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的積雪淺了一層，夜風驟起，紅梅零落如雨，白子寒迎著夜色起身，最後在一株紅梅下駐足，目光剛好對視上前來的若魂。

    若魂正訝異白子寒大半夜在院落做什麽，白子寒已側過身往後走，身後剛好擋住坐著的封辛。

    而桌上赫然擺著契約紙、刀和筆。

    “若兒，將東西收拾一下就送封公子走罷。”白子寒路過若魂身旁，淡淡一句。

    若魂快步走到封辛麵前，抽起契約紙，其上已經寫下了封辛的願望：“阻止玉妍魂魄消散。”

    其旁，赫然滴著嫣紅。

    “怎麽回事？主人不是不需要凡人魂魄麽？封公子，發生了什麽？”

    “並非是你主人不同意，而是我想通了。”封辛心底比誰都清楚。他端起沉有月色的酒，那夢中的紅豔瞬間落了滿身，也落入他剛剛手執的那隻翡翠杯中，激起空靈細響。

    過去的三個月裏，不是無厘頭的拖延與打鬧，封辛一直在反抗和掙紮，可看著無法改變的事實，他最終想通了一件事。

    這件事，他在離開的雪山的一路上，一點點告訴了送他離開的若魂。

    封辛一直記得自己初遇玉妍那日。

    應當是個冬日，他的爹爹從外頭抱來一個女嬰，笑眯眯地對他道終於找到能幫我兒度過劫難的孩子。

    年幼的封辛不懂爹爹在說什麽，隻是常聽獵妖師說自己二十二歲時會有一場大難，他靠近幾步看著女嬰，愣愣地想了想，回道：“她這麽小，怎麽救我？”

    封老爺笑笑，旋即將女嬰交給身旁的獵妖師：“孩子我找到了，接下來就交給你們培養。”

    封辛從沒看過爹爹如此開心地笑，也跟著覺得女嬰的到來是一件好事，對她產生最初的好感。

    梅花花期剛過，飄飄搖搖落下，積了一抹紅在女嬰的臉上。

    後來，女嬰被賜名玉妍，意思是不知名的救命藥，她被當做封辛的貼身護衛培養。

    封辛比玉妍年長五歲，許多事聊不到一塊，於是通常時候玉妍隻是愣愣地跟在他身後，也不膩煩，覺得時刻和封辛在一起就能保護他。

    一日一日，玉妍功夫的進步遠比封辛快，在她十五歲時，功夫就遠在封辛之上。她知道，想要久久留在封辛身邊，就必須不斷提高自己的功夫。

    一日一日，封辛也明白了玉妍存在的意義，為的僅僅是一個他二十二歲時遭受劫難的預言。他也曾問過玉妍：“以你現在的功夫，完全可以逃出封府，過上尋常女孩的生活。”

    玉妍回應他的是不可理解，她的世界裏，似乎活著的目的僅有一個，便是陪伴封辛。她看著他的目光，是困惑與驚恐，好比是在奪去她的性命一般。

    “罷了，我不過是說說，看你功夫了得，字卻不認識幾個，今日起我便教你認字罷。”封辛笑了笑，第一次覺得身旁的玉妍是那麽遙不可及。

    隨著封辛愈發臨近二十二歲生辰，封府內的獵妖師也多了起來，氣氛變得愈發緊張。玉妍在封辛房中打地鋪，白天黑夜一刻都不離開封辛。

    頭一晚時，封辛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最終反坐起身，隔著簾子對玉妍道：“其實你不必如此，生死由天，我多活幾年少活幾年都一樣，不需要你救。”

    玉妍背靠著牆坐起，執著道：“封公子你錯了，玉妍從小就被告知，若不是當年被封老爺從雪地裏救起，我早就凍死在雪地中。”

    “照你所說，你從來沒將自己的生死當一回事。”其實這點封辛早就發現了，玉妍和尋常女子都不一樣，她不僅無父無母被當做工具一般培養，還有一些不同於常人的能力，比如身上的溫度比常人高一些。若不是玉妍從小被如此教育，將她丟在林中任由她自己長大，變成妖物都不足為奇。

    關於這個想法，封辛沒有同玉妍提過。

    “從來沒有。”玉妍定定回答。她低頭擺弄著佩劍，完全沒有看到封辛正睜著清冷的眼看她，那雙眼如一方幽深的沼澤，連光陰亦無法從中穿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