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衝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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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完全偏離了預想軌道。

    一般情況下,被拆遷者是守方,拆遷者是攻方,絕大多數爭執、打鬥都發生在拆遷區域。這一次鎖廠片區的拆遷工作稍有不同,拆遷者剛剛開始進攻,被拆遷者便發動了反擊。

    3月10日,大河壩街道工作人員來到鎖廠,要求按協議進行搬遷,並開始在樓房牆上刷上“拆”字。工人們很快聚集起來,圍住大河壩工作人員,雙方發生肢體衝突。幾名工作人員挨了揍。

    3月11日,有幾名不願搬遷的工人在菜市場買菜時,被不明身份人員毆打,有一人大腿中了刀,其他幾人被打得鼻青臉腫。

    3月12日,鎖廠工人開始重新穿上老工廠的製服,非鎖廠工廠人員,一律不能進廠。鎖廠工人內部也發了小規模衝突,有十幾人挨了打。這些挨打者皆是在省兩會期間參加上訪的積極分子,在鎖廠沒有倒閉前,多數都有一官半職。另外還有部分參加上訪的鎖廠員工在廠區外有住房,僥幸逃脫了工人們的拳腳。

    這些衝突發生在小河壩轄區,是整個城市的邊緣地帶,相關信息進入公安局,沒有上報到市委市政府。

    3月15日,南方非典形勢嚴峻起來,世界衛生組織將此疾改稱為“嚴重急性呼吸係統綜合征(SARS)”。此時,山南省沒有非典,整個氣氛是外鬆內緊,雖然沒有大規模動員,但是各地都將注意力轉向了非典。

    上午十點,從各條街道湧出了不少穿著鎖廠老工作製服的老工人。他們不吵不鬧,從不同街道朝著市委市政府大樓聚集。

    市委前麵是麵積不小的市民廣場,十點鍾開始出現工人,十點十分就聚集了好幾百老工人,十點二十分,廣場聚集了上千名工人。

    這些工人沒有任何破壞公共秩序的行為,安靜地坐在廣場上。

    市委小會議室正在傳達省委關於處置非典的相關會議精神,市委辦公室副主任走到市委書記身邊,低頭說了幾句話。市委書記立刻站了起來,走向陽台。站在陽台上,他清楚地看到大樓前麵市民廣場有大片灰色。

    市委書記臉色異常嚴峻,道:“這是怎麽回事?”

    市委辦副主任道:“我們同誌去詢問了,是鎖廠工人,人數至少上千,他們要求與市委市政府對話。”

    市委書記吩咐道:“請所有領導都來看一看。”

    所有市委領導都來到陽台,看到市民廣場灰蒙蒙的人群,嚇了一跳。

    市委書記用威嚴眼光掃視高州最核心的領導,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們要永遠記得這句話,要永遠敬畏人民的力量。”

    黃德勇市長取下眼鏡,暗自歎氣。

    接下來整個市委放下手中工作,緊急行動起來,一是通知南城區立刻到市委;二是公安機關做好備勤,隨時可以到達市委;三是請以前鎖廠領導來到廣場,做勸解工作;四是請工人代表到市政府辦公室,市委市政府聽他們的訴求。

    經過鎖廠工人們的現場推薦,蒲小兵、小團姐等五位代表走進市政府辦公室。今天來到廣場的工人都是被蒲小兵等人暗中組織起來的,以前最活躍的、代表鎖廠的那些人都知道事情鬧大了,迫於壓力,閉門不出,不敢在廣場邊來露麵。

    自從工人們開始與大河壩政府發生衝突以後,江洪峰就意識到大事不好。從鎖廠破產到現在,接近七八年時間,鎖廠工人們由一個有組織的集體變成了真正的一盤散沙,為了生活,各人顧各人。這一次危房改造成了一個導火索,點燃了工人的怒火,讓一盤散沙的工人們重新聚了起來。

    江洪峰看到全廠工人穿上老製服,不是覺得工廠重新崛起,而是感覺害怕。

    12日那天,最基層的工人們來到以前的中幹樓,將自己的幾個鐵杆兄弟叫出來問話,個別人還挨了拳腳。江洪峰在南城建築上班,沒有與工人相遇。他不敢回廠區,躲到兒子江波濤家裏。他原本準備到南州親戚家避一避風頭,沒有料到南州那邊正在開展防治非典工作。南州親戚講明了情況,這個時候凡是外人進入社區,肯定要被隔離,明確希望他不要來。

    耽誤了兩天後,江洪峰無意中得知大部分工人都將要到市政府,嚇得膽戰心驚,立刻來到兒子江波濤家裏,準備讓兒子送自己回老家隔房兄弟家裏避風頭。

    江波濤到單位去點了卯,以給父親看病為理由,請了半天假。正準備離開時,又被一件推托不了雜事纏住了腳,到了十點半,這才開車回家,準備送父親到農村老家。

    車行至街道上,前麵一群人擁擠在一起,堵住了去路。江波濤不耐煩地按了幾聲喇叭。這幾聲喇叭提醒了行人,有人過來敲窗,道:“前麵有人打架。”

    江波濤從單位出來,身穿警服,開著警車,沒有辦法推托。他下了車,分開人群,吼道:“幹什麽?都住手。”

    挨打的是鎖廠以前的陳副廠長。鎖廠破產以後,這位陳副廠長便在外麵住生意,平時基本不和鎖廠的人接觸。他生意做得挺不錯,日子挺滋潤,將鎖廠丟在腦後,警惕心不免下降。今天看到了許多穿鎖廠製服的工人走在街上,陳副廠長不免好奇,湊了上來。這位副廠長在職期間,便是工人口傳的“貪官”,今天鬼使神差地湊到了工人隊伍前,幾句話不對,便挨了工人憤怒的拳頭。

    工人們見到了警察,便停了手,閃在一邊。

    這位副廠長認識江波濤,捂著臉,來到警車前,希望熟人討個公道。江波濤哪裏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捅這個馬蜂窩,敷衍道:“陳廠長,你先回家。現場人太多,改天處理。”他一邊說,一邊拉開車門,準備上車。

    副廠長眼尖,在江洪峰兒子拉開車門時,一下瞧見了坐在車裏的江洪峰,大聲道:“江廠長,你眼睜睜看著我挨打,都不下車。”

    陳副廠長在工廠破產後,便從不在廠區出現,從不參加鎖廠的事,已經被工人淡忘了。但是江洪峰是一把手廠長,住在廠裏,在危房改造工程中又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成為工人眼中的敵人。

    聽到“江廠長”三個字,群情激憤的工人們便圍了過來。

    車門被拉開,無數人吼道:“江洪峰,你龜兒子出來,說清楚。”

    (第一百七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