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七章 排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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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陰沉,自打入冬後,這大明北地就難得見到幾天有日頭的時候,天上這烏雲如鉛塊一般的低沉,明軍營外的原野上,一片的死寂。
寨牆上隻見那一排排的明國戰兵在執勤,他們內穿一身氈毛隔寒衣褲,外穿紅棉翻羊毛大衣,最外又是全體披著鐵甲,腳著鐵網靴,人人精神無比。
軍營裏,除了巡邏小隊走動時的甲胄嘩嘩作響,彼此偶爾的口令盤查聲,營中便隻有一麵麵鮮紅的旗幟如活物一般迎風飄揚,不時烈烈作響。
相比明軍營裏的戒備森嚴,忽然,軍營外的死寂很快就被某些動靜打破了,在冬日寒風的呼嘯下,隻見北方遠遠的起了一大股煙塵。
煙塵撲天而起,越來越近,接著整個大地隱隱顫動起來,裏麵象是有千軍萬馬在行進。
很快的,在明軍營的瞭望塔看去,遠遠的地平線出現了鋪天蓋地的清軍旗號,若隱若現的,其中還出現了一杆巨大的醒目的織龍大纛。
越來越近了,數不清的清騎奔騰縱馬而來,期間他們胯下的戰馬鐵蹄隆隆,激揚起好大的煙塵,彌漫的黃色沙塵中,又是能看到如海洋一般飄舞的藍色清軍旗幟。
在大小旗幟的掩映中,晃動的盡是身穿藍色盔甲的清兵騎士,看那無邊無沿的架勢,人馬定在萬人之上。
如今在明軍的廣大流傳中,有句話叫“女真不過萬,過萬不可敵”。這句話無疑是大漲敵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典型代表。
此時清軍旗幟鮮明,威勢赫赫的大張旗鼓而來,一時間,天地間好像所有的事物都消失了,充斥在人們的眼裏,似乎隻有那無邊無際的清騎在放馬奔跑,充斥在人們的耳朵裏,隻聞一陣緊過一陣的隆隆馬蹄作響,還有那連天的胡角吹號。
清軍如此驚天威勢,換了其他明軍,十有八九是撒腿逃為上策。
而此時,對於這部清軍主力的到來,於望率領眾將官在中軍望樓上等候久矣。
“哨探所聞,此股奴賊,人數萬餘,由奴酋豪格統領,其大軍裏又摻雜著蒙古兵一部,三千餘丁,蒙古賊酋號曰固魯思奇布···”
相對明軍和清兵的對陣,從來都是畏懼地縮成一堆,根本不敢展開兵力和夜不收探查。漢家軍對於搜集情報,卻是一向不遺餘力。
不要看豪格率領兵馬滔天聲勢的到來,其實於望早就等候久矣。期間軍中夜不收他們又記下一功,身為首領的秦隱自然有所分潤戰功。
“清兵這回倒不傻了?居然在一裏開外就駐下了人馬?”王力竭力觀望著外邊的清兵動靜。
“敵情己然明朗,暫時且讓這些韃子氣勢囂張會兒,吃苦頭在後麵呢!···本將想聽聽大夥的意思,我全體官兵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緊守營寨不出,二是,主動出營野地應戰!”
於望的聲音清晰可聞,四麵的將士都是聽得清清楚楚,聽到等會兒讓清兵大吃苦頭,立時便是一片大笑,就算先前看到清兵如此威勢,各人有一些緊張,此時也煙消雲散了。
然而,將軍大軍隨口問出的選擇,又是讓在場各人一片沉思。
聽到情報匯總,眼前外邊聚集的將有近兩萬的韃子兵,好戰的馬老六當即叫道:“將軍,如果隻是麵前這些韃子兵,我漢家大軍畏懼何來?還不如出營,打他娘的!”
“將軍,韃子習於野戰,清蒙兩部合流兵力,估計內有披甲戰兵七、八千,又善於鐵騎衝陣,我們這幾千軍馬外出迎戰,必有折損。末將認為,此時出戰,還不合適,或許可以堅守營寨,以重挫敵焰為上策!”
“老梅,你要想緊守營寨,那也好辦,等下野外惡戰,我等出征,你留守大寨就是!”
“老王,我也是為我們這些軍中子弟考慮,我們本錢不多,隻有幾千人,事事都需謹慎再謹慎。”
“此次出征,惡戰是避免不了的,你左一個謹慎,又一個持重,煞是不痛快!”···
於望聽著帳下這些將官的議論,心中早有定計開口便道:
“我漢家軍有戰車火炮,官兵訓練有素,駐紮在大寨雖有自保能力,但一看到清兵勢大,便不敢出戰,這大違我漢家軍驍勇敢戰的勇武精神!···況且我們守住寨門不出,一旦韃子吃了點虧,改為繞道而走,這樣不僅達不成我們要在此戰中重重殺敵的首要目的,更可憂的是,南下的韃子匯聚成大軍後,更不好打!”
“所以要說野戰,還有比眼前更好的機會麽?此戰,我決議官軍主力出營迎戰,此戰既當自己全部官軍是‘誘餌’,又是我漢家軍成長的一個關鍵戰役!”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必贏的仗,此戰我們雖然勝算很大,但也隻是盡全力奪取罷了。重要的是,···我軍其中大部還是前年征集訓練出的新兵,全軍能不能打,能不能在野戰中徹底擊垮清兵,就在今天一戰!”
聽著於望那冷酷的聲音,梅仁信皺緊了眉頭,小心翼翼的道:“將軍大人,如果這樣,我們或許會損傷很多人馬···”
“真正的鐵軍,是用血洗出來的!”於望打斷了老梅的話語,他的聲音斬釘截鐵般堅定:“甚至,從死人堆裏活著走出來的人,才有資格稱得上是名真正的軍官。”
聲色俱厲中,於望眼中寒光一掃:“虜寇犯我,罪惡滔天,吾輩定當其衝,吾師既名明國官軍,則守土有責,寸草尺地不敢縱敵虜蹂躪,養兵千日,用在此時,···戰死者榮,偷生者死!爾等必將生死置之度外,則國家幸甚!百姓幸甚!···”
既然將軍大人決議官軍出營野戰了,那麽其麾下各級將領以及各級官校,莫不都是在軍中一步步的成長起來的,本來將軍大人要帶他們到哪裏去,他們就去哪裏,將軍大人要如何做,他們就怎麽做。
平時在漢家軍的規定裏,軍議可以有異議,但是一旦決定施行某種策略,則軍令如山,上下所有將官俱得徹底執行,不得違抗!
當下,梅仁信沒有二話自請第一個出擊,其他所有將校更沒有任何異議,他們聽著將軍大人的主動出擊的宣告,個個心中反而更加的殺氣騰騰起來。
“痛快啊痛快!值此大戰,也就我漢家軍才對得起民族、國朝,才不辱沒列祖列宗,這種戰鬥讓我做鬼亦無怨!”隨著中軍的各種軍令下達,整個軍營裏都騷動起來,已經率兵列陣的後營長槍兵一哨哨長徐大可暢快地感歎道,他隨即又把目光投向了正嚴整列隊,準備出征的戰兵身上。
此刻,軍中小鼓聲連綿不斷,按照軍製,這段小鼓聲正是三軍各部集合和檢驗盔甲武器之時,時間前後約莫十分鍾左右。
隨著軍官們的口令聲不迭響起,很快一隊隊的步兵陣列匯集到徐大可的哨官大旗下。按照營製,徐大可哨下配有四甲,四甲裏又共有十六個小隊,一個漢家軍小隊的標配是十七人。而四甲人馬又組成了哨,其哨長、政慰官、哨級軍法官又是每人配備六人護衛,加上政慰官、軍法官都有二人副手,加上旗鼓手,旗鼓手護衛一個整編小隊,如此整編一個哨達到四百一十六人。
最後在烈烈作響的哨部大旗下,這四百多人馬都完全匯集在一起,展開在徐大可的眼前是一片鮮紅的明軍盔甲顏色,其中有些戰馬按納不住騷動,一聲聲嘶鳴起來,最後匯成一片金戈鐵馬的氣勢。
這些集結的戰兵們除了補充完規定數目的隨身食、水之後,裝備鎧甲的戰兵們又開始彼此幫著仔細檢查每個人的鎧甲鎖扣有沒有係牢,其中有些小隊人人領了大盾,而其他小隊又是披掛了大弓,背負箭壺。
徐大可附近集結的還有一哨的火槍兵,這些火槍戰兵們則是檢查銃管、火繩和扳機,各級的隊正,士官則檢查每個人的火藥和子彈裝備,還要去看其他必要的設施,其中不敢有一絲的鬆懈。
這些隊正和士官們在忙碌的時候,哨裏的政慰官、軍法官們都是盯著他們,如果誰戰前有一絲的懈怠,被發現了,麵臨的懲罰是嚴厲的。
隨著連綿的小鼓聲越來越急促,徐大可部下的各級軍官紛紛準備完畢,一陣陣報告上來後,隨著哨長的下令,哨部大旗拔動,全體齊步前進,本部人馬又匯集到了寨門裏後營主將梅仁信長官的旗下。
漢家軍的營寨紮的頗有不惜工本、士卒體力的陣勢,一般明軍結寨,普遍有東南西北四寨門,懶點的明軍更是隻有前後兩個寨門,而漢家軍的寨門卻有八個,也就是說每個方向上都有二門。
寨門多了,也就意味著運兵的便捷。此刻在梅仁信的營官大旗下,三個哨的兵力滿員一千二百四十八人,全部集中到位。
小鼓聲還是連綿不斷,但是越來越急促,似乎隨時要終止,梅仁信看著旗下兵強馬壯,對著身邊報到的將校們豪言道:“諸位!先前咱們漢家軍對著韃子一路追擊,總是吃塵土,難得此次韃子大軍自己找上麽門了,值此大戰緊要,本將戒告諸位,···榮辱係於一身者輕,而係於國家者重!此戰,槍炮聲響起的方向,就是我營官軍麵對殺敵的方向!···殺敵!殺敵!平時軍功難得,如此千載良機,以後吃香的還是喝辣的,全看你們自己!”
“末將等···願跟隨梅長官,鞍前馬後,殺敵報國!”
眾將校的齊聲表態讓梅仁信頗為滿意,他猛然一揮手,身畔的傳令兵立刻揮動旗幟,向中軍表示本營官軍全部準備就緒。
“咚···咚···咚···”,明軍裏沉重的軍中大鼓終於響起,麵對北方來犯的清軍,兩個寨門大開,隨即便是一隊列一隊列的明國官兵開拔出營。
隨著這些出營的官軍越來越多,一小隊又一小隊的人馬迅速在原野上組織成更大一級的方陣,期間前進的方陣在不停的整合中,各自的隊正、甲長、哨長們,各有認旗,號令之下,官軍組陣從容的,井然有序。
出營的大部明軍組成陣列後,其中軍裏又豎起了火紅的“漢”字大纛一麵,大纛附近又是各級旗幟眾星捧月的飄揚,這氣勢倒也非同小可。
隨著明軍大陣的完成後,隻聽到中軍裏大鼓聲猛然終止,並且所有的官軍俱是手持兵器用力拄地,連連呼喝:“萬勝!萬勝!!萬勝!!!”。
呼喝完畢後,明軍幾千人的大陣從此寂然不動。
他們最後呼喊的聲音排山倒海般的席卷出去,在一裏開外的清軍自然都不是瞎子、聾子,早早就蓄勢以待。
算起來,一路狂奔到了明軍大營前的清兵們也已經算是小憩了有一小會了,當他們看到對麵的明軍大營忽然有了動靜,居然就這麽大喇喇的拉出軍伍,就在野外排兵列陣起來,不由全體大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