝其實是一向很厭惡的。滿洲勇士欣賞的自然也隻有強悍的勇士!這些奴顏婢膝的在正統滿洲人麵前做狗,轉身對著遼東漢民又是作威作福的人算是什麽玩意兒?

    就算是這些狗是為自己效忠的狗,在清軍實權將領裏也是普遍厭惡的,博爾輝也不例外。奈何,先有努爾哈赤,後有皇太極,“我大清”對於明國的降將一向是極力優渥有加,說是“千金市馬骨”的政策。

    這些打仗無能,欺壓百姓“勇猛”的軍隊,他們平時到處是跟隨清軍“作戰”,順便再撿些戰後清兵留下的一些殘羹剩飯,這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在博爾輝眼裏,他們正猶如大草原上的鬣狗,渾身上下都冒出肮髒、卑劣,隻能是尾隨獅子,吃些剩下的殘渣。

    衛兵通報上來,這些“友軍”奉命開拔到宛平,但是他們不急著報到,反而先前正亂糟糟的到處在對岸搜尋村落,試圖能找到點什麽財貨。然而,對岸昨天清兵剛剛洗劫過,他們又能找到什麽?

    所以,這些友軍在一無所獲的情況下,憤憤的把昨天清兵燒過的村落又重新放火燒了一遍。

    如今這些友軍正亂糟糟的聚集在宛平西門城下,軍馬人數大概五六百,要求入城,城門把守的衛兵盤問過口令也均驗證無誤,期間這股友軍領頭的人馬裏,居然還摻雜了幾個蒙古兵。

    也搞不清楚此次合兵劫掠的蒙古兵怎麽會參合到漢八旗軍中?

    “好了!好了!”聽聞友軍到來,博爾輝如同吃了一隻蒼蠅,厭惡的揮手道:“昨天我們剛大勝,今天他們就第一個趕來了?這速度,沒得說了!就讓這些人入城罷!真是敗興啊,本來以為可以大殺一場,沒想來的卻是這些貨色!”

    不久,這股亂糟糟的友軍就被放入了城,在昏暗的火光下,城門值守的清兵根本沒有注意到這股友軍雖然盔甲不整,但是人人一股彪悍的體格,又豈是早先所謂的友軍能比的?

    隻是在這個時代,清兵和明軍所穿的盔甲大都雷同,是一脈相承的。在這夜色裏,這股“大喇喇”的友軍人數不過幾百,是來自通州方向,後期又在窮索對岸的本色演出,也麻痹了這些清兵。

    在這幾百友軍一湧而入的時候,有個值守城門的清兵瞟了一眼,還嘀咕了一聲:“就這些窩囊廢漢人,幾百人馬就亂成這個樣子,行軍中居然連自己所部的旗號都不會打了嗎?要是放在我大清精兵,簡直是不能饒恕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