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無垠大地上，無限延伸的草原。

    我指向雲端。

    雲層累累疊加，變化萬千。

    以手左為界，一動能穿越紛雜萬千世界，跨過四大洋，翻過五大洲。

    以手右為界，一動能橫行瑰麗寰宇天地，飛躍三千界，直上萬重天。

    那是天之雲組成的一對翅膀。

    它能延伸到無限遠處，覆蓋整個世界。

    “這是飛翔在夢境中的翅膀，我賜予你。”

    我對公主說。

    她穿著血紅的鎧甲。

    拿著劍與盾。

    發絲隨著草原的季風飄舞。

    她傻傻地看著那巨大綺麗的雲之翼。

    今夜的夢境將會是漫長的。

    當皇宮建造完成，鐵匠大師也將屬於公主的鎧甲打造完成。

    血色的裝飾，充滿力與美的鋼鐵造型，又沒有遺漏為女性穿戴者所保留的細節。

    公主將它命名為【血祭之甲】。

    但公主剛剛穿上它，就要換上公主裙。

    皇後要退位，將皇冠交給她。

    公主逃了。

    她穿著鎧甲、拿著劍和盾。

    遠離了城堡。

    像一個自由的騎士一般。

    一身血色的騎士。

    她向我祈求自由，我就給她翅膀。

    雲之翼如同狂卷的風暴和雷霆延伸到她的肩胛。

    她驚奇地看著背上流動的雲氣。

    它能無限延伸，並隨心而動。

    “但自由或許能幫你逃離魔王，並不能幫你打敗魔王。”我說道。

    她點了點頭，舉起手中的雙手長劍，並輕易地當作單手劍使用。

    “去打敗魔王吧。”她雙翼煽動，卷起激烈的風暴，雙腳離開了地麵。

    我打了一個響指。

    雲之翼瞬間消失，她摔倒地上。

    “打敗魔王要靠你自己的力量，雲之翼能輕而易舉地帶你找到世上的一切，這是不對的。”

    她苦惱地摸摸頭。

    “那我怎麽去討伐魔王？”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騎馬吧。”

    她搖搖頭。

    “騎馬會變成羅圈腿。”說著用手比了個圈。

    “......”

    尋找魔王的旅程是步行。

    空無一物的草原連牧民都如此稀少。

    她在草原上找到牧民，問牧民：“魔王在這裏肆虐過嗎？”

    牧民說沒有。

    “那麽魔王現在在哪裏呢？”

    牧民回答：“聽說在田地裏肆虐。”

    於是騎士向著田地奔跑。

    田地繁忙而有序，隻有稻草人折斷的痕跡。

    她在田地上找到農夫，問農夫：“魔王在這裏肆虐過嗎？”

    農夫說沒有。

    “那麽魔王現在在哪裏呢？”

    農夫回答：“聽說在大海邊肆虐。”

    於是騎士向著大海奔跑。

    大海總是懶洋洋的，連漁夫補網的樣子都是懶洋洋的。

    她在大海邊找到漁夫，問漁夫：“魔王在這裏肆虐過嗎？”

    漁夫說沒有。

    “那麽魔王現在在哪裏呢？”

    漁夫回答：“聽說在高山上肆虐。”

    於是騎士向著高山奔跑。

    高山如此慷慨，使樵夫獲得木材，使獵人獲得野獸。

    她幫樵夫拖動一根根巨大的樹幹，幫獵人把壯碩的野獸開膛破肚。

    她問樵夫和獵人：“魔王在這裏肆虐過嗎？”

    樵夫和獵人都說沒有。

    “為什麽我聽聞魔王在四處襲擊人民，當我四處奔走，卻沒有見到魔王肆虐的痕跡呢？”

    沒有人回答她。

    她隻能憤怒地向著天邊奔跑，跑累了，躺在草地上休息。

    我走到她身邊。

    “你為什麽生氣？”

    “人們在說謊。”

    “為什麽？”

    “因為魔王在草原上肆虐過，所以草原上沒有牛羊，隻有牧民。

    因為魔王在田地間肆虐過，所以稻草人折斷，農夫又要重新耕種毀壞的田地。

    因為魔王在大海邊肆虐過，所以驚走了魚群，漁夫隻能懶洋洋地在海邊補網。

    因為魔王在高山上肆虐過，所以樵夫能輕鬆地獲得巨大的樹幹，獵人能簡單地取走凶猛的野獸。”

    “嗯。”

    “可人們為什麽放任魔王帶來災禍？為什麽不願意指正、阻止他呢？”

    “或許人們受到魔王的威脅而畏懼魔王、或許人們並不認為自己受到了傷害、或許人們在魔王的肆虐中得到了利益。”

    “那我就要一個人對抗魔王！”她站起身來。

    “你要怎麽做？”

    她無言地奔跑起來。

    她要追上風的速度，她要趕在風暴摧毀一切之前阻止風暴。

    她不知疲倦地奔跑，如同一個人守衛整條邊境線的士兵。

    最終，她終於咬住了魔王的尾巴。

    魔王從土地上翻卷而過，化為黑色的龍卷風。

    她斬向魔王，魔王身上分裂出無數的魔物。

    魔物無窮無盡，組成血肉之牆擋在她的麵前。

    她費勁千辛萬苦打破血肉之牆，魔王已經不知去向。

    她再次無言地奔跑起來。

    她心中想著，再快些，再快些。

    如果在災禍發生之前。

    如果我能越過一切阻礙。

    於是風纏繞在她腳上，於是大地祝福她。

    於是水與火化為有形之物，變為了她的足具。

    她腳上出現了能跨越風與土與水與火的寶靴。

    她的速度能超越一切。

    其名為【無限超越】。

    她輕而易舉地超越了魔王而等在了魔王的前麵。

    在魔王感到畏懼之前，就斬斷了黑色的颶風。

    甚至沒有人能察覺到她已經出劍。

    黑色的颶風已經碎裂，消失無蹤。

    “我成功了，我殺了魔王。”她麵色沉靜。

    “對，你殺了魔王。”我確認道。

    “我殺了現在的他，卻無法改變他存在過。”

    “對，”我肯定她的話，並且告訴她，“你殺了他，但也翻開了真實。”

    從她撕開的魔王之風，世界的外表也被撕裂。

    包裹書本封麵的封皮被撕開，露出真正的書名。

    世界的真實****地展現在她麵前。

    被魔王的鮮血浸染的世界，充斥著嘲笑、謾罵、可悲、刻薄、屈辱、惡劣、哀痛、懊惱、卑鄙、殘暴、猙獰、詛咒、暴躁、淒涼、憎惡、苦楚、下賤、鄙薄、不甘、猜忌、惶恐、慚愧、戲謔、沉鬱、癡愣、叱責、仇視、動搖、狂躁、咒怨、惡毒、激憤、刺殺、毒殺、咒殺、鞭殺、悶殺、軌殺、淹死、吊死、燒死、摔死、凍死、病死、餓死、**、**、**、**、**、**、【？？？】、【？？？】、【？？？】、【？？？】、【？？？】......

    不被期待的、無法形容的負麵世界。

    “這就是真實的夢境，這就是真實的心情。”我輕聲細語。

    撕開了真實的她麵容陰暗，眼神沉重。

    她手中的劍不斷顫抖。

    “不麵對真實，就無法超越他的陰影。”我又輕聲說道。

    然後等待她一點一點找回勇氣，一絲一絲獲得目標。

    她觀察著真實的世界，隻有灰色的世界。

    隻存在她的情緒，被情緒化的世界。

    被虛假的荒涼包裹、仿佛渡上色彩、似乎獲得新生、曾經以為超越了自我的一場噩夢。

    她閉上眼睛，無數不潔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

    似曾相識的麵孔撕開虛偽的麵具，裏麵都是張牙舞爪的怪物。

    血管暴露在外，脂肪粘著著斷裂的肌肉，沒有內髒又沒有眼耳口鼻的怪物們向她靠近。

    她的口中發出尖嘯，猛然睜開雙眼，雙手揮劍。

    所有怪物在瞬息之間被斬為無數道碎片，化為血水。

    那血水中又爬出隻剩下碎片、黏著著血漿的怪物。

    她再次呐喊、揮劍。

    血漿化為了血粉，血粉中又爬出血團。

    她呐喊、揮劍、呐喊、揮劍。

    直到嗓子都喊啞了。

    直到世界滿是一片血海。

    那些殺不死的怪物們。

    即使生物分解成細胞、細胞分解成肽鏈、肽鏈分解成原子、分解成分子、分解成誇克、分解成粒子、分解成弦——分解成無法定義、無法組成世界根本的東西——

    也無法阻止它們存在。

    直到她放棄。

    直到血海蠕動起來，漸漸把她淹沒。

    漸漸把她包裹起來。

    她無法反抗。

    因為那就是她本身。

    那是他的影響。

    那是父之血。

    然後世界終於融化在一片血海之中。

    ......

    “但你卻不想放棄。”我在她耳邊說道。

    她不屈地睜開眼睛。

    即便模糊不清，她還是全力向前看，向遠方看。

    她對自由的向往，對未來的向往，對世界上一切美好事物的向往。

    終於那向往變為守護自身的勇氣。

    “身處陰影中，所以向往光明。”

    所以世界上的一切美好會祝福她，向她獻上讚歌。

    她對自己的守護變為了她的頭盔，這頭盔使她能擺脫迷惑，驅除幻象。

    其名為【真實守護】。

    於是她看穿了這夢境。

    她能看見這夢境是她的現在，她的心。

    她能夠觀察並直視自己。

    她能看見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道路。

    她對的、錯的、好的、壞的，多麵的自己。

    她檢視自己。

    如同讀一本日記、看一場老舊電影。

    我們坐在這個電影院。

    吃著爆米花，喝著可樂。

    這個腦中的電影院，隻有兩個觀眾的電影院。

    人氣慘淡，準備關門大吉的電影院。

    “準備好麵對了嗎？”我用習慣吸著可樂。

    “嗯。”她吧唧吧唧吃著爆米花。

    “那開始吧。”

    我用遙控器按了播放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