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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芊芊玉指拂過李正皓的手背:“你弄疼我了。”

    眾目睽睽之下,她竟然還眨了眨眼睛,滿臉委屈的表情。

    金聖姬脫逃,地毯式搜尋未果,嫌疑最大的那個人卻在這兒裝瘋賣傻,簡直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李正皓提醒自己不要受到幹擾,用力扳正對方的身體,壓低嗓子命令道:“跟我走一趟。”

    發現風向不對,宋琳的舞伴早已不見蹤影,全副武裝的人民軍跟在李正皓身後,將兩人團團圍住。

    舞池裏徹底安靜下來,賓客們麵麵相覷,不確定現場是什麽狀況。

    俄羅斯大使從人群中站出來,用不甚流利的朝鮮語說:“大校先生,這裏麵恐怕有些誤會。宋小姐受邀參加舞會,整晚都和我們在一起,並未從事任何不當行為,在場的賓客都可以為她作證。”

    不少人低聲應和,漸漸形成一股聲浪,其中夾雜著各種情緒的發泄。

    從強行進入大廳到挾持金聖姬,從打斷舞會到誣良為盜——人民軍違反外交禮儀、踐踏國際法的行為,已經令在場的外交官們極為不滿。

    宋琳掙脫束縛,感激地朝大使點點頭:“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回事,這一切太荒唐了……”

    “你確實參加了舞會,”李正皓的聲音低沉而冷靜,“可在那之前呢?”

    其他人都愣住了,目光投向被詢問的對象,卻見她聳聳肩:“胃口不好,我去花園裏抽了一根煙,婦女協會的秘書可以證明。”

    大使聽到這裏,以外交官斡旋的口吻說:“今天發生這麽多意外,大家肯定都累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人民軍同誌們吧。宋小姐,您想和我一起坐車回市區嗎?”

    “榮幸之至。”

    宋琳順勢挽緊大使的手臂,回頭衝李正皓頷首致意:“國慶節快樂。”

    國際婦女協會是民間組織,沒有外交豁免權,人民軍可以在宴會上橫衝直撞;俄羅斯是朝鮮最重要的盟友之一,大使館位於平壤市中心,就連使館車輛也享受外交禮遇,任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賓客自動為他們讓出一條路,各種語言的安慰聲不絕於耳,宋琳頷首致意,優雅地表示感謝。

    和表麵上的自然淡定不同,她此時心髒狂跳,腳下像踩著棉花,一步高一步低,隨時都有可能跌坐在地。

    若非大使身材壯碩,足以讓人依靠,宋琳懷疑自己能否獨自走出大廳。

    “別怕,”俄羅斯人低聲安撫,“弗拉基米爾同誌讓我向您問好。”

    弗拉基米爾·弗拉基米羅維奇·普京,曾經的克格勃間諜,如今的俄羅斯總統,全球最有權力人物之一,泛國際主義的堅定信仰者。

    聽到他的名字,宋琳頓時舒了一口氣,整個人也徹底鬆懈下來:“謝謝您,謝謝總統先生。”

    正當兩人走過台階,即將坐上使館轎車的時候,她卻被突然絆住,整個人失去重心。若非大使及時出手相扶,恐怕就要直接滾出去了。

    心跳、呼吸仿佛在瞬間停止。

    回頭隻見李正皓手握拐杖,居高臨下壓住銀色的高跟鞋綁帶,灰眸半闔道:“宋小姐恐怕忘了換鞋。”

    宋琳想起她躲在醫務室門背後,聽見那腳步聲突然消失,又漸漸遠去,意識到對方其實早就認出了自己。

    真是百密一疏。

    亟待離場的賓客湧出大廳,各個國家使領館的車輛正逐一開過來,在車道上排成長龍。俄羅斯大使還想再說些什麽,卻根本沒機會開口。

    他們離開大廳的時候,並未受到任何阻攔,對方等到現在才興師問罪,顯然是故意為之。

    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先前積攢的緊張、壓抑、疲憊如海浪般一股腦地撲過來,逼她放棄抵抗。

    數名士兵圍攏過來,架起宋琳的雙臂,將其強行拖回小樓。李正皓擺出一副恭送的姿態,用俄語向大使致意:“再見。”

    即便強勢如俄羅斯人,麵對如此情形,也不得不低頭認輸。

    大廳裏人去樓空,大理石地麵反射出水晶燈的光芒,明亮得幾乎晃眼。牆壁上高掛著三代領導人的畫像,角度完美地呈現出金氏家族的典型特征。落地窗外黑黢黢的,就像怪獸張了開大嘴,隨時準備吞噬一切。

    士兵們大部分被派去執行搜索任務,隻留下幾個守衛進出通道,目不斜視地持槍佇立。

    宋琳被放在餐桌旁坐下,李正皓來到她麵前。

    “樸副官,”他用禮貌但命令的口吻說,“請為宋小姐倒一杯溫水來。”

    小個子男人立正敬禮,用略帶敵意的目光瞥了宋琳一眼,也很快離開了大廳。

    李正皓低頭點煙:“放鬆點,你隻需要如實回答問題。”

    “我不緊張。”她心中已有計較,卻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的打算,索性搓搓手指,“給我也來一根,提神。”

    薄唇微微勾起,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

    他一邊抖動煙盒,一邊開門見山地問:“金聖姬在哪兒?”

    “我可以說自己不知道,即便被上刑,也能撐到張英洙來的時候;或者是編瞎話騙人,你和你的手下卻不敢不信,隻能按照我的說法亂找一通。”

    宋琳說完,低頭銜起男人指尖的香煙,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靠過來,湊近他唇邊的那支,借火點燃。

    明明滅滅的光亮在煙頭間傳遞,潮濕曖昧的空氣融進呼吸裏,某種熟悉而陌生的*湧動,令李正皓晃了神。

    罪魁禍首卻不以為意,吐著煙圈試探道:“怎麽樣?要不要聽聽我的建議?”

    “我知道上刑對你沒用,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

    他主動退開一段距離,推翻對方假設的前提:“如果張英洙真的來了,沒有金聖姬做籌碼,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我事先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宋琳吐吐舌頭:“先讓我說嘛,反正你也不會吃虧,對吧?”

    李正皓將配槍拍在桌麵上,拒絕得幹脆利落:“要麽把金聖姬的下落告訴我,要麽繼續拖時間等救兵。”

    狠狠吸了幾口手中的香煙,她站起身來:“接通張英洙的電話,讓我證明我的誠意。”

    樸永植端著一杯溫水,剛剛回到大廳,很快便再次接到新任務。他連忙讓司機把車開過來,從車上取下軍事保密電話,撥通了偵查局的專用線路。

    與此同時,李正皓接過副機,側耳靜聽線路上的通話內容。

    勞動黨高級官員的電話都有秘書值守,卻避免不了占線或無法接通的情形,叫號十幾分鍾後,才聽到張英洙在電話那頭咆哮:“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他很不耐煩,對保衛司令部的來電也頗為惱火,卻又不得不勉強應對。

    果然已經走了漏風聲,李正皓想。

    “局長,我是宋琳。”女人拿著主機,語氣不卑不亢,“我和金主席在一起。”

    張英洙哽住了,對此情形完全沒有預料,頓時變得十分緊張:“你,你怎麽……是誰?聽說是那個姓李的?保衛司令部要造反嗎?!”

    宋琳看了一眼正在監聽的李正皓,安撫道:“別擔心,情況還在我的控製之中。”

    電話那頭傳來如釋重負的喘息聲:“很好。需要幫忙的話,你知道該怎麽做。”

    “明白。”

    通話至此戛然而止,聽筒裏出現短暫的尖銳嗡鳴,快得讓人猝不及防。

    她扔掉電話,用力按滅煙蒂,將肺裏的煙從微張的雙唇間緩緩吐出來:“現在可以聽聽我的建議了嗎?”

    李正皓沒有回答,而是抬手招呼自己的副官。

    樸永植連忙小跑著湊過來,俯身湊近,等著接受新命令。

    一雙灰瞳閃爍著光芒,比窗外的秋夜更加清涼:“去把地板、天花板、隔斷統統拆了,一塊磚都不能放過。”

    現場的士兵被迅速召集,醫務室、洗手間裏先後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大廳裏隻剩下宋琳和李正皓四目相對。

    她被扣押在大廳,卻聲稱自己能夠掌握局麵,而張英洙居然也接受了這種說法——唯一的解釋,就是金聖姬還在這裏。

    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定,李正皓不慌不忙地彈了彈煙灰:“說吧,你的建議。”

    宋琳蜷縮在沙發上,像隻慵懶的貓:“把底牌全抽走,再來問我的建議?”

    天鵝絨靠墊襯出她膚白勝雪,微挑的眼角自帶風情萬種,加上那略帶撒嬌的語氣,愈發讓人酥到骨頭裏。

    李正皓自認已經占據主動地位,索性開門見山:“張英洙的顛覆陰謀不可能成功,你最好早點棄暗投明。”

    “嘖嘖,”宋琳挑眉,“誰是暗?誰是明?你確定自己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