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灰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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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琳很想現在就找到林東權、將一切快刀斬亂麻地解決掉,但監控儀上的鏡頭尚未停止搜索,“阿格斯”也沒有徹底崩潰——除了繼續等下去,他們別無選擇。

    護住受傷的左肩,她稍稍調整坐姿,語氣隨意地問:“萬景台革命學院招收的都是烈士子女吧?”

    李正皓沉浸在回憶中,難得卸下防備,點頭道:“沒錯。”

    “怎麽聽你說的,像是擇優錄用一樣?”宋琳挑眉。

    男人歎了口氣:“再優秀的血統,也敵不過貧窮和饑餓。90年代初,朝鮮的青少年死亡率很高,學院的訓練任務很重,更不能冒險招收病秧子。”

    她噙眸,努力地在回憶裏搜索:“我聽說過,朝鮮擁有世界上規模最大的童軍部隊。”

    “先軍政治嘛,全民皆兵而已,又不可能真的讓孩子們上場打仗。”李正皓長腿微曲,手肘搭在膝蓋上,打趣道:“再說了,你憑什麽確定我血統不純、沒有資格進入萬景台革命學院?”

    宋琳抬眼,直視那雙灰色的瞳孔,言下之意再明確不過:“這還用問嗎?”

    李正皓笑起來,長指拂過自己的眼瞼,似無奈似歎息:“眼睛,對吧?”

    如果說高個子、白皮膚對於東亞人種來說還算正常,細密柔順的發質也並非罕見,那麽一雙淺色的眼睛則徹底出賣了他的血統。

    “我有時候真的很想把這雙眼睛挖了。”

    他雙手撐在額前,指關節繃緊著、輕微顫抖,用盡全身力氣,方才勉強控製住情緒。

    這樣的李正皓,既令人意外,又順理成章。

    他展現出的能力越強大,越暗示著某個一擊即破的弱點——命運就像殘酷的放貸者,給予人才華、意誌、熱情的同時,必然會殘酷地剝奪另一些東西。

    宋琳明白,對於強者來說,安慰是最無用的選項。

    因此,她沒有說話,而是傾身坐近了一點,靠在男人身邊,以無聲的沉默,等待對方繼續。

    李正皓狠狠抹了把臉,似是恢複平靜,聲音卻依舊沙啞:“我媽媽……”

    這兩個字太過沉重,幾乎耗盡了他的全身力氣,過了很長時間,呼吸才再次平穩:“……我媽媽,繼承了真正的主體血統,從小生活在平壤。金日成綜合大學俄語係畢業後,她被派遣到莫斯科,成為大使館的一名翻譯。”

    宋琳點點頭,依然沒有開口。

    “1986年,偉大領袖訪問蘇聯,我媽媽負責隨團翻譯,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朝鮮一直很封閉,能夠說外語就已經很難了,更別提地道、流利。回國前的告別酒會上,金日成主席開玩笑,建議她嫁給使館武官,結婚以後也不用換工作。”

    所謂“權力”,不過就是你的一句戲言,卻能改變別人的整個命運。

    他仰頭靠在單薄的牆壁上,仿若自言自語:“他們很快結婚,我媽媽也很快懷孕,回到清津市的婆家待產。八個月後,出現早產先兆,雖然危險,但家人的期待還是多於憂慮。”

    “孩子生下來,是個四肢健全的男嬰,長手長腳、活蹦亂跳……夫妻倆都很高興。”腦海中浮現出當時的場景,李正皓有瞬間失神。

    停頓片刻後,他苦笑著搖搖頭:“直到我睜開眼睛。”*

    人類瞳孔顏色的深淺與日照強度密切相關。

    相較於黑人和黃種人的純黑色、棕色,藍綠等淺色眼珠隻出現在白種人身上,而灰色比其他顏色更加稀少,僅見於生活在高緯度地區的高加索人。

    除非基因變異,一對朝鮮夫妻不可能生出灰色眼珠的孩子。

    “你能想象嗎?之前還在慶賀孩子出生、準備宴請賓客的一家人,麵對病床上崩潰的產婦,以及那個雜種小孩。”

    宋琳聽到這刺耳的稱呼,心口像被針紮了一下,感同身受的回憶鋪天蓋地而來,不由得上前握住他的手。

    男人抿了抿唇,繼續道:“我媽媽在大使館工作,職業性質本身就敏感,很快便被保衛部帶走接受調查。”

    “你怎麽辦?”她自然而然地追問。

    李正皓聳聳肩:“孤兒院、兒童村,不然還能怎麽辦?”

    宋琳愈發感慨:“你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嗎?”

    李正皓仰望星空,語氣很平靜:“蘇聯的外交官?或者是路上的流浪漢?反正我媽媽肯定不能跟他結婚。”

    “你後來見過你媽媽嗎?”

    他鬆開她的手,自顧自地握成拳頭:“沒有,她自殺了。”

    男人捂住臉頰,手指又在微微發顫,似乎隨時都有將眼珠摳出來的衝動。

    宋琳緩緩跪坐起來,溫柔地將男人攬進自己懷裏,態度十分堅定:“不是你的錯。”

    兩人都沒再出聲,靜靜相擁在璀璨的星光下,等待時間拂平生命裏至深的傷口。

    朝鮮人的民族自尊心特別強,儒教影響下長幼有序的生活方式,也注定了跨種族婚姻無法存續。無論對方身份為何,李正皓母親的異國戀情都不會修成正果。

    很難想象那樣一個來自精英階層的女子,在得知自己懷孕後,究竟懷有怎樣忐忑的心情,又是怎樣義無反顧地接受最高領導人的“建議”,賭上一生的幸福。

    隻可惜,她賭輸了。

    夜已深,首爾塔上的溫度也越來越低,樓下的喧嘩漸漸散去,無盡繁華在城市夜景中落幕,隻剩相互纏綿的溫暖,供彼此長久依存。

    低頭吻在男人的發頂上,宋琳將對方牢牢圈禁在自己的懷抱裏。

    身著厚呢裙子,腳穿長腿襪,少了幾分精明幹練,多了幾分青春俏皮,她看上去和會打扮的韓國女孩並無二致。

    如今,短裙下的長腿打開,徑直跨坐在男人膝蓋上,一點點地向前挪動,杜絕兩人之間的任何距離。

    未受傷右手手指放肆著,順延他的頸項撫至胸膛,並且逐漸加大力道,揉捏那衣衫下充滿質感的肌肉。

    俯首,用唇含允住男人單薄的耳垂,伸出舌頭舔進清晰的耳廓裏。

    宋琳占據主動,若有似無地家中喘息,手指已經順著衣襟探進去,觸在赤&裸的肌膚上,星火燎原。

    她聽到對方倒吸涼氣的聲音,愈發來了興致,用牙齒咬住絲絲皮肉,毫無保留地挑逗著。

    李正皓握緊拳頭,皺眉控製住呻&吟出聲的衝動,用殘存的理智阻止道:“你……手上有傷。”

    退開些許距離,宋琳單手解開外套扣子,眸光閃爍,語氣曖昧不明:“我說過吧,這種事不需要用手的。”

    她再次跨坐在男人身上,居高臨下地俯首垂眸,漫天星光在背景裏閃耀無垠。

    大腦裏最後的繩弦崩斷,欲望蓬勃而出的聲音響徹整個身體。李正皓仰頭需索,任由那雙紅唇在自己臉上留下濕濡濡的痕跡。

    淺灰色的眼眸微微顫動著,連呼吸都無法繼續,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打破了這天堂般的夢境。

    衣服脫到一半,左肩的繃帶阻止了行動,宋琳牽引著他撫摸自己,口中沙啞道:“幫幫我。”

    身體像被夾在爐架上炙烤,喪失所有清明意識後,隻剩下回應、服從的本能,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盡管夜半寒氣逼人,盡管身處閉匿的狹小空間,盡管還有危險未知的“阿格斯”係統威脅著他們的安全……李正皓卻不再想用任何借口阻止自己。

    側首吻在那凹陷的鎖骨處,感知到女人的喘息隨允吸的頻率起伏,於是滿心滿眼都隻剩下細致溫潤,充滿無窮無盡的暖意。

    他從不知道人體有這麽多神秘的區域,正如醫學常識無法解釋敏感與快&感之間的邊界。

    在宋琳身上開發的每一處隱匿,對於李正皓來說都是充滿魅力的新探索。他就像個得到了新鮮玩具的孩子,樂此不疲地反複侵襲,妄圖將彼此推至感官的極限。

    直到對方再也忍耐不住挑逗,咬住他的唇瓣,噬齧著呻&吟道:“是不是真的沒有經驗?”

    男人早已喘息如牛,原本清亮的灰色眼瞳裏盡是不明所以的霧氣。

    宋琳挫敗地哀嚎一聲,用受傷的右手探往身下,一邊解開男人的褲鏈,一邊泄憤似的胡亂吻他。

    身體被釋放的那一瞬間,李正皓猛然瞪大雙眼,差點將對方反推在地:“你幹什麽?!”

    宋琳不答話,隻是自顧自地堅持抵進,將彼此間的最後一點縫隙用熱量填滿,腰身緩緩款動如靈蛇。

    她的手臂並沒有太大力氣,壓在男人肩頭並無任何威脅,卻讓李正皓生生地不能動彈,退後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直到被濕滑稠膩的觸感包圍住感官的極限,他才終於咬著牙嘶吼起來:“混蛋……”

    宋琳輕笑出聲,動作卻沒有任何遲疑,相反還比之前更加堅定:“別緊張,放鬆點。”

    衣衫盡數淩亂,男女交疊的身影在暗處勾勒出模糊的幻境,伴隨著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與虛幻的迷離。

    夜越來越深,閘口氣窗外的星光越來越清晰,汗水自她下顎滴落,砸在男人赤&裸的胸膛上,留下蔓延的蜿蜒痕跡。

    李正皓從未感覺如此煎熬,欲望像被架在鋸齒的兩側拉扯,每次來回都能撕下血淋淋的骨肉肌理。

    沒有哪種酷刑,比當下更歡愉;沒有哪種瘋狂,比眼前更絢爛。

    從軍二十年,無論是敵人的槍彈,還是同伴的背叛,都無法與此時此刻的試煉相提並論:這般殘酷的考驗,未經曆過時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然而,他越是隱忍,她就越是放肆:半闔的眼眸牽鉤帶絆,令人不忍移開視線;嬌吟低喘的氣息仿若咒語,泯滅了所有意識;紅唇如火地微啟著,唇角勾起饗足的弧度。

    若非用如鐵的意誌控製住自己,李正皓恐怕早已潰不成軍。

    他拒絕再發出聲音,拒絕任何示弱的妥協,隻想在被動的局麵下保留僅剩的尊嚴。

    宋琳已經很久沒有過類似體驗,男人意外流露出的軟弱一麵,為她製造了理所當然的借口,盡情且毫無保留地做回自己。

    即便那張峻臉上的隱忍表情,也成為催&情的春&藥,逼著一切向更深的深淵裏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