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殺，永無止境的衝殺。

    每一次被倒飛出去，羅立空都會第一時間在空中重新調整姿勢，然後在耕四郎接連而至的補刀斬擊之前從另一個刁鑽的角度再度衝殺向耕四郎。在耕四郎身上留下一道傷口，然後再次被耕四郎擊飛出去，如此反複，循環不息。

    五十次……

    一百次……

    二百次……

    終於，羅立空停下了仿佛沒有止境一般的衝殺，與耕四郎再一次碰撞後他並沒有一如既往的繼續從另一個方向衝殺過去。

    背靠著一棵粗壯的林木，羅立空和耕四郎四目相對。

    兩人都是一陣氣喘，如此高強度的不計體力消耗的拚殺，就算是兩人的體質都是遠超普通人的存在這時候也已經感到了疲憊。

    劍刃的碰撞，就是劍士相互之間最直接的交流。尤其是到了現在兩人的戰鬥已經沒有什麽劍術的華麗和優雅了，甚至連劍術都沒有使用，隻是最純粹最原始的斬擊、回避和格擋而已。但正是這種狀態下的他們，才是最毫無保留的、最純粹的他們，作為一個劍士而言。

    數百次的碰撞，每一次耕四郎都是視圖利用自己的身體力量優勢壓倒羅立空，羅立空幾乎每次在耕四郎身上留下一道傷痕的時候也同樣會被耕四郎的反震之力震傷。

    每時每刻，兩人都在相互往對方身上添加傷痕。

    數百次的碰撞下來，耕四郎渾身幾乎和浴血一般，身上密密麻麻的大小創口數不勝數，看上去甚至比之前剛剛從老樹腳下醒過來的羅立空還要狼狽。

    雖然看似已經占了上風，但羅立空的神情卻沒有絲毫的輕鬆，反而變得越發的凝重起來。雖然戰鬥主動權掌握在他手中，耕四郎也確實是被他壓製著，但每一次給耕四郎留下傷口他也同樣不可避免的受到耕四郎強大體魄的反震，如果不是前世十數年的生死征戰帶給了他難以想象的意誌力，隻怕他現在就已經倒下了。

    到了現在羅立空已經徹底收起了內心深處對耕四郎那點若有若無的輕視。三年前和耕四郎一戰，在發現耕四郎的劍術技巧相對於他來說十分粗陋之後，雖然麵上還是對耕四郎恭敬有加，但內心深處也是難免升起了一些輕視。不僅僅是對於耕四郎，也是對於整個世界的輕視，如今看來那份輕視，確確實實是他自大了。

    原本以為將耕四郎逼到這般境界，憑借自己在這個世界超凡脫俗的劍術技巧能夠輕易的將他拿下。但數百次的衝殺突進，雖然幾乎每次都成功的對耕四郎造成了傷害，但卻都是無足輕重的細微傷害。明明耕四郎展露的依舊是在他看來粗陋得很的劍術技巧，但不論他從何等刁鑽的角度，用何等精妙變化的劍術技巧，卻始終無法真正的對耕四郎造成重創。

    這讓他不禁想起前世的一個名詞——“境界”！

    也隻有這樣才能夠解釋在技巧上遠不如他的耕四郎卻每每能夠精準的將自己的殺招避開擋下。

    就如同前世武俠小說中所描寫的那般，隻要境界夠了，就算手中隻有一根木枝，甚至空無一物，卻依舊能夠彈指之間擊敗對手。

    相比羅立空，耕四郎的眼神除了凝重之外，還多了幾分難以置信。雖然羅立空帶給他的難以置信已經足夠多了，但這一回確實是他難以想象的。

    一如羅立空所想的那般，確實是有著“境界”的存在。到了劍豪這個層次，決定實力層次的絕對不僅僅是單純的身體力量，而在於“境界”這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

    掌握精絕的劍術技巧，身體上的修行進步同樣神速，這樣的天資卓絕的人雖然妖孽，但卻也在耕四郎的理解範圍之內。但境界這種東西，可是沒有捷徑可走的，隻有十數年如一日的參悟修行，才能慢慢成長的。

    耕四郎自身的境界自然不低，但是讓他難以置信的是這一番戰鬥下來，他卻發現羅立空的境界並不低於自己，甚至還要高出自己幾分。

    這是他無法理解的事情，就算再怎麽天才，要提升境界層次還是要靠時間的積累的。而羅立空習劍不過四年的時間，卻擁有了堪比了小半輩子以劍為生的他的境界。

    麵對這般無法用常識理解的狀況，耕四郎再如何異想天開也無法想象得到羅立空身體裏是一個異世界的同樣以劍為生二三十年的獨立於世界武道巔峰的第一劍豪，雖然羅立空前世的那個世界的常識中並沒有所謂境界的存在，但一人一劍孤身行走了二十餘年的羅立空的劍道確實也達到了一個極高的境界。

    耕四郎也隻能用一句“為劍而生的生而知之的劍道天才。”在心中略一苦笑了。

    ……

    確實如兩人心中各不相同的心理活動一般。

    劍士之間的對決，往往看的是誰的劍術精湛。

    然而到了這個世界，到了如今兩人的這個層次，勝負的關鍵就已經不僅僅隻限於技巧了，而是方方麵麵的情況綜合起來才能判斷，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則是附帶了一些玄妙色彩的“境界”。

    “境界”這種東西，並不能夠實際的體現出來，對戰鬥力的加成也沒有那麽直觀。就好像同樣是一個實力微弱的普通人，就算“境界”再怎麽高，也並不能夠讓他能夠一個打十個。但是“技巧”就不一樣的，“技巧”這種東西，正是為了讓人能夠仗之打敗比自己更多、更強的敵人而存在的。

    但這不並能說明“境界”沒有用，也並不能說明“境界”不存在。

    羅立空一開始將自己所掌握的前世那些遠遠高於這個世界的劍術技巧等同於“境界”。在那時候的他看來，耕四郎的技巧相對於前世的哪些流派宗主甚至都顯得有些粗糙，但卻沒有意識到“技巧”並不等同於“境界”。

    而出海三年，他所遇到的對手大都是小兵之流的人物，就算後麵有多弗朗明哥、雷利、泰格還有穆斯坦中將這些高層次的強者，但他們卻並非是以劍為主修的劍豪強者。所以他的這個錯誤的觀念直到現在遇到了耕四郎這個真正的劍道強者才被打破。

    這個世界並不是放棄了一切技巧隻追求絕對的力量，而是還存在“境界”這一種東西。

    “斬斷鋼鐵的意誌”、“斬斷鑽石的意誌”、“斬斷一切的意誌”等等……

    這些……就是這個世界所謂的“境界”。

    就像原著劇情中剛剛出海不久的索隆，以他那時候的身體力量，本來是無論用什麽精妙的劍術都無法斬斷鋼鐵的，但是他卻成功的斬斷了鋼鐵，這就是所謂的“境界”。

    而之前說到過的每一個劍豪所擁有的劍道，這也是他們各自境界達到一定程度才具現化出來的產物。

    意誌、對手中劍的理解、對自己所走的劍道的理解，對世界的理解……

    這些……就是“境界”！

    不論是羅立空的殺生劍道，還是耕四郎的居合守正劍道，又或者是原著中索隆走出來的修羅劍道，這些都是“境界”！

    當然即使是這樣，不論技巧，隻論境界，羅立空依舊是站在這個世界頂點的人物。曾經身為一世之尊，二十歲進入黑暗世界，在血與火中縱橫了十幾年的時間，直到在他最巔峰最強盛的那一刻死去，讓他對劍道、對世界的理解都達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如果說技巧方麵他在這個因為層次太高而導致技巧方麵落後的世界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人的話。境界方麵除了那個還沒見過麵的世界第一大劍豪鷹眼米霍克之外，恐怕再沒有幾個人能超過他了。

    ……

    羅立空平靜貼身靠在距離耕四郎不足十米的一棵樹上，身體卻沒有絲毫放鬆，雙目如電般的死死盯著他的對手，隻待對方稍有異動，他早已蓄勢待發的雷霆突殺就會再度開始上演。

    月光透過上方被劍氣削去了一半的樹冠灑落在他的身上，原本被摧殘了一次的林子這一回更是狼藉不堪，周圍到處都是被兩人的戰鬥餘波削落下來的樹木枝葉，有的樹甚至隻剩下了光禿禿的一截樹幹。

    不知什麽時候那一輪半月已經爬到了兩人的斜上方，灑落了一地的皎潔月光。一層層的落葉堆鋪滿了兩人腳下所處的地方，雖然戰鬥餘波一次次的將它們切割成屑，但卻依舊有更多的落葉隨風而下，鋪滿了兩人的立足之處。

    耕四郎所處之處，周圍的落葉上幾乎濺染上了他的血。雖然羅立空對他造成的傷害並不重，甚至可以說是極其輕微，但積少成多下來，他也幾乎成了一個血人一般。不複往日溫煦的滿是凝重之色的冷漠麵容也因為失血過多而添了幾分和羅立空一般無二的蒼白。

    但他手中的刀依舊沉穩，樸素平凡的和道一文字依舊幹淨冷冽，在月光下散發著肅殺的寒芒。他在等待著一如一開始那樣，格擋住羅立空的突進，然後用冷冽的刀刃斬開羅立空已經快油盡燈枯的身體。

    兩人默契的相互平靜對視著，都在竭力趁著這個緩和的時間極可能的多恢複一分體力。

    羅立空背靠著樹，後背原本已經在他超人的體魄下勉強結成了疤的傷口因為接連不斷的衝殺又再度裂開，不多的鮮血從傷口滲透過了衣服，然後染紅了樹幹上粗糙幹裂的樹皮。

    他的臉色比起之前更是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之前的他幾乎是在透支著生命力進行著對耕四郎的壓製衝殺。手掌更是鮮血淋漓，虎口不知道開裂了多少次，淌出的血甚至把雷切的柄卷和鐔都浸濕染紅了，然而雷切依舊穩穩地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