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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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間彩光炫目,有無數七色繽紛的光芒從密密麻麻的甲蟲中竄出,箭一樣的湧入太子的衣袖。滾滾的彩光迅速淹沒了他,又像潮水一樣繼續往前湧去,遮蓋住了半條長廊。偌大的圖書館裏一片狼藉,碎紙木塊遍地,那些僵直的傀儡像木棍一樣栽倒在垃圾與廢棄物中,隻有林簡與蕭振衣還勉強能在狂風中站立。
這當然不僅僅是光影效果——隨著無數的甲蟲被一起吸納的是白林體內滾滾的精氣,這些精氣與陰陽炁場交相作用,才會生出漫天遍地的光芒,光芒越盛大則表示精氣越充沛,當這些橫溢的精氣被全部轉移到太子體內,這個成仙的儀式也就算大功告成。白林將帶著精氣衝突的後遺症死去,而罪魁禍首則憑借著純淨的靈氣成仙。
而他們呢?他們隻能站在一旁看戲。
“他果然能控製蠱蟲。”蕭振衣站在蟲海的那一側,望著對麵的光彩滾滾,幽幽道:“這到底是什麽蟲子?”
“我不知道,我對蠱毒方麵算是一竅也不通。”林簡很坦率的說,他左右望了望,伸手往人群中一抓,蘇洛綿軟的身體倒懸著飛了過來,無聲無息癱在了地上。蕭振衣從林簡背後探了個頭,奇道:“他氣色怎麽這麽好?”
蘇洛的氣色確實好得有些過頭了,如果不是他腿上血跡還沒幹,林簡大概會以為這人隻是正常的沉睡了過去。他沉吟了片刻,伸手刷地撕開被血跡沾染的褲子,驚訝地咦了一聲。
破爛的碎布裏隻有一點零散的血跡,裸露的小麥色肌膚光滑而完整,哪裏有什麽傷口和鮮血?
傷口已經愈合了?
“等等。”他身後蕭振衣臉色微變:“那把槍打出來的鐵砂……”
林簡腦子一懵,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那塊肌膚,卻覺得觸手光滑平整,絲毫沒有鐵砂在內凹凸不平的感覺。他遲疑了一會,又伸手掐住了蘇洛的人中。人中穴溝通神魂,在通常,昏迷時予以刺激,往往能有奇效。但顯然方舟等人的手段並不一般,林簡在他嘴唇上都掐出了寸許深的印記,蘇洛還是睜不開眼睛,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化。
林簡收回手指,心想這樣下去就隻能用祝由術來叫魂試試。正在琢磨叫魂的步驟,卻忽然又聽到身後蕭振衣咦的一聲驚呼。他低頭一瞧,正看到蘇洛嘴唇上紅痕淺淡,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個幹幹淨淨。
……等等,剛才我掐了多深來著?
林簡覺得腦子有點木,他回過頭去,正好瞧見蕭振衣一張來不及合攏的嘴。
“他……”林簡問:“嘴上的痕跡……多久才消失的?”
“你一抬頭就消失了。”蕭振衣幹巴巴地答道:“我都反應不過來。恐怕就隻有幾秒鍾……”
人中處的毛細血管極為豐富,一旦破裂後淤血很難消除,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在幾秒中內愈合如初——至少正常人絕無可能。換而言之,在蘇洛昏迷的這短短幾十分鍾裏,他的身體一定發生了什麽異常的變化。
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探究變化的緣由了。就在他們這短短幾句對話的空閑裏,已經有三成的甲蟲被隔空吸附到了那團巨大的光暈中,現在那團光暈正在往裏收縮,原本漂浮不定的彩光也在迅速凝實堅固,愈來愈濃厚粘稠。哪怕對皇太子用的蠱毒一無所知,這兩個人也能猜出個大概:太子殿下的大招正在蓄力,要嗶嗶得趕緊。
至於打斷?那得先越過茫茫的蟲海再說。他們可不是摩西。
林簡伸手招來了上百本厚書,層層疊疊的將他們圍在內部,堆成了一個新的堡壘。堡壘內蕭振衣從發絲裏抽出一根長長的細線,迎風抖直,彈指係到了蘇洛的手腕上,開始默念祝由術的咒語。所謂“叫魂”本來是嬰兒神魂不寧時安定天靈的法門而已,但後來卻被發揚光大,可以強行召回遊離的魂魄,在古時常用於續命延壽。這法術強橫時甚至能召回將死的魂魄,現在用來喚醒一個身體正常的昏迷者當然也不是問題——
嘣的幾聲輕響,蕭振衣手上一痛,絲線已經全數開裂崩斷。還來不及心疼自己千辛萬苦搞出來的寶貝,他就聽到嗖嗖風響,然後蘇洛向上一竄,居然淩空飄了起來!
那一刻兩人完全反應不過來,隻能張大著嘴看著他向上浮起,在空中來回打著旋兒。然後蘇洛突然睜開了眼睛,正好直直對上了下麵兩張懵逼的臉,
所以說有時候真是不得不佩服蘇洛的心理承受力,他隻呆了一刹那,迅速就問道:“這是怎麽了?”
兩個人根本就理不清頭緒,隻能張著嘴巴發愣。但很快事實就幫他們免去了解釋的困擾。隻見蟲海的那一頭波光蕩漾,漫天遍地的甲蟲飛蛾撲火一般湧入碩大的光團,源源不斷的填入新的材料,而那個光團還在不停收縮合攏,隱約可以聽到有地板碎裂的哢嚓響聲。蘇洛往那邊看了一會,語氣終於有了變化:“那是……皇太子?”
他身下的兩人默默點了頭。
“這麽說……”蘇洛低聲道:“太子那個成仙的儀式…… 已經進行到最後一步了?”
兩人再次點頭。
“那我的情況……”他低頭看了看離身體足有兩米遠的地麵,聲音有些飄忽:“也和這個儀式有關?”
林簡點頭,蕭振衣搖頭。
“……到底有沒有關係?”
林簡與蕭振衣對視了一眼。
“其實不是很清楚。”他承認道:“離地飛升是很難得的道行境界,需要大量的修行。雖然說ba元素神通莫測,但我和蕭振衣也沒出現類似的症狀,從控製變量上來看,除非你有什麽特殊……”
林簡的聲音漸漸變小了,一個模糊的念頭不受抑製的浮出了他的腦海。他想起了幾個月前一段已經快要被遺忘的記憶。
靈泉。
蘇洛注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但他沒有再追問下去,自然而然地岔開了話題:“現在我們該怎麽辦?能出去叫救援嗎?”
蕭振衣衝他搖頭。“不行,”他說,“這間皇宮裏被布置了陣法,進出都會被限製,更何況……”
“更何況,”太子從容淡雅的生意遙遙傳來,輕巧的壓過了呼嘯的狂風與甲蟲的嗡鳴:“我還沒有變瞎變聾呢,三位這麽堂而皇之地要逃走,問過我的意思了麽?”
話音未落厲風撲麵,一根藤條從光暈裏飛竄而出,兜頭朝他們抽來。太子已經將白林體內的精氣吸收了太半,這一鞭子當然也就再不同尋常,不但鞭梢的風聲格外淒厲,而且一路奔來兩邊的木板紙張竟然紛紛開裂,乃至燃起了幽幽青碧的火焰。
道家說爐火純青,青色的火焰預示著道行與修為的行將圓滿。這樣一鞭抽到活人身上,後果如何幾乎不能想象。但他們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隻能眼睜睜看著長鞭迅猛落下,像利箭一樣的射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鞭梢離林簡頭頂不過兩尺時,蘇洛猛然伸手一撈一帶,啪的一聲已經將鞭子死死攥住。這一鞭來勢何其凶猛,當即就給他的手心添了道深可見骨的口子,蘇洛卻不管不顧,反手將藤條往腕關節處一繞,咬牙再也不肯鬆口。他手掌中痛得就像烈火在灼燒,傷口處皮肉翻卷發白,滾滾的鮮血剛剛湧出,迅速就被蒸騰汽化散作白霧,嗤嗤的響聲連下麵都能清楚聽到。
林簡被這情形駭得臉色發白,手忙腳亂地剛要截斷藤條,就聽到對麵太子笑聲陰沉,語氣讓人不寒而栗:
“這藤條上附著了點濁陽之氣,活人接觸無異於身處火獄,本來是想讓林簡品品滋味,沒想到蘇總倒先嚐上了。也罷了,接下來的就請你一並享用了吧,也算我一點心意。”
話音剛落,嗤的一聲熱氣蒸騰,一股火線從光芒中射出,沿著藤蔓迅速迫近蘇洛。蘇洛剛想撒手後退,卻不料灼熱的藤蔓竟像是被牢牢黏在了手上,竟再也甩脫不掉。而同樣是那道的火線來勢洶洶,刹那間就逼到了蘇洛麵前,他已經能隱隱聞到硝煙的氣味。
就在這時,林簡突然伸出左手,屈指往藤蔓上迅疾一彈。這一彈本來用力極小,那根堅實柔韌的藤蔓卻猛烈晃蕩了起來,就像被高高蕩起的秋千。不過片刻後蘇洛手上一涼,那根藤蔓已經自行飛出,蛇一樣癱軟在了地板上。青色的火焰擦著他的手指飛過,還是燎出了幾個水泡。
林簡慢慢縮回手指,低頭開始劇烈咳嗽。
“你怎麽會這個?”他身邊蕭振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逆轉陰陽不知炎寒是外功的最高境界啊,這叫人不可貌相嗎?”
“不可貌相你個頭。”林簡止住咳嗽翻了個白眼:“再來一次我就要當場升天了。這是白林的血。”
他伸出手指朝蕭振衣晃了晃,上麵斑斑的血跡還沒有褪去,兀自散發著騰騰熱氣。
“仙人血……”蕭振衣嘀咕道:“怪不得。”
“沒什麽好怪不得的。”林簡低聲道:“我乘亂收集的而已。而且量並不多,如果下一次他搞個大玩意兒……”
話還沒說完,太子那邊的攻擊再次襲來。這一次他似乎已經吸取了教訓,召喚而來的不再是簡單枯燥攻擊方式單一的藤條,而變成了漫天遍野,難躲難防的……
“金子?”
三個人用同樣驚悚的表情看著天上,看著那些四散紛飛飄飄打著旋兒向他們飛來的金銀首飾,刹那間腦子裏都是相同一片空白——這是把金庫拿出來砸人了?從這種陣仗來看,讓他們在金錢麵前羞憤而死的概率都比站著被砸死大吧?
但很快蕭振衣的臉色就變了,他甩手扔出一本書去,看著它不偏不倚的撞上一件金雕的圓盤。而後圓盤如受熱的蠟像一樣癱軟熔化,流淌的金汁無聲無息包裹住了那本厚厚的木板書。幾秒鍾後金汁滑落,露出了一本金燦燦的長方形物體。
“金母!”蕭振衣倒抽了口涼氣:“這是金母!”
金母是神仙點金術用的法寶,被施以法術後能將一切草木土石化為黃金,五百年才能恢複原狀。這種轉化所向披靡,隻要是凡俗之物,就都逃不過點金之手。
所以太子絕不是蠢到要拿黃金開砸,相反他一本萬利,這種法術使出來還能賺幾個等比例金人。
聽到金母兩個字,瞬息間林簡之覺得頭皮在發麻,他盯著半空中那些金黃色的刺客,知道這一次真是無計可施了。金母的轉化是不可阻擋的,它點石成金的法力可以隔著固體液體逐層傳導,直到消滅一切凡間的事物……
他剛想施法驅動散落的木板,妄想著著來個垂死掙紮,卻聽到上方一聲悶哼。林簡抬頭一看登時魂飛魄散:隻見蘇洛眉頭緊皺,左手緊緊捂住半邊臉,指縫之間已經透出了閃閃的金色。
幾秒鍾內他的腦子簡直都是一片空白,隻聽到胸腔裏心髒在砰砰砰急速跳動,好像下一秒就會從喉嚨裏隨著尖叫一起噴出來。但很快蘇洛放下了手掌。一個細小的金飾蝴蝶從他安然無恙的臉頰上滑落,無聲墜落到他盤坐的大腿上,那件挺括筆直的西裝褲立刻被染上了一片金色。
林簡愚蠢地張大了嘴。
“……怎麽回事?”他虛弱地問,同時無數書本翻飛著重疊,再一次將三人擋在了後麵。
“不知道。”蕭振衣同樣目瞪口呆,表情上是極度的震驚:“金母是地氣所聚,不可能被凡間的事物阻攔的,這一點也不科學……”
慢慢的,他臉上湧出了一股古怪的難以置信。
“雖然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上方蘇洛聲音平淡:“但我好像能操縱這些‘金母’。”
他伸手一抓,上麵叮叮當當的脆響連連,幾個扭曲變形的金幣從天而降,掉在了林簡的腳邊。林簡低頭看了看那些橢圓的小圓片,嘴張得更大了。
蕭振衣說得不錯,金母是不可能被凡俗之物阻攔的。能在它的法力下安然無恙的也絕不可能是凡人……他又想起靈泉了。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苯猜幾乎是冒著暴露的風險在暗算夏薇,所為的真的隻是錢財或一具給太子做嫁衣裳的身體麽?靈泉可以祛除邪魅汙垢……
刹那間有什麽從他腦子裏一閃而過。但林簡來不及想個仔細了。在金幣掉落的下一秒鍾,詭異的變化已經再次發生。他在瞬間看到了有白光從書堆上方湧出,隨之而來的是縹緲的歌聲。
這歌聲輕柔渺茫,卻全然不是人間的聲調,清新脫俗到了讓人聞之欲醉的地步,足以洗淨神魂中一切煩惱苦楚。僅僅聽了幾個小小的段落,林簡心中就已經漸漸平靜安穩,方才的焦急與恐懼在空芒中逐漸消失……
不對!
他在茫然與空白中猛然驚醒,驟然意識到這歌聲的本質:這種天籟一樣的聲音當然不可能來自人間,這是成仙時迎接仙人的曲子!
太子快成功了!
哪怕腦子還是渾渾茫茫,他也瞬間感到了錐心刺骨的恐懼:皇太子幾乎就是個毫無底線原則的瘋子,這瘋子在他們還有用時不敢如何,如果一旦成功——
不用再“如果”了,林簡的念頭還沒轉完,太子已經出了手:那些渺茫的白光驟然聚集飄舞,而後像輕紗一樣緩緩吹拂過來,這一吹似乎並無出奇之處,但沿途的木板紙頁卻紛紛粉碎毀壞。當光芒吹過一個倒在地上的活死人時,這人的皮膚毛發立刻枯萎泛白,往下深深皺縮,呈現出極為可怖的老態。不過是短短的幾個刹那,竟好像過了半輩子的光陰!
這是……
“媽呀這是仙氣……”蕭振衣兩眼無神地喃喃:“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仙境的時間與凡間完全不同,須臾就是滄海桑田……”
說到後麵,他的聲音越來越迷離恍惚,最後化作了幾聲意義不明的咕噥。仙樂飄飄,已經帶走了凡人大腦裏的一切負麵情感。
仙樂的效力直達凡人魂魄,無視距離與隔離障礙,直接清洗掉靈魂中一切雜念情感,清淨思維,最後達到所謂黜爾形體墮爾聰明的坐忘境界。故而哪怕是知道大事不妙,蕭振衣與林簡兩個都還飄飄然然地癱在原地,連往後麵爬幾步的力氣都擠不出來,甚至臉上都是同一片安詳與寧靜。其中林簡身上帶著白林的血液,勉強還能保持一點最後的清醒。他在朦朦朧朧間聽到太子忽近忽遠的聲音,語氣裏有著抑製不住的興奮:
“……說起來算是便宜你們……不過看在兩位的功勞上,給個安樂死也無所謂……”
看來這次是真要安樂死了。他盯著緩緩迫近的白光,恍惚而愉快的想。
迎仙曲已經將他最後的恐懼也洗掉了。
但下一秒,一股尖銳的刺痛從他的臉頰炸響,沿著神經一直刺到了他空芒的大腦。林簡打了激靈,驟然從恍惚的茫然中掙脫出來,一抬頭就看到了蘇洛板得僵硬的臉。他手上晃晃蕩蕩,還捏著一根斷了的藤條。
“你還好吧?”蘇洛沉聲道。
林簡伸手揉了揉臉,看到幾步遠處白光熹微,就在他麵前來回鼓蕩。如果不是仙樂的效力還有殘留,他大概會被這一幕驚得屁滾尿流。但他沒有屁滾尿流,於是順理成章地注意到了白光停止的原因:蘇洛現在側坐在半空,左手捏著打醒他的那根藤條,而右手虛撐空氣,正好將那道光牆死死抵住。
他無法控製地張大了嘴巴。
“你是……怎麽做到的?”旁邊傳來蕭振衣虛弱的聲音。
“不知道。”蘇洛蹙眉道:“我一伸手它就停住了,隻是……”
不用隻是了,林簡很快就看到了他身上詭秘的特異之處。盡管與白光接觸的手掌仍然強健光滑,毫無變化,但手腕向上的衣袖卻在迅速皺縮老化,泛白褪色,然後被風化成蝴蝶一樣的一樣碎片。在蘇洛側過頭來時,他已經能看到那幾塊破布下流暢而完美的肌肉曲線了。
既然衣服仍然在老化腐朽,那麽仙氣的法效就並沒有消失。而能與仙氣接觸卻不受影響,甚至可以操控仙靈之氣的——
“靈泉的效力……果然不止那一點。”蕭振衣啞聲道,他頭發散亂,臉上還有一道刺眼的紅痕:“某種程度來說,這已經是超凡脫俗了吧?”
林簡覺得這應該不止是靈泉的效力。但他不能再深究了。蘇洛已經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靈泉?那不是夏薇的東西嗎?”
他立刻醒悟:“我服用過那種東西?”
林簡歎了口氣,對他點了點頭。
蘇洛還想再說些什麽,卻忽覺手掌灼熱,痛楚驟生。他皺著眉頭轉過頭去,看到白光中青煙嫋嫋,自己的手掌肌膚正在迅速皺縮老化,變成一塊塊暗黃色的老皮,而後老皮開裂脫落,露出下麵嬰兒紅潤滑膩的肌膚。新的肌膚又在刹那間重複老化與脫落的流程,化作空中翻飛的皮屑。
“這是——”
“他的法力正在加強。”林簡疾聲道:“現在精氣轉移過程還沒有全部結束,太子體內的仙氣並不純淨,威力還沒有完全發揮。一旦最後的雜質被提煉完成,才會走出最後一步。如果在此之前阻止不了他——那就不用阻止了,仙凡之隔猶如雲泥,絕不是可以抵抗的。”
蕭振衣聲音顫抖:“你說得輕巧,怎麽阻止……”
林簡用行動告訴了他怎麽阻止——他右手一撈,用力將蘇洛往下一扯,左手順著那件破爛的襯衫追根溯源,將手掌不偏不倚的貼到了一塊緊實光滑的肌膚上。男子的左臂聯通心脈,貼緊胸膛的手掌足以溝通兩人的精氣。蘇洛隻覺得胸膛一熱,而後滾燙的氣息從心髒處湧入,沿著體內的經脈循環而入,直衝向他灼熱難當的手掌。片刻後白光處嘶嘶作響,竟憑空向後退了數尺。
感受著胸前那隻源源不斷散發熱量的手掌,蘇洛的表情刹那間有些僵硬。他有些尷尬地側過頭去,正好對上林簡毫無表情的眼神。
“這隻是正常的聚攏精氣而已。你雖然能控製仙氣,但手法粗糙浪費很大,稍加控製後才可以支撐更久。”
他一邊解釋一邊鬆開了手掌,但那股熱氣卻被牢牢留在了蘇洛的胸膛上,隨著心跳而愈來愈蓬勃滾燙。也許是因為這股氣息實在太燙了,蘇洛覺得自己的臉也有些發熱。
幸好下麵的兩個人似乎都沒有抬頭深究的意思,甚至連蕭振衣也一臉淡定,好像手掌貼胸實在是司空見慣,實在算不上一件大不了的事情。相反他始終都盯著那層白光,神情極為憂慮。
“就算加強了控製也撐不了多久的,”蕭振衣低聲道:“皇太子對仙氣的操縱愈來愈純熟了,他甚至不用再刻意使用什麽法術,隻要保持這種濃度,我們就不可能硬撐下去。”
林簡沒有馬上回話,隔了半分鍾後,蘇洛才聽他低低回答:“所以隻是緩兵之計而已……我有個想法——你聽過融血法嗎?”
蕭振衣語氣迷惑:“什麽玩意兒?聽起來就是個唬人的江湖術法吧?”
林簡的聲音聽起來尷尬:“確實是江湖術法,不過效果倒不是唬人的。過去認親不是靠什麽滴血麽,血不相容就不是親生的。這種法術就是為這個預備的……”
那一刻估計蕭振衣的心情與蘇洛一樣無語:“你提這個有什麽用?”
“當然有用了。”林簡道:“現在皇太子的手腕已經很清楚了:他先用雷公藤將眾人的精氣運到白林體內,等雜質全部沉澱煉化後,再用蠱蟲將純淨的精氣盜取出來,灌輸到自己體內。這個過程並不複雜,也被保護得很嚴密。蠱蟲也好,雷公藤也罷,數量都極為龐大,無論我們怎麽破壞都是九牛一毛,絲毫不影響大局。換句話說,他是在用數量保證質量。但俗話說得好,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我們大可以轉換思路,不要想著怎麽蓄意破壞,把注意力轉到怎麽摻沙子上……”
他伸手入懷,取了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出來,裏麵還有一半鮮紅的血。
“融血法以他人的血液為媒介,可以一炷香內轉化活人的血氣,使兩者性質趨近。”他輕聲說:“現在皇太子要依靠蠱蟲來運輸精氣,而這些蠱蟲又是白林的血液培養出來的,隻要用融血法轉換血液,以異種精氣培養出相似的蠱蟲。這些蠱蟲一湧而入,在這樣緊要關頭激發了精氣的衝突,你說他會如何?”
哪怕對玄學算是一竅不通,蘇洛也能聽出這個方案巨大的可行性,更不用說下麵的蕭振衣了,他嘖了一聲,訝然道:“那融血法真的能培育蠱蟲?”
“可以。”林簡淡淡道,他在下方窸窸窣窣動作了片刻,抬手攤開掌心,飛出了一隻五彩繽紛的甲蟲:“剛才我取了一點轉化後的血液做實驗,已經可以培養出完整的成蟲了。而且,皇太子那邊似乎也無法區分差異。”
那隻甲蟲嗡嗡低鳴了片刻,振翅而起,義無反顧地飛向了那團凝實的光暈。
“動手吧。”他說。
————
“你的精氣夠用麽?”蕭振衣站在他身側,滿臉緊張的看著那瓶小小的血液:“如果被抽幹了……”
“那就要麻煩你了。”林簡道:“這裏不多的是精氣麽?”
他伸手畫圈,指點過那些僵立的活死人。
蕭振衣再不說話了,他抬頭看了看蘇洛:“蘇總還能堅持多久?”
蘇洛神色很凝重:“現在還可以忍受……這樣傳輸精氣,真的沒有問題麽?”
“有沒有問題都得上,”林簡低聲道:“不過應該沒什麽大礙。雖然異種氣息會互相衝突,但我相信太子那邊的吸收能力,無論我攝取再多雜氣,他都應該能全部抽完。”
說著他衣袖一抖,手中的瓶子隨之四分五裂,炸出無數細小的血珠,長龍貫水一樣飛入他的手掌。片刻後他抽了口涼氣,衣袖中飛出了一朵五色斑斕的雲朵,在空中嗡嗡鳴叫。隨後彩雲鼓蕩,化作一道利箭直射入鋪天蓋地的蟲海。
“蠱蟲的感覺真可怕。”林簡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媽\的還好這種蟲子有麻醉作用,感覺起來簡直像是在腐爛一樣。”
他沉重的歎了口氣,開始全力催化蠱蟲。
蠱卵是以活人的精氣孵化,每一隻脫離身體的蠱蟲都會帶走人體內部分的元氣與血肉,哪怕蟲子的體液中自帶有麻醉效果,隨著蠱蟲而來的不可抑製的虛弱感也讓人煩悶欲嘔。僅僅是幾秒鍾過去,林簡的眼前已經出現了飛蚊的症狀,視線也漸轉模糊。匱乏的精氣第一個影響的就是嬌弱的眼睛。
但很快後麵嗖嗖飛來幾根藤蔓,隔著衣服貼到了他身後的幾處大穴上,開始有熱氣從連接處源源傳來,林簡精神一振,睜眼看到蕭振衣神色嚴肅,手上拈著幾根碧綠的雷公藤。不遠處白光蕩漾,似乎又離他們憑空接近了幾步。
這樣大量的灌輸異種精氣,固然能在長時間裏加大精氣的衝突,但短期內也會催化太子的力量,可能更加難以匹敵。
“還能撐多久?”林簡聲音低啞。
“這……”蕭振衣抬頭看了一眼蘇洛,他光潔的額頭上已經明顯能看到汗珠,嘴唇抿成了一條鋒利的直線,顯然已經說不話來。他遲疑了片刻,道:“恐怕得加快速度了。”
“加快速度……”林簡額頭也冒出了汗,現在他是真身體被掏空,擠出一點蠱蟲都天旋地轉一樣地難受,更何況加快速度?怕的是速度還沒加快,自己已經昏迷在了當場。太子可以用ba元素榨幹活人骨髓裏最後一點精元,但他這麽幹就無異於自殺。而且太子那邊氣勢正強盛,還要多久才能起效?
但已經猶豫不得了,僅僅是幾分鍾的時間,傳輸而來的熱氣已經成了杯水車薪,再也抵受不住精氣流失的空芒感覺,林簡隨時都可能陷入昏迷中,必須果斷決策。
就在他努力抵抗睡意時,頭頂有風聲再次響起,而後有藤條的末梢破空而來,軟噠噠盤到到了他頭蓋的百會穴上。隨後藤蔓微微震動,一股洶湧的熱氣從上而下噴薄而來,直衝入冰冷空虛的五髒六腑,頃刻間驅走了大半的寒意。
林簡驟然驚醒,一抬頭順著藤蔓就望到了蘇洛的手,而這隻修長白皙的手正在微微顫抖,明顯是精氣運輸過多。他登覺不妙,下意識道:“仙氣——”
話還沒說完,隔壁處就爆發出了太子淒厲絕倫的尖叫,聲音足足足足撕裂了半個空間的空氣。餘音嫋嫋中白光驟然收縮,狂風吹起無數腐朽的黑灰與塵土。光芒不斷地後退再向後退,露出了後麵掩蓋的一片狼藉。圖書館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怎麽——”林簡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連自己發出的聲音都聽不太清楚了,他隻能看到蕭振衣同樣震驚的神色,猜到大概其他人也根本沒有任何頭緒。他舉目遠望,看到白光還在劇烈收縮鼓蕩,但已經在迅速變淡消退,由粘稠的光暈向稀薄的霧氣轉化——如果他沒有記錯,這本該是神仙得道元神飛升的最後一步,代表著精氣徹底歸入玄竅,推動元嬰的轉化。光芒散去後,留下的就應該是仙人拋棄的“遺蛻”。
不過現在的情形倒略有不同,雖然白光已經漸漸被吸收,但裏麵似乎並不是什麽遺蛻。相反,隨著光芒漸漸淡去,裏麵那淒厲的叫聲反而愈來愈響亮鮮明,撕心裂肺得簡直就像在地獄中被火焰來回燒烤,或者在被活生生千刀萬剮。廢墟中剩下的三人被這聲音震得耳膜發痛,心髒就像被尖利的指甲在刮。
很快這樣高亢的尖叫聲就無力繼續了,漸漸換成了牛一樣粗壯的嘶聲喘息,聽起來簡直像是鼓風機在響。喘息聲中白光消散,太子正半癱在地上。
哪怕是隔著灰塵和霧氣,林簡也能一眼看到此人近乎脫胎換骨的變化。他的衣服已經全部破爛損害,但裸露出的肌膚卻像上好的美玉一樣瑩潤光滑,竟看不到絲毫的瑕疵傷疤。
不過現在,這具身子正在篩糠一樣的不停抖動,甚至連牙齒都在咯咯作響。簡直像是個神經不靈的中風患者。
斜刺裏吹過一陣風來,太子渾身一激,抖得更厲害了。
“這是……”蕭振衣畏懼地說:“成仙了嗎?”
“不對。”林簡謹慎地打量那個抖得一塌糊塗的人:“這像是……沒辦法駕馭自己的身體了?”
難道是異種精氣的作用?
“他這麽下去不會出事吧?”蕭振衣心有餘悸:“如果精氣衝突過於激烈,突然來個爆炸……”
“所以說快撤啊!又不是探寶節目,你非等到樓塌不成?”
林簡伸手招來狂風,三下五除二吹散灰塵濃霧,眯眼往四處打量廢物與垃圾下的斷壁殘垣。他剛辨認出一塊木板下傾頹的大門,就聽到背後嘎吱一聲怪響,而後左手掌心一痛,竟傳來一股滾燙的熱氣!
他登覺不妙,猛然轉過頭去。卻見太子歪歪扭扭倚靠在牆壁上,朝他露出了一個肌肉痙攣的微笑。
“林先生。”他口齒不清地說:“蠱蟲可是由我培製的呀。”
這句話就像閃電一樣劈中了林簡的大腦。他驚駭的低下頭去,正看到一條彩色的蟲線從已經麻痹的左手處蔓延而入,長線裏每一隻蟲子的甲殼都泛著微光。隨著蟲線而來的是熟悉的熱氣,但這一次熱氣要磅礴廣大得多,就像海一樣從手掌出洶湧衝入——不單如此,那些磅礴的熱氣似乎還在互相衝突碰撞,他們一邊蔓延一邊爭鬥,將林簡的身體經脈當成了氣息鬥爭的戰場,衝擊得經脈內髒持續的痙攣鼓動。不過片刻時間,林簡的牙齒已經在難以控製的咯咯作響了。他勉力伸手想截斷氣脈,卻不料才抬到一半就頹然垂下,再也擠不出一點力氣。
太子的聲音依舊斷斷續續:“林先生呐,蠱蟲是受我操控的……它既然能把精氣運過來,也就能把精氣運出去……”
林簡的肌肉已經麻痹了,他算是體會到太子抽筋的滋味了:被精氣衝撞下你確實不得不抽。而且這種抽搐似乎已經蔓延到了視覺和聽覺,他連蕭振衣和蘇洛的聲音都聽不清楚了,隻能看到一團嘈雜的光影。
不過就算如此,林簡還是勉強憋出了一句話:“太子——前功盡棄,就不怕……外麵的部隊來算賬?”
太子的冷笑隨著精氣的鏈接傳來,直接在他的意識裏回響:“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說你以為服用過ba元素的就隻有這麽幾個麽……”
一語說完,林簡隻覺眼前光芒閃耀,一股無比灼熱龐大的氣流終於破關而入,直挺挺衝進了他的五髒六腑,而後精氣在體內蓬然炸開,像岩漿一樣湧入了他的四肢百骸。岩漿沿路灼燒侵蝕,燙熟了每一寸肌膚與每一寸血肉,簡直像是利刃在寸寸淩遲。
林簡簡直已經痛得快發狂了,偏偏又發不出任何聲音尖叫,隻能無聲無息的在岩漿裏翻騰起伏,就像一顆火鍋裏的肉圓一樣接受著超高溫的洗禮,等待著高溫散去或者自己被由裏到外的煮熟。
他這麽恍惚迷離的飄了大概幾分鍾,自覺從骨到肉都已經有了差不多八成熟。然後眼前一道亮光閃過,那些岩漿突然朝一個未知的出口洶湧奔去,四周的灼熱滾燙隨之減少。他閉了閉眼睛然後猛力睜開,正好看到一隻熟悉不過的手臂,手掌恰恰按在自己頭上。
“你瘋了——”林簡動彈不得,隻能啞聲怒斥:“異種精氣再傳效力隻會翻倍,到時候衝突更加激烈,你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蘇洛在上麵沉默以對,隻是又用力緊了緊手掌。
“我說你快放開——”林簡簡直怒急攻心:“就這麽傳來傳去毫無作用,隻能一起死而已!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把精氣泄出去,你這是治標不治本!”
“說得好像林先生能‘治本’一樣。”太子語帶戲謔:“這種蠱蟲花了苯猜大半年的時間,無數的財力物資,辛苦培養出來。如果被林先生這麽輕易就給治了,那本事可也太不一般了。要我說不如且圖當下,能鬆快多久是多久吧!”
說著他哈哈大笑,傳來的精氣陡然又增了一成,林簡隻覺手臂一燙,而後熱氣又迅速從天靈穴被導走,蘇洛的手臂隨之震動,似乎已經感受到了灼熱的痛苦。他又驚又急,脫口道:“蕭振衣呢?溜了?”
“我叫他走的。”蘇洛立刻回答:“他說現在雙方都是僵持狀態,太子在傳輸完成前不會動他的‘容器’。蠱蟲攔路他也不能立刻突破,而且就算突破了太子也可以隨時以你為容器。聽完後我就讓他趕緊出去叫援兵——現在安全係統被仙氣搞得嚴重老化,攔路的就隻有皇太子的那個法術。與其在這裏坐等變化,不如直接去做可以做的事,這邊由我來拖下去。而且蕭振衣走前也說……”
他猶豫了片刻。
“他說‘靈泉好像與ba元素聯係很深。也許你沒問題的。’”
他的語氣裏帶了一絲迷惑。
事到如今,靈泉的事情顯然已不能再隱瞞,林簡終於決心開口,事實上也似乎沒什麽難以啟齒的:“夏薇曾經帶著我們幾個去看過她的房子。在客廳裏你遇到了被活化的靈泉水,然後——”
然後他說不出話來了,一股火辣辣的氣流從手掌直灌而入,硬生生堵住了他的聲帶喉嚨,剩下的話全成了語意不明的呃呃聲,再也聽不清楚一個字
太子的笑聲遙遙傳來,隨之而來的是滾滾的熱流。恍惚中仙樂再次響起,又在他們的頭頂回蕩。隻是這一次它要清晰明了得多,就好像近在耳邊。林簡被困在原地,在水深火熱中聽這樣清新脫俗的音樂,隻覺得兩眼都在發白發蒙,被冰火兩重天折磨的都快要看到幻象了——比如說他已經能在模糊的視線裏看到某些樹與草的影子……
下一刻林簡立刻醒悟了過來:這不是幻象也不是影子,這是即將成仙時天眼反饋過來仙境的影像!皇太子輸過來的精氣實在太多,在瘋狂爭鬥折磨他們的五髒六腑時也在快速強化他們的元神,竟在無聲中將他們推到了這個地步。林簡又是恐懼又是好奇,既想看清楚這些朦朧的景物,偏偏腦子又越來越昏漲迷茫,幾近不可抑製的走向昏迷。
他恍惚間聽到太子得意的笑聲,聽到了精氣在耳邊流動爭鬥的嘶嘶聲,當然,還有那越來越清晰的迎仙之樂,在耳邊久久不去。也不知道是先成仙,還是先被精氣逼死在窒息於滾燙中……
精氣淹沒了他,世俗的景物逐一從眼前消失淡化,他就好像站在了一張低像素的畫卷裏:前麵是美不勝收見之忘俗的山水花草,但偏偏卻朦朧得像是幻象,後麵又是一片純白的素色,簡直就是沒有調好色的係統界麵。
他在裏麵漂浮著,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道家雲:“恍兮惚兮,其中有道”,又形容得道後舍棄世俗,如“嬰兒之未孩”。在成仙之前,凡人就是在這樣朦朧空白的境界中忘去煩惱憂愁,乃至拋棄形體廢置精神,由有而歸向無。所謂為道日損,以致無為。按照道家的常理,林簡應該在這裏長久的漂浮,直到在純白中拋棄世俗,自然而然融入到天上的山水仙境中——這種忘卻不是失去,反而應該是獲得,脫離形體後獲得真正的自由。所以他竟提不出一點緊張與憂慮,甚至提不起一點不同於尋常的感情。他隻知道在原地沉浮飄蕩,在飄蕩中漸漸坐忘……
但坐忘了好像僅僅隻有一刹那,絢麗的彩光就撕裂了純白與幻象,他從白色中翻滾著跌落,眼前的景象急劇變化,在扭曲中變出了一張放大的人臉。
“你沒事吧?!”蘇洛焦急的聲音還帶著奇怪的回響。
他張嘴想要回答,卻聽到了淒厲呼嘯的風聲,有熱氣從風聲中滾滾蒸騰,像刀與劍一樣筆直刺來,林簡臉色陡變:“這是——!”
都能在現實中具現出風聲了,這樣的精氣該有多麽強烈?
但蘇洛伸出了一隻左手,向空中輕描淡寫的一抓,那道熱氣在空中一滯,瞬間消失了。
林簡張大了嘴,語氣來了個180度的上揚:“這是——”
“這是什麽!”他聽到太子尖利的咆哮,聲音裏像是塞滿了火焰:“這是什麽這是什麽這是什麽!”
每說一句這是什麽,他都要甩手扔過來一股熱烈到可怕的氣浪,但蘇洛半摟住林簡飄在空中,隻靠著一隻手就接下了這些翻飛的氣浪。岩漿一樣的精氣在他的手前紛紛化作無形——不,不隻是化作無形,林簡能清楚看到蘇洛的臉。他的皮膚在不斷皸裂破碎,掉落的皮屑下露出了玉石一樣光滑的新肌膚,就像十幾分鍾前太子的臉。但與林簡自己不同,哪怕已經吸收了這麽多混雜的精氣,蘇洛似乎還是沒什麽痛苦之感。
靈泉的效力,林簡呆呆的想。
太子已經走投無路了,他身上的精氣還在像火一樣的燒,逼得他不得不將這些辛苦積蓄的東西一點點吐露出來。但就算他是個傻子,也能清楚看到現在的情形。蘇洛明顯是越來越強了,不斷的吐露無異於資敵。最後太子隻能不斷的後退,伸手召集室內他還調得動的每一根藤蔓木板,竭力阻撓蘇洛的動作。隻可惜現在精氣橫溢的對象已經完全改變,無論什麽攻擊都成了笑話。
終於,決戰的時刻到了,太子在最後一次試探後斷然下定了決心。所有的人傀儡都被無形的絲線吊到了半空,ba元素將最後一點精氣從他們天靈蓋中逼出,混合著太子的氣息鋪天蓋地湧向蘇洛。氣息中整個圖書館都隨之震動晃蕩,牆壁與天花板在這龐大的氣息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尖叫,太子的笑聲驚天動地——
“去死吧!”他高叫。
轟隆隆的響聲中,暴戾而狂亂的氣流碾壓過了每一寸地板與書架,在無數的廢墟上氣勢洶洶地朝著兩人逼近。蘇洛的臉色終於改變了,他反手將林簡推到了身後,目視著風暴迅速接近,在一秒之內迫近了數十米,迫近到了他的眼睫毛前,馬上就要將他吞沒——
然後,他感受到了一點溫潤的濕氣在手掌間泛開,鼻端某種傳來熟悉而甜蜜的氣息。下一刻,風暴觸及到了他張開的掌心,然後恍然化作溫潤的氣流,汩汩流入了他的經脈。
蘇洛臉色大變:“怎麽……”
太子淒厲的聲音幫他說完了下句話:“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他狂亂地在灰塵與垃圾中掙紮,眼睛瞪得就像一個突出的玻璃球:“不可能!不可能!任何法術都不可能解決真氣衝突的,這是苯猜的原話!”
“任何法術當然不可能,”林簡在蘇洛身後咳嗽,聲音低啞,“但法術可以找來解決問題的東西。太子殿下,說起來你真不知道苯猜在找什麽嗎?”
太子的表情極為憤怒,他張嘴想要駁斥林簡,連肌肉都在不自覺的抽搐。但下一秒一塊巨大的磚塊從天而降,打斷了他未盡的演講。
“失去了大半精氣,你就什麽也不是了,太子殿下。我也沒必要聽你比比啦。”林簡探出了一雙眼睛,麵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的那一灘:“不過你算是敗在同一個法術下啊,兩次。”
“什麽意思?”蘇洛道。
“蕭振衣反應很快。”林簡低聲道:“一破了陣法他找的不似安全部隊,而是夏薇。隻要找到她,就可以裏應外合,用搬運術定點把靈泉水送來……還算及時。”
他仰頭看向了蘇洛,打量著他如玉一樣的肌膚:“靈泉有化解異種真氣的功效,這才是苯猜不擇手段的原因吧,他們彼此都是瞞著的呢。”
說著林簡微微用力,想從蘇洛的手臂裏掙脫出來:畢竟兩人的衣服都被狂風與仙氣摧殘得差不多了,一旦冷靜下來確實有別樣的尷尬。
但蘇洛沒有放手,相反他微微勒緊了手臂——鑒於他現在精氣的數量,這麽一個微微用力已經足夠讓林簡掙紮不能了——然後朝林簡略微低下了頭,深深凝視住了他。
在被精氣與仙樂催化後,蘇洛這張原本就俊美的臉也似乎被改良了。在之前他不過是正常人類的英俊與優雅,但滾滾而入的精元已經重塑他的骨骼與肌肉,調整了正常男性發育中任何一點可能的缺憾與瑕疵。這一刻他的麵孔俊美無瑕,無比接近於人類雄性最完美的形態。
被這樣一張臉凝視著,即使是林簡也有些詞窮。而且不但如此——他覺得好像身體裏殘留的異種真氣又發作了,不然為何會有麵目滾燙的感覺?
蘇洛的臉緩緩湊近了,近到林簡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這股呼吸似乎並不比體內的岩漿涼爽多少。
“我想知道,在那天夏薇的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蘇洛對著他悄聲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