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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光線中,李正皓表情嚴肅,顯得對承諾格外慎重。

    保持按滅煙蒂的動作不動,宋琳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你怎麽知道……”

    他歎了口氣:“雖然柴田高磨沒有完全招供,但其他人的證詞已經足夠充分——日僑正在籌劃大規模、有組織地脫逃。”

    宋琳還不死心,質疑道:“他們脫逃和我有什麽關係?”

    李正皓隻好把話挑明:“激光器是朝鮮政府唯一可以接受的對價。”

    “可激光器在林東權手裏。”

    他笑:“人都被你弄到平壤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宋琳徹底無言以對。

    伸出手,將她牢牢攬進自己懷裏,李正皓補充道:“想當年,伊朗花了80億美金才從黑市上買到同位素離心技術。你千方百計盜取激光器,卻隻用來當做入境朝鮮的門票,未免太吃虧了。”

    下意識地嘟起紅唇,她的語氣裏有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撒嬌意味:“金聖姬對我恨之入骨,花錢買個平安,不行嗎?”

    男人反問:“所謂‘傭兵’拿錢賣命,會做這種賠本買賣嗎?”

    “革命軍給的報酬很高。”

    他隨手扯起幾件衣物,蓋住那赤&裸的嬌軀,手指卻忍不住在其上反複流連:“高內慶子被捕,日本革命軍已經宣布解散。他們的所有人員和財產都轉交給了張英洙,你根本沒有酬勞。”

    說完,李正皓低頭吻上那對紅唇,懲罰性地又啃又咬,直到兩人都氣喘籲籲,方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額頭抵著額頭,鼻尖輕輕相觸,無形的電流在空氣中湧動,*再次一觸即發。

    他壓抑本能的衝動,聲音暗啞道:“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麽?”

    這句話裏充滿了無奈與不甘,與其說是提問,倒不如說是慨而歎之。

    那雙淺灰色的眸子也始終凝望著她,視線濃烈如酒。

    宋琳心髒緊縮成團,呼吸聲幾不可聞,血液在體內漸漸凝固,伴隨著唇齒間泛起苦澀的味道。

    她知道,即便自己什麽都不說,對方也一定會傾盡全力,幫忙實現撤僑計劃——間諜是欺騙和懷疑的代名詞,除了拒絕信任,更害怕許下承諾——李正皓能夠提出這樣的問題,就說明他已經徹底放棄抵抗。

    麵對氣勢洶洶的敵人,或許還能在強攻或智取間進行選擇;麵對束手就其的戰俘,卻隻能毫無保留地接受。

    於是,她不得不再次走進回憶裏:從出生地“多井之城”貝魯特,到加沙難民營的孤兒院,以及那個理想主義的母親;從貝都因部落的血色婚禮,到親眼所見的父親的死亡,童年的歡樂與哀愁積攢至今。

    赤腳走過的紅海沙漠和北高加索的泥濘凍土,終於成為縱橫世界的起點,也延續了對戰爭的厭惡恐懼;童&妓、馬木留克兵、堅定的自由主義,都已經是身體的一部分,融進真實存在的筋肉骨血之中。

    說明自己要什麽,首先得證明自己是什麽。

    將一切和盤托出後,宋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再次縮進男人懷裏:“社會終究是趨向於無序的,隻能想辦法拖延其崩潰的時間。朝鮮問題涉及到東亞各國的核心利益,如今內憂外患,必須想辦法釋放壓力。”

    李正皓點點頭,思維卻明顯跟不上節奏。

    他不確定何者造成的衝擊力更大:究竟是宋琳坎坷傳奇的人生經曆,還是主導國際紛爭的幕後黑手。不過,多年特勤工作的經驗提醒自己,對凡事持有開放態度、容忍一切猜想,才能杜絕出乎意料的結果。

    明確思路後,李正皓清了清喉嚨,再次強調:“我不會叛黨叛國。”

    “沒人讓你那麽做。”宋琳勾起唇角,“由誰執政並不重要,關鍵是維護地區穩定,配合大國之間的角力。”

    他剛準備放下心來,卻聽見對方繼續道:“如果能夠及時更新資訊,確定國家恐怖主義的行動計劃、充實數據庫,對於調整情報資源,也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你們的數據庫……”

    “就是林東權的‘阿格斯’係統。追蹤視頻圖像和預測恐怖襲擊具有相同的邏輯,結構模型也可以通用——隻要基礎數據足夠充分,預測同一事物的出現時間和地點並不困難。”

    李正皓對計算機技術不甚了解,卻意識到另一個問題:“日僑的脫北計劃怎麽辦?”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以為還有什麽計劃?”宋琳苦笑,“我的確很想幫助僑民,但‘影子政府’不會直接插手任何衝突,隻能通過不同力量之間的博弈,實現最終目的。”

    先前散落的線索串聯成線,令李正皓靈光一閃:“你是說張英洙?”

    “原本的安排是讓僑民的境遇曝光,推動國際輿論對朝鮮進行聲討,再由中俄兩國提議,強迫最高領導人退位……”

    男人若有所思,頷首道:“然後金聖姬上台,張英洙在幕後操縱,作為回報允許僑民離開朝鮮。”

    “沒錯。”她慶幸對方思路清晰,自己不必多費唇舌,“為了安撫黨內的反對意見,特別是應對軍方勢力,日僑組織名義上會以‘激光器’作為交換——隻要有能力快速提取大量武器級核原料,就沒人敢對新政權說三道四。”

    利用既有的矛盾衝突,巧妙地借力打力,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在對抗各方之間尋求平衡,最終實現自身目的。

    李正皓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影子政府”高效、隱蔽,絕對有暗中掌握世界局勢的能力。

    時間已經很晚,兩人卻越來越有興致,結合朝鮮國內外形勢,推演出各種各樣的可能性。直到牆上的掛鍾再度敲響,顯示外麵已經快要天亮,討論這才告一段落。

    “下一步如何行動,完全取決於張英洙。”宋琳打了個哈欠,簡單結論道,“如果他不放棄野心,僑民不妨和勞動黨做交易,總比坐著等死要強;如果他知難而退,就繼續物色合適的人選,反正中、俄兩國遲早會再次出手。”

    李正皓讓她靠向自己,又將衣物攏緊了些,柔聲勸慰:“你累了,稍微睡一會兒,醒了再繼續操心。”

    這一晚發生的事情太多,就算是宋琳也有些吃不消,更何況她早已習慣獨自背負重擔,如今能夠卸下防備,心情更是難得輕鬆。

    幾乎是在閉上眼睛的瞬間,身體就失去了知覺,隱約意識到被人摟抱著,便不再反抗。

    黑甜夢鄉又濃又重,像一床厚厚的棉被,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幹擾。所有感官、神經,都被包裹在溫暖的介質中,醞釀出愈發沉鬱的芬芳。

    對時間的感知變得遲鈍,就連向來引以為傲的生物鍾也失去了作用。

    宋琳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睡過,即便不是執行任務的時候、身處絕對安全的環境裏,她也鮮少徹底放鬆警惕,將身家性命托付給他人照料。

    如今,在這個世界上最極端的國家境內,身處反間諜機構的秘密地堡,居然毫無防備地昏睡了大半天——簡直死有餘辜。

    緩慢睜開雙眼,她的第一反應是保持絕對靜止,準備迎接任何突如其來的攻擊。

    “醒了?”

    男人的聲音適時響起,並非威脅或試探,似乎隻是純粹地表達關心:“這裏有些吃的,我給你找了幾件衣服來,隔壁浴室裏的熱水也放好了……或者,再多睡會兒也行。”

    宋琳翻過身,發現房間裏經過簡單打掃,終於不再是一片狼藉。行軍床是臨時支起來的,並不寬敞,隻能容納一個人的大小。

    床頭有兩把椅子,其中之一放著熱騰騰的簡餐和女性衣物,就連毛巾都準備好了。另一把椅子上,李正皓正襟危坐,戎裝佩槍,顯得英姿颯爽。

    警報解除,信任得以證明。

    長腿踢出被單,輕輕勾住男人的腰胯,惡作劇似的上下遊弋:“你陪我睡。”

    一絲可疑的紅暈染上麵頰,李正皓側過頭咳嗽兩聲,方才尷尬回應道:“已經八點鍾了,別鬧。”

    昨晚在國際婦女協會大動幹戈,金聖姬被保衛司令部帶走,與外界徹底失去聯係。無論宋琳如何安撫,張英洙恐怕都會成為熱鍋上的螞蟻,隨時有可能作出不理智的決定。

    這一點,在兩人昨晚的討論中已經得到反複確認。

    收起繼續逗弄的心思,她麻利地起床,抄起毛巾衝進浴室,一邊漱口一邊抱怨:“為什麽不早點叫醒我?”

    近乎完美的*從眼前一閃而過,連帶著剛剛被撩起來的情緒,令人生出一些不合時宜的綺念。

    李正皓勉強恢複鎮定,轉告自己先前得知的重磅消息:“金聖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