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正忙於幫貝都因人和貓族重建家園的時候，埃德蒙傳訊息給我，讓我打開導航器引導他的小飛船著陸。

    “報告通過了，聯邦外星海管理委員會讓我通知你參加一個聽證會。”他在訊息末尾告訴了我他這次專門乘小飛船著陸的原因。

    ……

    “我是來接你的，去我的運輸艦上吧，在那兒接受聽證。”在小飛船未熄滅的引擎刮起的大風中，他一邊擺手示意讓我上船一邊說。

    “為什麽不就用通訊站的信道？”我一邊低頭鑽進船艙，一邊問道。

    “信道不兼容，還有，密級的原因。”埃德蒙解釋道。

    我們很快返航到定位在恒星軌道上的運輸艦。

    登艦之後，埃德蒙一邊拉著我的手，一邊勸我放棄自己的主張。

    “原住民自有他們的發展軌跡，隻要不幹預到能源礦的生產，你管他們幹什麽呢。”埃德蒙勸道，態度和藹。

    “情況特殊，一個種族的生存危在旦夕，我不能置之不理。”我一邊跟著他在長長的走廊上前進一邊說。

    “這是你哥哥托我帶給你的。他希望你在進入聽證會現場前打開看看。”

    埃德蒙把一個微投影硬盤交到我手上。

    我按下播放按鈕，哥哥的頭像在硬盤上的空間顯示出來，還有聲音：“李奕，你就是愛自作主張，在家的時候就是這樣，你現在……”

    沒等影像播放完畢，我就按下了關閉電源鍵。

    “你不聽聽他說些什麽嗎？興許對聽證有用。”埃德蒙說。

    “不用了，我心裏有數。”我說道。

    走廊盡頭，是駕駛室外的休息間。

    用指紋識別打開艙門之前，埃德蒙盯著我說：“就是這裏了，做好準備了嗎？”

    “嗯。”我點點頭。

    門開了。

    投影牆上，顯示的是聯邦政務大廳內一處會議室。委員們坐滿了對麵的嘉賓席，在他們對麵，一張孤獨的椅子擺放在房間的正中央。

    “請坐”，委員中最靠右的書記員說道。

    我坐下。

    “首先，我必須向你，李奕，宣讀召開本次遠程視頻聽證會的原因和流程。如果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隨時打斷我的講話。”視頻牆上字幕顯示，正在講話的這名坐在最左邊的女聽證官名字：凱瑟琳女士。

    她大約有五十來歲的樣子，塗著禮節性的口紅，拿著稿子念的時候會用右手扶著金絲邊眼鏡。

    在她念稿子的時候，我一次也沒有打斷她。但是在她念完以後，我說：

    “我已完全明白本次聽證會的目的和意義。

    也非常清楚的理解本次聽證的結果關係到我的職業生涯存續。

    我承認我意識清晰，並且，我會對我從現在開始說的每一句話負責。”

    老太太抬起頭來，拿藏在金絲邊眼鏡後麵的眼睛盯著我，仿佛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在聽證會上這麽表述似的。

    我看到，聽證嘉賓中有人在互相低聲耳語。

    “好的！我認可你的態度。現在，聽證會開始。”凱瑟琳女士朗聲說道，竊竊私語的人群馬上安靜下來。

    他們提的問題很多，我看的出來，委員們對此次聽證會是做了準備的。

    ……

    “關於扶持原住民的問題上，我仍是強調我的觀點，知識是用來傳播的，不是用來封鎖的。蘋果你一個我一個就少了一個，而知識你一份我一份就多了一份。而價值也就在此產生了。”

    “那麽安全呢，安全性如何保證？”

    “我覺得星際聯邦在外星海事務上的態度太過保守。”

    （此言一出，對麵一片嘩然。）

    我仍堅持說道：“安全永遠是相對的，我認為，基於信任基礎上的安全，才是可靠的安全。基於相互防範基礎上的安全，永遠有漏洞可以鑽。”

    ……

    雙方你來我往，在是與非的問題上爭論聲一波高過一波。

    “那目的呢？”凱瑟琳女士又拿金絲邊眼鏡後麵的眼睛看著我說：“你這樣做的出發點是什麽？”

    現場立刻安靜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我，似乎認為我絕對無法再用自己的方式去據理辯駁。

    “目的是為了做我自己。”我回答道。

    “什麽啊？你聽得懂嗎？”

    “不明白，這家夥是想表達什麽意思？”

    ……

    對麵議論之聲四起。

    我說道，朗聲用話語蓋過對麵的議論聲。

    “人之所以為人，必定是報定一些信念的。而我，絕對不會看到任何一個有靈性有前途的種族，因為愚昧和自私毀了自己。他們或許做不到像人類一樣發達。但既然宇宙生出了他們，就必然為其準備了屬於他們自己的生存位置。”

    “於我而言，我在這兒待了三年了。三年來，我每天都跟原住民打交道。我不覺得像我這樣的人，一個把資源從別人的家園掠走的家夥。值得去做他們的上帝。配得上對他們生殺予奪！”

    一片沉默。

    過了很久。對麵才傳來凱瑟琳女士的聲音：

    “好了，你先回去吧。聽證結論會在十五個工作日內發放到你的手上，在聯邦對你的工作做出下一步指示之前，請你堅守自己的崗位。”

    我出門，不知為何，臉上含著淚水。

    ……

    “怎麽樣，他們公布了結果嗎？”埃德蒙候在門外，他拉住我說。

    “不知道，要等十五個工作日。”我回答。

    “哦，那好。我先送你回去。”他說。

    可能是看出來了我心情不佳吧，埃德蒙一路上也沒有像以前一樣那麽健談了。

    臨別的時候，他說：“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別去想那些事了。”

    我點點頭。

    “說實話，還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星際觀察員。”埃德蒙自嘲似的笑笑。

    “別人誰不是能躲則躲，唯恐麻煩惹上身。對待原住民，他們能哄則哄，能騙就騙。”

    埃德蒙自言自語般說道：“但我覺得，你進門的那一刻還挺帥的。哈哈小夥子！”

    我抬頭看一眼他，發現他的眼中居然也噙滿淚水。

    我能理解他，在這個世界，誰人不知道外星海的工作辛苦。

    多少個無人陪伴的孤獨日夜，多少個難題纏身的危機時刻，都是星際觀察員們和運輸委員們獨自承受著過來的。

    來自聯邦的指令永遠是那麽機械：“請回傳能源礦生產數據”、“請匯報生產設備耗損情況”、“請等待原地不動等待救援”……

    冷冷冰冰毫無生氣。

    “不幹也罷。嗬嗬，鳥工作，錢掙不了多少，淨是些破事……”

    我聽他抱怨著，明白他數十年來在生產一線崗位上所經曆的滄桑遠非我所能想象。

    我不禁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