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也進入這個層次了……怎麽可能……”

    隨著兩人戰鬥的暫時停歇，原本躁烈的夜風也漸漸平息下來，但耕四郎臉上的震驚之色卻沒有絲毫消退。他與羅立空隔空相對，良久，幹巴巴的出聲道。

    羅立空背靠在一棵稍有些粗壯的樹上，聽得耕四郎出聲，有些疑問的看向耕四郎。

    正待出聲詢問，突然間喉嚨卻有一陣麻癢感湧上來，左手捂著嘴幾聲輕咳之後，攤開捂嘴的左手，掌心裏盡是黑紅色的咳出來的淤血。

    羅立空的臉隨著這一陣咳血不由得變得又蒼白了幾分。

    見到羅立空這般耕四郎臉色也是一變，腳下也是向著羅立空那邊微微一動。卻並不是因為弟子的傷勢而分心，他的神色之中並沒有對徒弟的擔憂，反而全是因為終於等到了一個反擊的縫隙的驚喜。

    身處死鬥之中，從來就沒有師徒關係的存在，隻有自己和對手這兩個絕對對立的身份而已！

    然而他左腳隻是微微向前挪出半步，還未等他順勢掙脫羅立空劍勢氣機的鎖定展開自己的劍勢，四麵八方冰冷的充滿殺氣的屬於羅立空的氣機已經聚集而來，讓他無法再有任何動作。

    他定眼望去，羅立空身邊的旋繞的也蔓延到自己身邊鎖定壓製自己的劍勢的龐然劍勢竟然沒有絲毫頹然消減，反而再度增漲了幾分。感受著籠罩在自己身邊刺激的自己皮膚有些生疼的羅立空的劍勢，耕四郎竟感覺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般劍勢……

    羅立空竟然生生的把原本就已經蓄積到頂點的劍勢再度提升到了一個新的極限！

    耕四郎臉色一肅，原來他還以為羅立空用了不知道什麽方法騙過了自己，最開始自己的那一擊並沒有對他造成多大傷害，所以還是全盛狀態的羅立空才敢這樣不計傷損攜全力全開的劍勢和自己硬碰硬。

    但此時見到這番場景他哪裏還能想不到，羅立空確實騙過了他，卻是騙他以為他還是全盛狀態，讓他不得不采取保守的防守。

    耕四郎自身的劍勢在羅立空狂風暴雨般的衝擊下展不開，而羅立空的劍勢卻因為這一陣壓倒性的衝殺而又上了一個層次……

    接下來，就是羅立空布局這麽久之後的殺招了……

    “好手段！好謀劃！”

    耕四郎的臉色轉為鐵青，咬著牙死死盯著羅立空一字一頓的沉聲道。

    一時間他神念百轉。

    無數情緒在臉上流動著。

    驚怒、懷疑、欣慰……甚至還有一絲絲恐懼……

    原本他以為自己對羅立空的評價和估計已經夠高了，沒想到還是看低了他。

    身懷無數遠在他之上的近乎傳奇的劍術技巧，這或許能用天資超群和之前有一個好老師勉強來解釋。

    但境界這種東西古往今來公認的隻能夠積累的，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積累，去理解自己的劍道是絕對無法進步的，就算再多麽驚才絕豔的天才也絕對沒有一朝頓悟一飛衝天的可能性。這是整個劍道界乃至整個武道界都公認的事情，而羅立空卻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羅立空之前展露出來的能夠和他爭鋒的劍勢，就已經意味著羅立空的境界和他相差無幾，這已經讓他難以置信了。而現在羅立空的劍勢居然再一次增長……

    臨陣突破！

    難道真的是為劍而生的千載難逢的絕世天才！？

    耕四郎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

    羅立空並不知道耕四郎內心的波動，他也沒興趣知道。

    他臉色蒼白得可怕，緊握著雷切刀柄的右手同樣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他的虎口裂開了數道口子，卻再沒有鮮血流出，不是因為已經愈合止住了血，而是他殘破的身軀再沒有更多的鮮血可以流出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羅立空還從未受過這般重的傷！

    出海三年，唯一算得上是危險的也僅有為數不多的一兩次受傷脫力而已，卻從未有一次傷到幾乎油盡燈枯的程度。

    沒有錯！

    羅立空現在確實已經近乎油盡燈枯了。之所以還能夠站著，不過是用極其強大的意誌力在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而已。原本之前被耕四郎一擊斬飛的時候他就已經重傷了，就算騙過了耕四郎暗中調息蓄積劍勢的時候也沒有恢複多少。

    本來他是打算等到最佳的時機以絕烈一擊刺殺耕四郎的，但古伊娜的出現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而選擇了攜全盛之勢和耕四郎正麵衝殺。哪怕在氣勢上全麵壓倒了耕四郎，但兩人相差甚遠的身體還是讓他無法占到什麽便宜，更別說他還是一副重傷未愈的殘破之軀。

    羅立空選擇了以勢養勢，所以他義無反顧的用自己殘破的身軀向耕四郎發起一次又一次的衝殺……

    原本就已經內外重傷的身體，再這樣毫無顧忌的和耕四郎硬碰硬，每次衝殺碰撞之後他的傷勢都是加劇一分。雖然他對耕四郎造成的傷害可能要更多一些，但相對而言這毫無疑問是吃虧的。

    但羅立空也隻能夠繼續衝殺下去……

    這一口血咳出來之後，他也終於無法繼續壓製自己的傷勢了。

    他的劍勢終於突破了關鍵的那一點，再次增強，比原來更盛，全麵壓向了耕四郎。

    如耕四郎所想那般。

    臨陣突破！

    ……

    而他現在確實已經是油盡燈枯。

    為了創造最後一絲勝利的機會，他不惜將自己的身體最後一絲活力都榨幹淨。

    現在的羅立空的身軀已經殘破得如同破絮一般，僅有最後的一點理智和意誌力在強撐著不讓他倒下！

    原本揮斬如風的野太刀雷切在他手中如有千鈞，低低的垂在地上。

    幾乎斷絕了生機的軀體讓他的精神昏沉不已，他強撐著望向耕四郎。

    隻需要……

    最後一擊了……

    劍勢氣機已經達到了自他習劍以來的最巔峰，耕四郎的劍勢被壓製的無法展開，耕四郎本身更是被劍勢氣機鎖定的不敢動彈一分。

    這樣的狀態，羅立空無疑是至今為止最強大的他，他有自信誰也無法在他最後的殺招麵前全身而退，更別說現在完完全全被他壓製鎖定著的耕四郎了。

    然而他現在卻無力舉起手中的劍了……

    羅立空緩緩閉上了眼。

    並沒有太多繁雜的思緒，隻有過往的回憶走馬燈一般的在他腦中不停的閃過。

    ……

    一如當年。

    前世的他……

    或者現在已經可以說是另外一個他，另外一個羅立空了。

    同樣是油盡燈枯，同樣是瀕死一搏。

    那時候他以一己之力對抗上百人的雇傭兵團隊，冷兵器對抗熱兵器。

    身陷死地，最後一刻卻突破了那個世界的限製，以凡人之身發出劍氣。

    那一刻，他的目光穿透過了堵在自己前進路上讓自己以為已經走到盡頭的牆，看到了牆後的路。

    雖然最終還是死於熱兵器之下，但他已經知道了自己所以為的盡頭並不是盡頭，而且越過那個所謂的“盡頭”他所看到的新的路，也並沒有看到新的盡頭。

    所以他重生了！

    所以他新生了！

    ……

    “還沒有走到這條新的路的盡頭，我怎麽能夠就在這裏倒下！”

    心中不由得發出的怒吼把他的思緒從回憶的遊廊中拉回到了現實。

    然後他睜開了眼，目光如萬載寒冰一般的冰冷銳利。

    平視著耕四郎，瞬間已經擺出了一個突刺的架勢。

    無明劍！

    零段！平睛眼！

    耕四郎不覺打了一個寒顫，一時間隻覺自己身處萬載冰窟之中，全身上下被刺骨寒意所侵襲。饒是意誌力堅定如他，也瞬間失了神，下意識地不敢和羅立空的目光相對偏開了視線。

    無明劍三段刺本是羅立空前世一個古代劍豪成名劍術，後人以訛傳訛也不知道流傳出了多少個版本。而這一式流到羅立空手上的可以說是最強的刺殺奧義也不知道是原版還是被人修改過的，羅立空得到之後稍加以修改便倚為自己最強的殺招了。就算到了這個世界，沒有開天辟地一般浩大聲勢的這式隻能用於單對單的奧義，仍然是羅立空壓箱底的殺招。

    三段突刺，每一段都是無縫相連，不像普通的連續三次突刺那樣會有力道用老新力未生的間隙破綻。相反每一段突刺都比前麵所有的突刺加起來的威力還要強大數倍，層層相疊，威力呈幾何倍的翻漲。

    而起手式，也就是零段！平睛眼！便是為了攝敵心神，然後為後續的突刺做準備而存在的。果不其然，現在氣勢全麵被壓倒的耕四郎就為之失神了一小會。

    強者交手，瞬間的疏忽就足以決定勝負了！

    等耕四郎收歸心神，羅立空的第一段突刺已經到了他的身前。

    耕四郎甚至能夠看清楚雷切刃尖那泛著淡淡紫色的寒芒，還有羅立空那滿是寒霜的蒼白的臉，以及……他那不知何時已經有些點點霜白的雙鬢！

    “秘法？損耗壽命的秘法？”

    耕四郎不及說出口，隻在心裏自顧自的震驚不已。

    如果不是用了損耗壽命的秘法，真實年齡不過才算是十幾歲少年的羅立空何以就這麽霜白了雙鬢？

    如果不是用了損耗壽命的秘法，已經幾乎連劍都拿不動的羅立空又怎麽還能夠使出自己的奧義殺招？

    這……是在燃命啊！

    就為了一場真劍決鬥的勝利？

    這值得嗎？

    ……

    耕四郎已經沒有再多的心神去考慮值不值得了。

    因為羅立空的燃命之劍已經到了！

    這是燃命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