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先前戰場上的殺聲震天，戰馬奔騰，明軍陣地那轟隆隆不止的槍炮齊發，不知道什麽時候天地間一片安靜下來。

    遍布整個明軍陣地外，四麵八圈遍野是橫七豎八的清兵屍體，連帶明軍前一百二十步距離內，甚至看不到一麵完整的清軍旗幟在豎立。

    往日這種場景，清兵可以說是再也熟悉不過，因為那大都是明軍被己方屠戮後的場景。如今，當眼睜睜看著血流成河的是己方軍隊，戰死的勇士們那慘烈的下場，讓所有的清軍心下畏怯。

    這已經是第二次戰潰了，逃回去後的清軍們個個臉色蒼白，他們奔得遠遠的，力圖遠離明軍的火器殺傷距離。

    如此一來，原野上隻見一隊隊的清兵又三三五五的聚攏起來，但是他們進又不能，退又不行，顯然是一片的不知所措。

    清軍後軍大纛那裏也是一片無聲，軍中那蒼涼又粗獷的號角、激昂密集的鼓點早停下來了，和碩肅親王豪格也是心下大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大陣的前麵，豪格看著垂頭喪氣退回來的軍士，無數當場戰死在陣前的勇士們那種慘烈的樣子，還有巨大的目前還不知詳細的傷亡數目，讓他臉無人色，隻是喃喃道：“什麽差之毫厘？簡直是謬之千裏！明軍如此犀利的火器，這又如何能讓勇士們近身？這仗叫我又怎麽去打？”

    整個大陣前，他身邊的一眾清兵高級將領們一樣的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說話，隻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在蔓延。

    忽然四五騎的蒙古兵直接奔這裏而來，卻是先前攻擊明軍又逃回去的蒙古騎兵。隻見該夥蒙古騎兵中一個矮壯的頭目騎在馬上，他一身滿是鮮血，他搖搖晃晃的，待見到自家酋長固魯思奇布後，忽然眼前一黑，從馬上摔落下來。

    固魯思奇布身旁有一些親衛，這些人連忙下馬去攙扶他。

    該頭目終於掙紮起來，細長的雙目中已經湧出熱淚，本來關外的蒙古諸兵馬中，固魯思奇布所統率的戰丁人數為最多，在曆史上該喀喇沁所部由於力量較為雄厚，不僅滿清大力拉攏，就是明國早年也屢屢重金安撫。

    其中，早年明國對外有限的一些互市關口除了在山西那邊有限的幾個點，還有就是喀喇沁所在地了。

    為了能有和明國有互市的資格，關外蒙古部落向來都是搶破了頭。

    因為純粹以畜牧業為主的蒙古人，除了戰馬、牛羊，皮張、氈毯，還有什麽能擁有的呢？但是，明國提供的譬如：鐵器、茶葉、糧食、藥材、布帛，各類生活用具等，隨便拿出一樣都是大草原上遊牧民族急需的商品。

    所以，喀喇沁部落早年作為明國指定的一個馬市地點，也不知道從中攫取了多少豐厚的收入。他們這小日子過的一直挺愜意的，況且有時不時的還入關搶他娘的一把，比如此次跟隨滿清入關。

    然而今日一戰之下，部落中的勇士傷亡一大半。如此，剩下半數的人馬，不說以後出關後在蒙古部落中要夾起尾巴做人，就是喀喇沁那豐美的林場草地也避免不了會遭受他人的覬覦。

    於是該頭目吃力地用蒙語低聲向固魯思奇布道：“大人，這股明軍不好惹···不要再戰了，給旗內留些底子，···”話都還沒有說完，他就暈死過去。

    眼看他就要不行了，他身旁三四個親信蒙古兵們頓時嚎哭起來。

    聽著這親信的哭訴，看著原先兩軍廝殺過的屍橫遍地的戰場，遠離戰場的固魯思奇布臉色蒼白：“這就是明軍的步軍陣嗎？”

    雖然他是喃喃自語著，但其聲音裏是說不出的頹喪，麵色是說不出的發苦。因為見識過了眼前森嚴戰陣的漢家軍，讓他想起了曆史上的一個人。

    這個人就戚繼光。想當年戚繼光總鎮薊州，而自己喀喇沁所部就是薊州以北，當年被戚繼光當真是一頓好揍，一頓狠狠的收拾，從此凡是戚繼光在薊州的日子，蒙古人連絲毫南下的念頭都不敢起。

    而這一老實後，蒙古人就是憋了十幾年沒有敢有動靜。

    固魯思奇布作為現在的喀喇沁部落酋長，雖然有聽聞過當年戚繼光的威風，但是總是不以為然。

    現在的他是麵色慘白，見識過漢家軍軍陣的他，才知道早年的傳說是多麽正確。隻要漢人朝廷政治清明，部隊訓練有素，那麽在正麵的對峙裏，即使讓世間所有最強的部隊集合起來，也不是漢人軍團的對手。

    在他的麵前，就是最好的明證。

    “若是這個軍陣，人數達到一萬，配以輕重騎兵···”固魯思奇布自語著，他的聲音發苦，想到明國莫名冒出這麽一股強悍的官軍，他就止不住心裏一陣戰栗。

    “女真滿萬不可敵？”這是他心裏第一次表示懷疑。

    固魯思奇布忽然想起了部落裏一些老人說的話：“漢人不是外部力量可以擊敗的，能毀滅漢人的隻有漢人自己。”

    對此，固魯思奇布深深表示認同。最近十來年不要看滿清很是風光，但那可是漢人在內部自己打的不可開交，又是政治腐敗到根，這才讓外人占到了便宜。

    在飛快思量中的固魯思奇布忽然聽到身邊的豪格在喃喃自語道：“如何是好？兵法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還怎麽去打？···”

    頓時，固魯死不起受刺激之下，一口老血飆射在寒風中：“我的爺！趕快放棄你那愚蠢的想法吧！打一開始，你這受了小挫就得嚴厲報複的想法是錯誤的！我這命這麽苦，怎麽就跟了你這位爺？當初對著多爾袞的招攬，還不如直接投到那邊去呢！···”

    豪格雖然對旗下人馬損失慘重很是痛心，不過他到底還是皇太極的長子。別人受了這麽大的損失，回去後說不得要砍頭，而他回去後，大不了受一頓訓斥，然後皇帝老爹還得想辦法給他補充人馬。

    如此，豪格雖然兩次大敗，卻還是一門心思的在想著如何挽回麵子，如何成功的擊破明軍。

    相反，固魯死不起帳下就這麽些人馬，當真是死一個少一個，再也死不起了。順風戰麽，咱蒙古勇士不妨爭相恐後，這麽一個擺明了的硬骨頭，還是讓別人去啃的好。

    相比清軍整體的彷徨無策，士氣跌落穀底。明軍裏卻又聞鼓聲大作，隻見明軍在車陣那些缺口裏，一隊隊的官兵開了出來，他們隨著鼓聲，口令聲，隆隆腳步聲裏，四千多明軍分成了三隻突擊隊伍，一隻留守火炮陣地的序列來。

    在出擊的三隻部隊裏，明軍一隻軍隊編製是一個營，裏麵有三個哨。三哨的一千多戰士列陣前行，剛好一哨分為三排，每排一百多人，展開了一個極大的正麵。

    其中三排火銃兵在前，後又是六排的長槍兵或是刀盾兵。原野上，隻見漢家軍出擊的三千多戰士列陣前行，他們無論火銃兵還是長槍兵，都將自己武器執穩，銃口槍鋒傾斜向前，如牆而進。

    明軍這三隻突擊步兵一路中央突破，兩路側翼包抄，目標竟然是直直奔向清軍聚攏的大陣而去。眨眼間，明軍突擊的步軍已經前行了一百多步距離，已經遠遠拋開了原先的戰場，他們這一路行來，始終沒有停下整頓，其軍容軍陣始終保持嚴整。

    明軍這三路，每一路都有千餘人行軍，可天地隻聞一片整齊的踏步聲，明軍軍官的口令聲。此部明軍訓練之有素，陣令之森嚴，可見一斑。

    先前韃子兵大敗虧輸，於望就決定了手下官兵要大舉出擊。因為一隻能征善戰的隊伍，不光是能守，還得能出擊！眼前這場大戰，當真是再合適不過的機會了。

    對於於望的軍陣安排，底下眾多將校並沒有異議。如今的官軍上下，心中莫不是充滿了滿滿的自豪和自信，韃子兵也不過如此！在我漢家軍凝聚的鐵拳打擊下，隻有敗，哪可能會有勝？

    不要看為首的一哨火槍兵四百多人馬看起來單薄，但是其後是緊跟的六排長槍兵大陣，在戰鬥時，隊列展開，火槍兵隨時可以撤入後麵的槍盾兵陣以求的庇護。

    火槍兵對於將軍安排自己作為軍陣之前鋒，紛紛自豪不已！他們一向認為自己火槍兵是漢家軍的主力攻堅部隊，如此一來，就可以最大發揮自己火銃的威力。相比其他明軍，那些火器兵一聽說打頭陣就哭爹喚娘，兩腳發軟不同，漢家軍的火槍兵個個自信滿滿，他們估計著首當其衝的清兵承受不了自己三排火銃的打擊，了不起兩輪六排排槍，要知道兩輪次的火槍射擊已經是代表著近千杆的火槍火力，清兵有這麽抗打麽？

    就算清兵不顧傷亡，不崩潰，打的格外有韌性，而是持續的逼迫過來，自己後方還有六排的長槍兵，還是抗得住的。隻要長槍兵和火槍兵輪次接替接戰，就像一個大磨盤，殺的清軍屍橫遍野是再輕易不過。

    這樣的軍陣安排，可謂是屠戮殺陣，對於戰後，韃子兵到底要死多少人，這個問題在漢家軍來講，可是沒有任何人在乎。

    至於留守車營的人馬正是於望率領了炮兵隊、親衛大隊、五百夜不收鐵騎，幾十名沒有出勤的情報局特工等人馬駐守，人數也是一千多。此刻，於望已經命令林傑把所有的弗朗機集中到正麵一線，準備給與聚集的清兵一次性幾十門火炮的集中轟擊。

    先前，遠程炮子在炮擊中，一次最多不過八門火炮，此刻要決戰了，於望豈會放過集中火力的時機？趁著自己步軍還沒有和清軍絞殺在一堆的時候，先狠狠的轟他娘的幾輪再說。

    料得，在幾十門火炮的齊射下，清兵有的樂子好看了！

    寒風送來了濃濃的硝煙味與血腥味，豪格騎馬眺望著明軍的動靜，心下進退兩難，他不時發狠，又不時是懊惱無比，不論他再怎麽不甘心，然而對於今天的戰鬥來說，自己是輸的大蝕老本，而且取勝無望，難道就這樣可恥的，損失無數的，灰溜溜的轉進算了？

    然而不久，他的臉色便驚駭起來，他能看到三隻突擊的明軍步軍在逼近，而塵土中那高高飄動的明軍火紅旗幟分外刺眼。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啊。眼前這股明軍不僅能守，居然還敢拉出來打？

    明軍居然敢離開車陣那個龜殼？明軍居然敢拋棄火炮的遮護？明軍居然敢就這麽大喇喇的上來，這是要和我大清勇士拚野戰？明軍居然敢以三千來人馬挑戰我倍數於你的大清勇士？明軍居然···。

    明軍太多的居然了，這讓豪格的臉色變得驚喜起來，興奮起來，他全然沒有注意到身邊固魯死不起那一肚子的破口大罵：“你大爺的！還打？咱蒙古勇士這次是趕著來發財的，不是來拚命的！你個豪格真是扶不起的阿鬥，要帳下勇士拚命，也想辦法讓多爾袞去拚啊，這點還要我教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