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六章 豪格
字數:5454 加入書籤
當日深夜,定興以南一百多裏地,這裏駐紮著一片龐大又散亂的營帳,四處蔓延開來有十幾裏,其中純藍色的清國龍旗在各個營盤豎立的是密密麻麻。
清兵野外紮營向來隨心所欲,營盤雖然散亂,然而隨便哪個營盤拉出的人馬都是強悍敢戰,機動能力超強。
清兵野戰無敵慣了的,這樣的營盤雖然看起來散亂,然而很不好惹,若是明軍敢偷襲一部,就像觸動了馬蜂窩一樣,其他的人馬完全可以在很短時間內集結傾巢出動,讓明軍吃不了兜著走。
反而明國官軍紮寨一味講究緊密嚴湊,力圖在營寨裏人馬囤積,抱團取暖。
在清兵密密麻麻的營帳中,有一個格外大的豪華大帳,大帳前,有一杆巨大的織龍大纛。周邊護衛戒備森嚴,盡是清兵中精銳的巴牙喇營戰士。
大帳中,滿帳站立的都是渾身鼓鼓,披著重甲的清將,先前這裏正藍旗旗主豪格好一頓咆哮狂怒,而此刻營盤外麵,還掛著十幾個血淋淋的人頭,觀其辮發,卻盡是清軍中戰士的首級。
大帳首,頭戴暖帽,一身描金重甲的豪格正在暴跳如雷,今晚他聞訊自己這路大軍的先鋒鐵騎一日之間莫名其妙的就全軍覆沒,這讓他是無比的肉疼,要知道自己帳下的人馬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無不是在八旗內通過皇太極的巧取豪奪積攢的家底。
在滿清崛起後,雖然號稱鐵騎天下無雙,其實更擅長步戰。滿清屢次和明軍大戰,清兵的戰術無不是和金國老祖宗一脈相承,當兵刃相接之際,披重鎧執利刃者,令為前鋒。披短甲即兩截甲也善射者,自後衝擊。
至於精銳中精銳就是騎兵了,他們立於別地觀望,勿令下馬,勢有不及處,即接應之不擅長騎射。
所以說,騎兵也是清軍裏的寶貝疙瘩,平時不輕易動用,一旦動用就是雷霆一擊,完全可以稱的上是好鋼用在刀刃上。
此次作為自己帳下的先鋒,甲喇章京爾吉庫居然把一個甲喇內所有的精銳騎兵盡數葬送,這個甲喇的戰力一下子成瘸了腿的馬,這如何不讓他暴怒?
滿清作為新盛的王朝,完全不似明國的腐敗無能,在賞罰分明上,做得尤其出色。相對在明國裏,屢戰屢敗,對著清兵望風而逃、丟城失地的明將屁事沒有,而那些敢戰、死戰的明將不是死在戰場,就是回去後死在自己人手裏,這在滿清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豪格還清晰的記得此次入關,父皇皇太極的耳提麵命:“治軍,功罪皆當其實,有罪者即至親不貰,必以法治,有功者即仇敵不遺,必加升賞。···賞罰分明,則用兵如神,將士各欲建功,一聞攻戰,無不忻然,攻則爭先,戰則奮勇,威如雷霆,勢如風發,見遇戰陣,一鼓而勝。”
所以,在知道大敗後,他為了戒飭三軍,再申軍法的威嚴,那寥寥逃回來的十幾個幸存的清騎悉數斬首!而作為領軍大將的另有嚴懲。
雖然眼前,爾吉庫跪在下首,已經被親衛鞭笞的全身血肉模糊,而他的暴怒還沒有平息。
看著滿帳肅然不敢吭聲,惶恐震驚的將校,豪格稍微平複點心情:遇敵不死戰,並且丟棄屬下兵馬,敢自己逃回來的,這就是榜樣!
這一次的損失可謂讓他感到了鑽心刺骨的疼痛,同時也讓他更為心驚多爾袞的陰鷙能忍的梟雄性格。
此次清兵入關可謂一帆風順,到處是隨心所欲的馳騁施暴,其中唯獨吃了兩次敗仗。一次是宛平,再一次就是現在。
宛平那次損失的兵馬是多爾袞的正白旗,當時自己雖然表麵上是慷慨激昂,其實一肚子的竊喜。然而當真正自己遇上這種事,其中滋味實在難以容忍,而當時多爾袞居然忍下了,還下令大軍南下?
“爾吉庫!”眼看被鞭子抽打的渾身沒有一塊好肉的甲喇章京爾吉庫,豪格出聲了,這個時候倒不能一下子就生生把人打死,其中一些軍情還是要問的。
“你回來了?就這麽幾個人回來了?”
大帳內呼嘯的鞭聲終於停止,爾吉庫努力抬起頭,聽著豪格那冷冷的話,死命哀求道:“那些明人火器犀利,又在野戰中拉出了火炮,奴才的兵力根本不能靠近,···這,奴才都是非戰之罪啊。”
“爾吉庫!你真是丟盡了我大清國的臉麵,你領六百騎兵,如此兵力,但凡遇到明國守軍,無不是望風披靡!你逃回來的竟隻有十幾騎?如此無用的奴才,我要你還有何用!”
爾吉庫嚇的魂不附體,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一個大活人?當下他隻是一個勁的哭嚎,一個勁的磕頭認罪。
“明軍有火炮?···”
“明軍營盤的規模,駐紮的人馬為六千到一萬?···”
“明軍最後幾百騎出擊?混蛋!就算明軍火器厲害,我滿清勇士難道在馬上也不敵明軍?”
豪格越是了解的多,就越是咬牙。
首先,他了解到明軍的人馬最多不過萬餘,這讓他複仇心態一下子熾熱。
明軍和清軍對峙,動不動就集結幾萬大軍,而且喜歡擺下烏龜陣,如果清兵真的強攻,也不是不能破敵,隻是顧忌勇士的傷亡,稍微棘手了點而已。當他聽到這個“六千至一萬”的數字,也是讓他納悶起來,莫非這股明軍吃了豹子膽了,這點人馬就敢大喇喇的半道截擊我大軍南下?
要知道,滿洲八旗裏,一旗的主力戰兵人馬就達到了七千五百眾,這裏麵還不包括了隨軍作戰的戰兵餘丁、披甲人、阿哈、奴仆軍。所以,眼下就是單單他帳下的一旗人馬就聚集了過萬人馬,可謂是兵強馬壯。
向來南國官軍懦弱不堪戰,大清勇士以一當十是易若反掌。所以···,這股膽大妄為的明軍可能是以前沒有和清兵交過手,可謂是驕狂無比!而此刻,這股明軍在他眼裏是活到頭了。
再在爾吉庫的哭訴中,清騎和明騎的對陣完敗的原因也真相大白。
原來,這些明騎幾乎就沒有硬碰硬的和清騎交過手,這讓大清勇士的勇猛基本沒有用武之地。
且不說明騎到底能不能和清騎在馬上爭鋒,這股出擊的明騎兵們,都隨身帶著兩架事先張開的強弩,他們一旦接近清軍騎兵,便是提起就射。
而且他們下手狠毒無比,就是他們殺起戰馬來根本毫不猶豫。所有明軍騎兵射出的第一箭都是衝著戰馬去的。而更重要一點,明軍用的強弩都是連弩,一頓擊發之下,既能傷到馬,也能傷到人。
隻要清騎一落馬,明騎縱馬奔騰而來,揮舞著狹長的馬刀就是一通砍殺,勝得輕輕鬆鬆。
如此一來,本來明軍殺出的就有幾百騎,彼此人數相差不大,先前清騎本來就損失慘重,士氣低落,一戰之下,處處縛手縛腳,焉得不敗?
也就是兵敗如山倒之下,爾吉庫不得不在一些親衛的保護下,狼狽的逃了回來,光是明騎的一路銜尾追殺,最後跑回來的也就這麽點人了。
強弩?
豪格咬牙冷笑了,這股明軍當真是好闊氣!
弩箭這東西,豪格不是不知道。這東西在明軍中也常見,不過這兵器打造複雜,工本昂貴,射擊也是沒有甚麽準頭,平時護理還特別麻煩。
大清國中,也有一些王公貴族收藏了一些明國強弩,那也不過是個人的愛好。一柄來自明國打造精良的強弩,在滿洲多半也能換來一匹毛皮油光水滑的好馬,或是十隻母羊。
在清軍看來,與其用“華而不實”的強弩,還不如自己手中的大弓重箭。滿清勇士箭術天下無雙,如果真的連珠箭發,更是比明國的弩箭凶猛幾倍。
而且弩弓如果長時間張開而不射擊,很容易造成弓臂變形,力道喪失。所以,這股明軍如此打仗,那些弩弓用不了幾次的,可謂損耗倍增。
這股明軍真的是家底雄厚啊,從一開始的排槍射擊,後期的火炮轟鳴,哪一次打出去的莫不都是金錢?連帶金貴的弩弓也如此廉價的運用,這股明軍到底是哪路人馬?
還有火器這東西,豪格自然不陌生,整個滿清上下都一直認為,兩軍交戰,拚的就是各自勇士的勇武和白刃搏殺!看看敵我交戰的曆史就清楚了,明軍平時越是依賴這些身外之物,本身的尚武精神就越是一落千丈!如此軍隊,又哪裏堪戰?
這也是後世滿清建國後,全麵拋棄火器的原因。他們頑固的認為,天下隻在弓馬嫻熟上取,這才是立國之道。至於其他的火槍火炮等俱是奇技淫巧,不值一提,甚至在入關奪取了江山後,每當發現民間有能人巧匠發明了更先進的火器時,還把人抓去殺頭的。
所以,豪格已經給這股明軍下了定義!如果剝奪了明軍的這些依仗,隻要滿清勇士一和明軍近身,明軍毫無疑問的、司空見慣的就是兵敗如山倒!
“來人!把這沒用的家夥拖出去斬了!”思量已定的豪格森然出聲。
隨著巴牙喇精兵一路把淒厲哭嚎的爾吉庫拖了出去,很快血淋淋的人頭就呈到大帳之中,並且讓人傳看,這讓所有在場的清將莫不臉色發白。
自從滿清龍興於建州後,在軍中斬殺甲喇章京這等大將,可謂前所未有!這不僅讓所有清將感到兔死狐悲,也深深的懼怕起豪格這種暴戾的性格。
“善於火器者,必不善於白刃戰也!”豪格厲聲大喝道:“此股明軍雖然火器犀利,但也可謂不知死活!”
“區區數千明軍,何足道哉!我大清正藍旗攻無不取,戰無不勝!又豈能在我豪格手中折了威風?這消息要是傳了出去,爾等又有何麵目歸鄉?隻要我大清勇士敢於承受先期一些的傷亡,一但和明軍白刃接戰,摧垮明軍,易如反掌耳!”
“我決議明日盡起大軍,爾等盡隨本王出戰,一鼓而滅此朝食!”
“此戰,有進無退!必然要殺的這股明軍血流成河方能泄我心頭之恨!···軍法無情,期間猶有顧忌傷亡者,保存實力者···,這眼前的人頭就是你們的榜樣!”
豪格臉皮猙獰的扭曲成一團,厲喝出聲,語氣森然,滿大帳的清兵將領悚然而驚,連忙轟然應諾,指天誓地,表態絕對會死戰到底,一雪今日之敗的奇恥大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