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柔和的微風將院中花草的芬芳送入屋內，帶著一絲山間特有的清爽。

    張子塵邁步來到院門口，望著遠方綿延無盡的雲海。

    經過幾日的休養，他的傷口已然完全愈合，雖然還隱隱有些發痛，但卻也無大礙。

    肩上的傷可以愈合，可心裏的傷痛又該如何治愈呢？

    這幾日，隻有凝玥過來探望過張子塵一次，從她感傷的表情便可以看出，山下發生的事她也已然知道了。

    凝玥告訴張子塵，嶽楓和嶽瑩早於他半日返回，當日嶽楓便主動去逸仙殿見了掌門師尊，在那之後不久，他便因誤傷同門被罰去後山小院靜思己過。至於嶽瑩，則按照之前試煉的結果直接去了西月峰。

    曾經在這幽閑居中無憂無慮的四人，再也無法找回曾經的快樂了。

    張子塵第一次感到如此孤獨，碧空白雲、花香依舊，唯故人不見。

    傷好些了麽？”不知何時，百裏一然已悄然立於身後。

    張子塵趕忙回身拱手，說道：“多謝師兄關心，已無大礙。”

    在想什麽？”百裏一然微微一笑，目光也漫無目的地望向遠方。

    小楓和小瑩怎麽樣了？”

    嶽楓這幾日都在後山小院思過，情緒倒也平靜了許多，嶽瑩那邊有凝玥照顧，無須太過擔心。”

    那便好……我能去見見小楓麽？”

    你去了想要說什麽？”

    我……”張子塵被百裏一然這樣一問，不禁有些猶豫地低下頭。

    你也該清楚，既然有些事你不願講，那便是去了又有何用？更何況，今日掌門師尊想要見你。”百裏一然有些不忍地說道。

    張子塵抬頭看了百裏一然一眼，他很明白這位溫和的師兄在暗示什麽。

    這場拷問，終究是逃不掉的。

    不過此時他的心情倒也十分平靜，畢竟這是早就料到的結果。

    百裏一然歎了口氣，帶著他向逸仙殿方向出發。

    ……

    對於張子塵而言，每次進入這座恢宏的大殿時，都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曆經六百餘年風雨的逸仙殿，見證正道第一大派輝煌的同時，也記錄著那些被後人頌為傳說的滄桑。

    讓張子塵感到意外的是，今日的大殿顯得有些冷清，除了端坐正中的青霄真人外，五位劍仙並無一人在場，反倒是顧夫子不知為何會坐在下手邊。

    稟掌門師尊，張子塵已帶到。”百裏一然拱手說道。

    嗯……”青霄真人手捋長髯，沉聲低吟。

    見過掌門師尊。”張子塵上前一步，恭敬地說道。

    張子塵，山下發生之事我已聽一然說過了，逝者已矣，還望你不要太過悲傷。”

    多謝掌門師尊。”

    我聽說，此番行凶之人正是當日鑄劍之時你在天印靈境遇到的蒙麵人？”

    ……是。”

    你可知他為何要屢次對你施以毒手？”青霄真人眯起眼睛看著張子塵問道。

    弟子……弟子不知。”

    一然。”青霄真人忽然開口，百裏一然心中不覺一驚。

    還望掌門三思。”顧夫子站起身，拱手言道。

    顧夫子，我並非是不信任張子塵。隻是他當初上山便是因魔氣入體，而後鑄劍之時又發生意外，再加之今番山下慘劇，若不查明原委，隻怕其他弟子多有猜忌，反是害了他。”

    你若是懷疑詢問便是！他有傷在身，若是動用真言之刑，你就不怕他會命喪逸仙殿麽！”

    一然，開始吧。”青霄真人沒有理會顧夫子，依舊讓百裏一然動手。

    玄煜青！”顧夫子勃然大怒。

    百裏一然小心地用目光詢問青霄真人，希望他能收回成命，可是，當對上青霄真人的目光之時，百裏一然心中猛然一緊。

    掌門師尊是認真的！

    百裏一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請掌門師尊三思！”

    動手！”青霄真人厲聲怒喝。

    你混賬！”顧夫子此時已然顧不得身份，指著青霄真人怒罵。

    顧夫子，讓師兄動手吧……”誰也沒想到，張子塵此時竟出奇地平靜。

    張子塵……”百裏一然緩緩起身，從腰間取出真言筆，顫抖著低聲說道。

    我沒事，師兄。”張子塵微微一笑，跪到地上。

    百裏一然最後看了一眼青霄真人，可目光所及，卻依舊隻有冰冷和堅毅。

    他悄悄瑤瑤頭，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慢慢伸開手掌，真言筆泛起銀白色的光芒，飛到張子塵的頭頂。

    奉以天道，納汝真言，諸星行法，日月同鑒！”

    隨著百裏一然念動咒語，真言筆的銀白光芒之中忽然生出五條鎖鏈，將張子塵四肢和脖子鎖住，另一端則死死釘在地麵上。

    百裏一然仍有些猶豫，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了身後的那一絲殺氣。

    青霄真人竟然已祭起了虹劍！

    不能在遲疑了，百裏一然飛身跳起，一把握住真言筆，大吼一聲：“鑒！”

    真言筆的白光之中，竟又幻化出數卷銀白色書簡，短暫的停頓之後，書簡紛紛開始從張子塵的頭部穿過。

    啊啊啊！”張子塵痛苦地大叫起來，這種感覺可遠遠不像傳說中萬蟻鑽腦那般簡單，這種痛，就仿佛是有人用熾熱的鐵線在自己腦中不斷拉扯。

    他拚命掙紮著，額頭上青筋暴起，渾身的肌肉也開始痙攣，可因為光鏈的束縛，絲毫動彈不得。

    隨著書簡穿入穿出，不斷有記憶的碎片被帶了出來。

    蒙麵人的手下將他的娘親殺害、升為正式弟子的試煉、一夢居的生活、初次試煉的努力、初到天印山……

    碎片一張張追溯著張子塵的過去，最終，三年前河邊的那一幕出現了。

    嬉戲的三個孩童、突然出現的溺水之人、蒙麵人第一次現身……

    啪！”顧夫子猛然上前，將百裏一然手中的真言筆打落，漂浮的碎片和那些光鏈失去了法力支持，開始逐漸虛化。

    張子塵已然昏厥過去，光鏈束縛解除的那一刻，他便如死人一般癱倒在地。

    師傅！”百裏一然驚訝地叫道。

    顧夫子眼中滿是憤怒，回身看著青霄真人說道：“玄煜青，這都是你自己作的孽！”

    這一次，青霄真人卻沒有再反駁，他隻是略顯疲憊地坐回座位上，目光呆滯地看著那些逐漸消失的碎片。

    一然！將張子塵送到論典堂！”顧夫子大喝。

    百裏一然伸手召回真言筆，看了一眼青霄真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聽懂麽！走！”顧夫子氣得一甩袖子，大步向殿外走去。

    百裏一然見青霄真人依舊茫然地坐著，便歎了口氣，報上張子塵跟著顧夫子離去。

    莊嚴的大殿中，隻留下了一位頹然的老者……

    ————————

    以後當著別人不要再叫我師傅了。”顧夫子一邊用毛巾給張子塵擦著額頭一邊說道。

    弟子遵命。”百裏一然立在一旁，恭敬地回答。

    青霄那個混蛋是越來越固執了，非要鬧出人命來才甘心啊！”顧夫子將毛巾惡狠狠地摔到盆子裏，一屁股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掌門師尊也是想弄清楚真相，免得人心惶惶吧。”

    哼！你也看到了，張子塵可有隱瞞？”顧夫子惱怒地質問。

    其實……”

    其實什麽？”

    其實方才施法之時，弟子便覺得有些奇怪。雖說我的真言筆已抽出了張子塵的大多記憶，但有一些片段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呈現。就好比靈境秘洞之中發生的事……”百裏一然疑惑地說道。

    啪！”萬萬沒想到，顧夫子居然抄起旁邊一本典籍打在百裏一然頭上。

    師傅？”

    我有多少年沒這麽打過你了？是不是和青霄呆久了，你這腦子也不靈光了？凡事非要問個究竟？難得糊塗不好麽？”顧夫子放下典籍，平靜地問道。

    弟子愚鈍。”

    跟我就別來這套了，想必方才你從那碎片之中也認出了，那個溺水之人，是你陸師弟。”

    百裏一然聽到“陸師弟”三個字，表情立刻變得有些黯淡，而後瞬間正色道：“我始終不相信陸師弟會是魔道安插的奸細！”

    可是門內弟子卻都相信了……”

    沒想到他竟還去過臨溪村。”

    顧夫子聽到這，不禁看了一眼昏睡的張子塵，“等這孩子醒了再問吧。”

    百裏一然也看向張子塵，思索片刻，又問道：“師傅，若是陸師弟真是在臨溪村被……那蒼穹血？”

    顧夫子聞言變色，擺手製止，低聲說道：“此事你切莫再言！青霄既然沒有明言，必然是有所打算。不管怎樣，他至少現在還沒想要這孩子性命。”

    可若是張子塵真與之有關係……”百裏一然擔心地說道。

    嗯……這樣吧，你去請你段師叔過來一趟，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百裏一然聞言，應了一聲便轉身離開。

    顧夫子待他走了，才緩緩來到床前，輕輕將張子塵的上衣扒開，將兩根手指放在他的心口一按。

    虹光一閃，六芒星圖案的劍印訣慢慢浮現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