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普通絕望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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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絕望的一天。

    本來我這樣想。

    怎麽樣都好,太絕望了根本懶得一一說出來到底哪裏絕望。

    沒有一件事情稱心如意,仿佛被世界排斥一般的絕望。

    直到看見她為止。

    直到【她】降臨在我身邊。

    忽然覺得,世界似乎也,不那麽充滿惡意了。

    ——

    九月一日。

    高中,開學了。

    雖然說是開學,但因為開學之前會有一個星期的軍訓,所以實際上學校已經非常熟悉了。

    育才中學,陽光市的一所重點高中。雖然是民辦的私立學校,但是升學率的居高不下和美國兩所國際高中的聯動關係,使得這所學校在全省都赫赫有名。

    哼哼,崇洋媚外的狗腿子們。

    這所學校的學生要麽成績非常好,要麽家裏很有錢,或者在學校高層裏麵很有關係。

    我大概,屬於成績不那麽好的學生。

    嗯......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由此可以得出......哼哼.....

    今天應當在父母的陪同之下參加開學典禮。

    的,本來應該這樣。

    但是我的父母現在正在國外。

    怎麽說呢?今天還是我十六歲的生日。

    你們見過兒子十六歲生日兼高中開學典禮在國外過結婚紀念日的父母嗎?

    見過?

    那你們見過兒子七歲生日兼小學開學典禮在國外過結婚紀念日,兒子十三歲生日兼中學開學典禮在國外過結婚紀念日——

    每年都過結婚紀念日,而且一過就是一年的父母嗎?

    鬼知道我是怎麽生存下來的。

    早上起來天氣陰沉,和我的心情差不多。

    感覺上會有雨,但是心情太差了,所以根本不想帶傘。

    不僅是傘,其實什麽都不想帶,但是為了尊重社會我還是帶了開學所必要的盡可能少的東西。

    比如紙、筆、智商。

    其中不包括家長。

    出門剛走兩步,就踩到了狗便便。

    絕望度+1

    在展現對養狗人士低素質的憤怒後我隻能回家換鞋子,又磨蹭一會才出門。

    踩到的狗便便太臭了以至於早點都不想吃。

    絕望度+1

    陰沉的積雨雲最終還是到達臨界點,賦予了世界一場陣雨。

    因為磨蹭了一會,本來不會淋到雨的我在校門口被淋成落湯雞。

    絕望度+1

    等我跑到教室,雨又停了。

    絕望度+5

    我一臉吃了屎一樣的表情和剛剛記住名字的幾個同學打完招呼,他們又問我“誒你拔拔呢?誒你麻麻呢?”

    關你們鳥事哦。

    但是為了今後三年的高中生涯不被排斥孤立,我一句髒話都沒說出口。

    我看向教室外麵站著的形形色~色的中年人,對他們搖了搖頭。

    “因為家庭環境太複雜了我懶得解釋,所以你們隻用對我報以同情就好。”我這樣說道。

    說著他們露出了然的表情,並回以同情的目光,然後暗自猜測我悲慘的身世。

    又過了一會,差不多八點整,小餘老師匆匆跑進教室。

    小餘老師原名餘瑞鶴,是班主任,教語文,三十不到,單身,容易緊張。

    她第一次當班主任,比我們當學生的還容易出岔子,我們都很讓著她,甚至可以說各方各麵都在幫襯她。

    “那個...教導主任說既然雨停了,還是到操場上集合,這個話是校長說的...不是我...所以各位同學...請...”她滿臉尷尬,因為太緊張所以句子很沒有邏輯,而且聲音越來越小,“請...讓你們的家長...”

    “餘老師啊!到底要在哪裏啊?”這個時候教室外的大人陸陸續續向小餘老師搭話。

    “我們等很久了,教室裏麵怕是站不下呀?”

    “就是啊,總不能就在這站著吧......”

    “啊...請大家...不要著急......馬上...”她充分暴露自己年輕不經事的一麵,滿臉漲紅說不出話。

    “砰!”教室裏忽然巨響,是拍桌子的聲音。

    紀律委員站在班長旁邊,不知道剛剛是他們倆誰拍的桌子。

    家長們一時被他們氣勢壓倒了,愣在那裏沒人說話。

    “沒事,”班長林小美露出一個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我就是想讓大家冷靜一下。”

    同學們不由鼓起了掌。

    “請注意了!請注意了!”校園廣播及時響起,“各位同學以及家長請在老師的指引下到操場集合,正式開始開學典禮。”

    廣播重複了三遍,大家又嘰嘰喳喳問她在哪裏集合,最後磨磨蹭蹭才在操場找到我們高一(二)班的位置,別的班級都集合得差不多了我們才剛開始集合。

    我們班是最後集合完畢的,紀律和組織基本都是靠幾個班委完成,充分暴露班主任能力不足。

    被全校師生盯著,尷尬,說不出話。

    學生站前麵,家長站後麵,雖然我們總是被教官說“站得和爛茄子插在地裏似得”,但一比較大人們鬆垮歪斜的社會站姿,我們又顯得挺拔又昂揚了。

    社會,社會。

    所以差異都是比較出來的嘛。

    “喂。”旁邊的死胖子張書恒蹭了我一下。

    這死胖子軍訓時就和我站在一起了,特別好吃懶做,軍訓第一天就讓我幫他裝暈倒。

    我幫了,兄弟義氣二話不說就幫了。

    我們約好他向我使眼色的時候我一把把他扶住,然後他順勢倒在地上,我立刻叫教官。

    萬萬沒想到的是。

    他一聲“哎喲”然後兩百斤肥肉瞬間就擊倒了我,我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被壓死。

    而且低劣的騙術也是瞬間被識破,教官罰他一個人圍著操場跑五圈,他跑了一圈半就真的暈了過去。

    偷雞不成蝕把米。

    “幹什麽?”我小聲回道。

    本來不打算回應他,但這個時候校長講話剛剛開始,反正也挺無聊的,我還是決定用死胖子來打發一下時間。

    “你家裏人沒過來呀?”他壓低聲音問我。

    “沒有。”

    “我爸爸過來了。”

    “哪個?”

    他思考著怎麽形容,我偷偷往後瞄了一眼。

    “是不是最胖的那個?就是襯衣扣子快崩開的那個?”

    “對對對,那就是我爸。”

    我差點笑出聲來,整個後排家長最胖的就是他爸。

    “等下開家長會,我爸要是知道我軍訓的時候摸女生屁~股,他會不會打我?”

    “難說。”

    這事情也是軍訓第一天,中午飯的時候。

    我們高中高一學生是不用住讀的,本來中午都得回家吃飯,但是前三天我們要體驗軍隊夥食,所以大家夥都是在學校裏吃。

    跟野炊似得。

    操場中間幾個大桶,每班輪流打飯、打菜。

    我們班分成十二個小組,每個小組六個人。

    我和死胖子在一個小組,處在班級的邊緣,旁邊就是一班。

    一班先去打飯的時候,死胖子旁邊走過去一個女同學,他順手就摸了一下人家的屁~股。

    那女孩一聲尖叫,把所有教官都引來了。

    按他的說法是鬼使神差,我覺得他就是沒事找事,色膽包天。

    於是這次他被罰跑十圈,結果跑了一圈半又暈了。

    “其實你爸應該高興?”我對他說。

    “為什麽?”

    “至少你摸的不是男同學的屁~股。”

    “有道理...才怪!”他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

    哼,真的嗎?

    “難道你還知道後悔?”我冷笑道。

    “後悔啊!重要的是那個女生還不是他們班最漂亮的啊!”

    “嗬嗬。”

    “你看遊露瑩。”

    我望向前排女生,這裏隻能看見她的背影。

    遊露瑩是我們班男生評選出來的班花,還有的人說她要評什麽年度校花榜,剛剛開始軍訓就有好幾個別班的“自稱”校草的男生找她表白,不出例外都被教官收拾了。

    “我其實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遊露瑩,然後鬼使神差就摸了那個女生。”

    “你沒救了。”

    “老實說你不會對她產生想法?”

    老實說當然會,男人就會被“校花”這種生物吸引。

    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雄性生物會從它的生物集群中尋找最優於繁殖的交~配對象,這種尋找往往是複雜的,他們會交互信息,讓信息和雄性集團的本能決定交~配對象的優先級。

    而雄性集團的本能會告訴他們怎樣從外表和社交能力的信息上挑選最優先者。

    信息還擁有差異性和流動性——即判斷事物的範圍在你能接收到信息的範圍內。

    而男性——特別是青少年能接觸到的所有女性最大限定範圍大多數情況在一個學校以內。

    這一段時期又處在青少年充滿荷爾蒙的成長期——於是他們的本能告訴他們學校範圍內的“校花”這種生物是最優秀的交~配對象。

    這種認知將長久影響男性對於交~配對象的選擇。

    簡單點說就是——可愛,想日。

    我剛想回話,就感覺背後站了一個人,立刻閉嘴。

    這個時候到處走動的不是老師就是校領導。

    “你看她的屁~股,哇,手感肯定不得了——牙白,牙白(日語不得了的意思)......”

    “等下我會找你爸爸談一下話。”一句輕飄飄的話從我脖子後麵飄過,吹得我後頸癢癢的。

    “誒?為什......”胖子噎住了。

    小餘老師就站在我們身後黑著一張臉。

    “哇,別呀,小餘老師,我錯了。”

    “你今天說什麽也......”

    “小餘老師你今天真是厲害,一點錯誤都沒犯,不得了不得了。”

    “我......我平時也沒有犯過什麽錯誤......”

    “真是,像小餘老師這樣,可愛又可靠,我怎麽這麽幸運能碰上這樣的班主任!”

    “雖...雖然確實是這樣......”

    “小餘老師溫柔大方善解人意秀外慧中忠貞不渝知書達理美麗賢惠......”

    “夠了夠了閉嘴吧。”雖然這樣說,但她臉上還是非常滿意的樣子,開心得像個奔三的孩子。

    “那......”

    “今天就算了,不找你家長單獨聊天了。”

    “謝謝老師,老師真是......”他張嘴就想繼續溜。

    “別出聲,認真聽校長講話。”

    死胖子立刻閉嘴。

    然後小餘老師就站在我旁邊不走了。

    我感覺她好像有話想和我說。

    “...誒,家長們同樣要把教育工作落實到實處,特別是高一學生的家長啊——這個......”

    校長還在領導席上滔滔不絕,他們領導席頭頂上有個大穹頂,遮風擋雨的,我就在想,要是突然下暴雨他們是不是一滴都不會淋到。

    “嘩——”

    暴雨降臨。

    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校長沒來得及對暴雨做出反應,家長們就一股腦向教學樓湧去,毫無紀律性。

    家長們想的可能很簡單,我又不是學生,憑什麽事事都依著你們,管管學生就算了,還能管到我頭上來?

    連帶著學生們也散了,紛紛向教學樓撤退。

    大軍潰敗,不可阻擋。

    跑得快的人和跑得慢的人在樓梯口擠成一團,但大多數人都在接受暴雨洗禮。

    我無所謂呀。

    反正我已經渾身濕透了,根本不慌。

    遠遠看見校長一陣尷尬,和周圍校部領導討論了一下,還是對著話筒說,

    “大家有序離場,不要發生踩踏事件,接下來注意聽廣播,我們在班上進行開學典禮啊,這個——大家在老師的帶領下......”

    我一個人慢悠悠走在慌亂的人群中,心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愉悅。

    隻見前麵死胖子“哎喲”一聲,一下摔在了水裏。

    他是用滾的,像一個****戰車一樣還翻了兩圈。

    同學們紛紛大笑,操場上便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你為什麽不跑呢?”忽然聽身後傳來女孩子的聲音。

    我轉過身,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站在那裏。

    她瞪大眼睛,盯著我看。

    她渾身也是濕透了。

    我記得她身體特別不好,軍訓請了好幾天假。

    名字叫做......什麽來著?

    “我叫李瑾。”她立刻讀懂了我眼中的一絲尷尬。

    “你們老是記不住我。”她還這樣抱怨著。

    我嘿嘿一笑,“你不是那個老喜歡請假的女生嗎?”

    她點點頭。

    “那你還不趕緊跑,不怕生病?”

    她固執地看著我,“你為什麽不跑?”

    “我啊,”我笑的很燦爛,“我最喜歡下雨了。”

    她一臉茫然的樣子。

    我就隨口一說,並沒有繼續管她,隻是慢慢向教學樓走去。

    她似乎一直跟在我的身後,也不說話,安安靜靜的。

    然後到了教學樓,我又問她,“你家裏人不管你嗎?”

    “你呢?”她反問。

    “我家裏人沒過來。”

    她哦了一聲。

    然後小聲說,“我媽媽也沒過來。”

    之後我們就沒再說話了。

    我們回到班裏時,又見到一群家長又在小餘老師那裏問東問西,搞得她非常混亂。

    最後磨蹭半天,終於決定讓家長進來坐學生的座位,學生都到走廊上去。

    教室裏吵吵嚷嚷不知道在討論什麽,這次沒有班委在裏麵,小餘老師也管不住這些家長了。

    之後校園廣播就開始播放校長那充滿官腔又臭又長的講話。

    “喲。”一個高高帥帥的男生過來和我打了個招呼,然後站在我身邊。

    他是我死黨,名字叫做楊康,我們從小學開始就認識,一直在同一個班。

    他名字和射雕英雄傳裏的楊康一樣,可惜楊康是個反派角色。

    小時候老是有人笑話他的名字,別人笑一次我們就要和別人打一次架,打的架多了,就漸漸沒人敢拿他的名字說事了。

    我們一起趴在走廊陽台上看風景。

    “你爸媽又在國外?”楊康隨口問道,他是知道我家裏情況的。

    “嗯,昨天打電話,說他們剛到西班牙。”

    “他們就不能管管你?”楊康同情地抱怨道,這個也是我想說沒說出來的。

    “沒辦法,他們很幸福咯,那我也隻好裝作很幸福的樣子。”

    “你姑姑也沒來?”

    “哈?她?現在還沒醒吧?我總不能指望一個酒鬼醉醺醺跑過來幫我開家長會,那我算是完了。”

    “也是。”

    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死胖子也靠過來了,氣喘籲籲的樣子。

    “你站著都能喘起來。”楊康樂了。

    “唉,海拔高了,缺氧。”他擦著額頭的汗。

    他扯淡呢,五層樓又不是高原,怕不是嫌樓高了,爬上來這麽久,半天還沒緩過氣來。

    不過班級在五樓也是蠻討厭的。

    “我剛爬上來。”他又補充道。

    啊?都過半個小時了你才爬完五樓?不愧是操場上跑一圈半能把自己跑暈的人才。

    校長講完後是教師代表講話,然後是學生代表,然後又是一大堆校領導講話。

    有副校長、德育處主任、教務處主任、總務處主任等等。

    我們吹了半天牛逼,廣播裏就講了一上午,臨近中午才結束講話。

    講完各班班主任開家長會,小餘老師又集中找幾個家長談了一下,都是些高分入學的學生家長。

    本來約定下午領書,小餘老師看時間還早(十一點還早???),就拖了一會,直接上午領完了。

    等到結束的時候,十二點多了已經。

    外頭還在下暴雨,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小餘老師吩咐明天早上八點到校,開學兩天摸底考試,然後定學號和座位。

    今天周五,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是看到雙休真的泡湯了還是很難受的。

    絕望度+10。

    下午休息,班上的同學們都被領小雞崽子一樣被領回家了,死胖子和楊康和我打了個招呼,很煩,不想和他們多比比。

    就嗯了一聲。

    後來還有幾個家長和小餘老師要什麽東西,就去辦公室了。

    到最後,人越來越少,剩下我和另外一個女生。

    是那個叫李瑾的孩子。

    我們就坐在教室裏等雨停。

    我稍微坐前排一點,靠窗,能看見操場。

    她請假比較多,被小餘老師安排在最後一排。

    又打了一個悶雷,烏雲很重,天色顯得特別暗,我甚至以為黃昏到了。

    黃昏時候雨總該停了吧。

    我忽然意識到,我不回家是因為沒帶傘(很蠢)。

    她也沒帶傘嗎?

    我瞟了一眼門口,那裏還掛著一把粉紅色帶白色斑點的小傘。

    小餘老師畫風應該沒這麽少女。

    隻能是這個叫李錦的女生了,仔細想想,帶一把粉紅色白斑點的病弱少女,畫風還挺可愛的。

    那這個畫風可愛的少女為什麽還不回家?

    我扭頭往回看,她眼神一收,趕緊低頭。

    嗯?剛剛是在盯著我的後腦勺看嗎?

    少女你為什麽在關注我啊?搞得我現在忽然很緊張。

    我翻開一本語文書,裝作認真學習的樣子。

    如果剛剛是我的錯覺,那你現在應該沒有看著我了吧,我可是在認真學習呢。

    心裏默數三二一,猛然一回頭。

    她果然盯著我,被我看得一愣,再次低頭,並且埋得更低了。

    我又回頭認真學習。

    反複再三。

    老這樣玩一二三木頭人的遊戲,我們又不是情侶......

    這樣想想感覺有點害羞。

    但是這種有人盯著看的感覺也很不好。

    想說什麽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空氣就很尷尬。

    就這麽硬生生尬了十幾分鍾。

    又一陣悶雷過後,她終於找我搭話了。

    “嗯...”

    雖然隻是一個聲調,但是心裏還是一鬆。

    “啊?”我露出一個迫不及待的笑容。

    “那個...”她不敢看我的眼睛,“你說最喜歡下雨......”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找的哪個維度的話題,然後我想起來她早上好像找我搭過話?我自己都忘了我說過什麽好嗎?

    茫然臉。

    “其實隻是因為你已經被淋透了,然後已經無所謂淋雨了對吧?”

    懵逼臉。

    哦對了,當時我好像是說過這個,但是您是不是太較真了點?

    “你一上午都在想這個?”

    她點點頭,又趕緊搖搖頭。

    “突然想到的。”

    “哦。”

    我停頓了一下。

    “嗯,你說的也對。”

    我隻好這樣回答,要不然怎樣?“今天的雨兒有點喧囂”嗎?

    隨後而來的是找不到話題的沉默。

    “你不回家嗎?我沒帶傘,我等雨停。”我說。

    “哦...我等我媽。”她說。

    然後我們都不說話了。

    感覺是真的電波對不上。

    複雜的心理活動摻雜著吐槽,又不知道怎麽說出來。

    她也幾次開口,又沒有出聲。

    最不可思議的是,我們就這麽硬生生地又坐了半個小時。

    終於等到她媽媽過來了。

    她媽媽是個和她長得很像的很溫和的中年女人。

    不對,應該說她長得很像她媽媽。

    一眼就看出來了。

    李媽媽走到教室門口,往裏麵看了一眼,我首先向她打招呼。

    “您是李瑾的媽媽吧,她等很久了。”

    我自認為臉上熱情的笑容把尷尬完全掩蓋住了。

    “媽!”她像一隻歸巢的乳燕投入母親的懷抱。

    李媽媽輕摸她的頭,先是道歉,又問了一些開學事宜,李瑾都說了。

    母女又客氣地和我說了很多話,然後準備去辦公室找小餘老師。

    留我一個人在這裏。

    兩把傘都拿走了,也沒跟我客氣一下,借我一把。

    感覺身體很冷,心更冷。

    我就在那裏整理一天——哦不對半天發生的事情,結果一件好事都沒有。

    雨更大了。

    先前是傾盆大雨,現在是全世界就泡在水中。

    歡迎來到海底世界。

    暴雨的降水量達到臨界的時候,仿佛聽不見雨聲。

    所謂大音聲稀。

    下午一點多的時候,雨勢稍稍小了一些。

    小餘老師忽然冒出來。

    “呀!”她吃了一驚,“你還沒走啊?”

    “這個......”我露出花光全部身家買彩票結果一塊錢都沒有中一般的表情(看破紅塵),“發生了許多事。”

    “你是沒傘吧?”她了然道。

    我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那你等一下,老師送你回去,”她靠譜地笑了笑,“核對完這波名單就好了。”

    “好的老師,我在這裏等你。”

    於是她又回辦公室了。

    雖然她第一次當班主任,但是幹的還不錯。

    雖然快奔三了,還沒有男朋友。

    沒事,努力就好。

    雖然之後我又活生生等了一個小時。

    等到雨都停了。

    小餘老師你這個效率,還是不要找男朋友了。

    我笑容僵硬地看向門口的小餘老師。

    “走吧。”她一臉大事已畢的表情,拿著一把大黑傘。

    我跟她出教室,她鎖了門,下樓時還雀躍不已。

    “我和你講,”她說,“我買這麽大一把傘,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親自送學生回家!”

    “哈哈哈你真聰明啊。”我附和道。

    到樓下,看見漸漸放晴的天空,她尷尬地摸了摸傘把。

    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雨早就停了,她的大黑傘已經毫無作用。

    “其實,等下可能還有雨,”她無力地解釋著,“有備無患嘛。”

    “嗯嗯。”我還能說什麽呢?

    小餘老師帶我出了校門,很自然地左轉。

    等等,你家往這邊走嗎?可是我家住那邊啊!

    “小餘老師?”我不由出言叫住她。

    “嗯?”

    “您是要送我回家是吧?”

    “是啊?”

    “你不先問我住哪裏嗎?”我指了指反方向,“我住那邊。”

    “我我我...我當然知道!你住在幸福安心小區對不對!”

    “欸?”確實是這樣。

    那你知道為什麽還要向左轉?因為地球是圓的嗎?接下來我們要環遊世界?

    “我們先去那邊,因為...因為我們要先吃飯!對!老師請你吃飯!”

    “嗯,”我露出備胎男二號寵溺智障瑪麗蘇女主一般的眼神,“你開心就好。”

    小餘老師很別扭地帶我到了一家學校附近的高檔餐廳,似乎是為了挽回剛剛失去的尊嚴。

    智商不夠鈔票來湊嗎?這樣想確實沒錯,但是一個普通高中老師的工資......

    “小餘老師?”

    “嗯?”

    “看不出來你已經被包養了啊?”我打趣道。

    “啊?為什麽?”她一臉“你不要惡心我我打你哦”的表情。

    她的表情非常——真實。

    “這樣看來...”

    我立刻意識到了三件事。

    小餘老師還是單身。

    小餘老師家裏其實很有錢。

    小餘老師是一個雖然家裏很有錢但是非常有理想非常有主見願意為了教育獻身的內心溫(粗)柔(枝)細(大)膩(葉)的大齡女青年。

    “小餘老師。”

    “嗯?”

    “我們結婚吧。”

    “?????”

    當然,我隻是開了個玩笑。

    這是個法式西餐廳,優雅,昂貴,並且需要預約,當然小餘老師出示了一張銀色小卡片之後就沒有什麽問題了。

    在一家優雅昂貴的西餐廳隨隨便便掏出一張VIP會員卡的隱藏富二代。

    這更加堅定了我要和小餘老師結婚的念頭。

    我們挑了一個靠內的很舒服的座位,不遠處有個紮馬尾的女侍應生在拉小提琴,不是世界名曲,而是流行音樂改編的爵士。

    一個金發的外國侍應來幫我們點餐,小餘老師為我們點了兩份牛排,我也很熟練地【用法語】點了濃湯、配菜和甜點。

    我想要紅酒,然後被小餘老師嚴厲地批評了,給我來了一杯沒有酒精的雞尾酒。

    “欸?你還懂法語?”小餘老師後知後覺地問道。

    “不然呢?”我眯了眯眼,“難道你準備我過來後出一個大糗?像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正太一樣被你嘲笑一番?”

    她眼睛瞟向別處,“沒...沒有的事。”

    這麽心虛?我心下一緊。

    “你不會還想著手把手心貼心地教我西餐的禮儀、吃菜的順序、怎麽用刀叉、還要‘張嘴,啊——嗯’這樣......”

    我做出一個喂食的動作。

    她麵色僵硬地看向天花板。

    “該死,原來你是個正太控嗎?”

    她的表情好像在說“你說什麽我聽不懂”,但是她額頭的汗珠卻出賣了她。

    我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竟然有如此心機,是我對成年人的套路不太熟悉。

    先是用迷糊老師的偽裝騙取懵懂學生的信任,然後用溫柔美麗大姐姐的外貌吸引著散發著雄性荷爾蒙、對青澀難懂而又沒有結果的師生戀帶有美好憧憬的天真小男生。

    “小餘老師。”

    “...嗯?”

    “我覺得是我太孟浪了一些,可能我們並不太適合,結婚的事情還是先放一放吧。”

    “欸?????”她的表情好像被告知生日宴會被取消的小女孩一樣。

    “啪!”

    正當我心中稍稍出現一絲愧疚感的時候,餐廳中突然傳來玻璃被用力摔到地上的巨響。

    食客都驚訝地抬起了頭,女侍應生嚇得小提琴都摔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摔壞沒有。

    聲音不是我們發出來的。

    餐廳的中央,一個女孩正站在桌子旁怒吼。

    “你以為這個世界按照你設想的方式運行嗎?你以為事情永遠都如你所願嗎?”

    被怒吼的是一個中年男子,眾人的視線如同針刺刀割使他滿臉羞紅。

    “瑩瑩,先,先坐下。”他趕緊去拉那個女孩。

    女孩卻甩開他的手,跑出了餐廳。

    “瑩瑩!瑩瑩!”中年男子趕忙追了過去。

    “啪啪啪...”正當眾人滿臉懵比的時候,我卻鼓起了掌。

    眾人更加懵比地望向了我。

    “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忘年戀啊!”我有感而發道。

    “你怎麽知道是忘年戀?”小餘老師哭笑不得地看著我。

    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當然是因為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啊。

    那個馬尾女侍應撿起小提琴,似乎並沒有摔壞,她檢查了一下,隨後拉了一首《天空之城》。

    悠揚的曲調緩和了現場的氛圍,議論紛紛的食客漸漸安靜下來。

    我的【沒有酒精】的雞尾酒送上來了,它酸酸甜甜,一點【酒精】的味道都沒有。

    “小孩子不能喝酒!”小餘老師無視我的怨念強調道。

    “那你說他們除了包養和被包養的關係,還有別的可能嗎?”我咪著吸管淡淡地問道。

    “那是你的同班同學,遊露瑩,那個男人是她爸爸。”

    “欸?”出乎意料的轉折。

    剛剛沒有注意,遊露瑩不是那個,我們班的班花什麽來著。

    吃個飯也能碰到,真是巧了。

    想不到班花還有這種不為人知的一麵啊。

    那我是不是可以偷偷地威脅她“不想你家裏的事情全校都知道,就乖乖聽我的,桀桀桀桀桀桀......”“想封住我的嘴,那得看你的‘表現’了。”“不乖乖聽話的話,大家都會對你家裏的醜事指指點點哦?”諸如此類的話。

    我心裏想著齷蹉事情的同時,小餘老師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遊露瑩的事。

    “她爸爸想讓她去美國留學,她又不願意。這也是因為她媽媽,啊,她父母離婚了,男的是個負心漢,在美國找了小三。哼,該死的臭男人,果然還是高中生比較可愛,又純情又健康......”

    我了然點點頭,但是又覺得哪裏不對。

    “老師知道你家裏也有很多問題,你家裏隻有你一個人,沒事,有老師在。生活上什麽問題都可以來問老師,生理上也是,高中生嘛,嘿嘿......”

    “等一下,你怎麽知道我家裏沒有人?”警覺,還有那個暴露本性的“嘿嘿”是怎麽回事。

    “老師當然把你們每個男生的底細都調查得一清二楚,這是一個班主任應該做的......嗯?你掏手機做什麽?......喂等一下別報警啊!”

    最終,我還是沒有報警,小餘老師在我嫌棄的目光中渾身不舒服地吃完了這一頓飯。

    吃完了小餘老師要送我回家,付賬的時候我偷偷看了一眼賬單,似乎是四位數的。

    女侍應生還在努力拉著小提琴,人們談笑著安安靜靜吃著美食。

    那些一如既往的日常滲透在人的身體裏。

    我不會知道下一瞬間日常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如同災難發生前一瞬間,對於未來懵然不知的人們。

    也許下一瞬間,人生的軌跡猝然急轉。

    【天空,背棄我們。】

    我們走出餐廳,一如既往卻又非比尋常的世界。

    天空不是平時的天空。

    理所當然的事物假若產生劇烈的變化,會帶來怎樣的視覺衝擊?

    就好像每天醒來後熟悉的天花板,衣櫃裏熟悉的衣物,書包裏熟悉的課本諸如此類在記憶中留下深刻印象的事物。

    假若它們挑戰理性,背離感知,產生了讓人懷疑是世界變化了還是自己瘋了的念頭。

    天花板變成了血盆大口,衣物伸出觸手搖擺探索,書本猛然咬住你的手臂。

    當頭一棒般的衝擊。

    我如此毫無防備地走出餐廳,毫無防備地看向頭頂。

    一片帶著千萬種色彩的斑斕天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