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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地堡的審訊區出現了兩具女性屍體。
其中之一身形羸弱,經曆過長期的酷刑折磨,因頸椎脫臼而亡;另一個人雖然也瘦得皮包骨頭,卻沒有明顯外傷,皮膚上布滿針眼,明顯是死於□□注射過量。
匯報完,樸永植敬了個禮,目不斜視道:“我以忠誠度調查為名,向內務部的負責人進行了查證,他的說法證明金聖姬已經死亡。”
“趙處長怎麽解釋?”
李正皓坐在辦公桌前,指節緩慢叩擊桌麵,目光顯得若有所思,語氣中卻聽不出明顯起伏。
樸永植回答:“他拿著您簽字的提押票,已經派人接管了整個預審處。”
“預審處除了囚犯,還扣押著抵抗組織的全部犯罪證據,就這樣拱手讓人?連跑過來報告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女人抱臂而立,斜倚在門框旁邊,盡管穿著寬鬆的人民軍製服,卻依然掩不住那一身妖嬈。
這問話明顯是在責怪他失職,故意瞞情不報,甚至有可能和二處串通一氣,根本就是對方派來的奸細。
麵對指控,樸永植梗直了脖子,直接將配槍上膛,雙手呈交給自己的上司:“是我看管不利,請處長責罰。”
反間諜工作事關重大,保衛司令部在朝鮮向來擁有絕對權力:武器不受管製、人員獨立運行、無須司法定罪就能執行——即便李正皓一槍把他崩了,也符合戡亂條例,事後亦無需承擔任何責任。
辦公桌後麵的男人沒有說話,而是緩緩靠坐在椅背上,過了一會兒,方才淡定搖頭,拒絕了他的認罪:“調查本來就應該由二處負責,恐怕是審訊過程中突發意外,才不得不想辦法彌補。”
確認僑民的脫逃計劃之前,對金聖姬的保護至關重要,如今人死燈滅,很可能被張英洙反咬一口。
保衛司令部難辭其咎,勢必會讓負責抓捕的李正皓當替死鬼,為整件事情負責。
身為副官,樸永植當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事實上,趙處長聲稱得到授權、接手對金聖姬的審訊後,他馬上來到地堡的另一邊,試圖向自己的長官求證——結果卻聽見門內傳出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
於是隻好退避三舍,等到方便的時候再來報告,未曾想因此鑄成大錯,將李正皓逼至絕境。
即便沒有被懷疑,樸永植內心也是自責的。如今獲得認可和諒解,他整個人忍不住微微顫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你先帶隊在山下設卡,登記所有出入車輛,任何人員變動都要向我確認;找後勤組調取今天的配給記錄,確定他們有多少人在這裏值守,做好強行接管的準備;通知內政部負責人,他沒有通過忠誠度調查,不允許再與外界接觸。”
即便被人占盡先機,李正皓也不會束手就擒——哪怕最終魚死網破,對方至少還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接到命令,樸永植再次敬禮,不發一言,迅速低頭離開了房間。
室內陳設悉數更換,這裏早已恢複高級軍官宿舍應有的模樣:寬敞、舒適、幹淨、清冷,看不出先前發生過什麽。
隻有那妖精一樣的人,背靠門板,嘴角勾起曖昧的弧度:“你很信任他?”
李正皓站起身來:“小樸如果真是內鬼,就應該順勢倒戈,而不是來主動報告;倘若他真有二心,現在也是棄子一枚,反倒能為我所用。”
宋琳款步走近,語帶試探:“或許他是來探摸虛實的呢?畢竟,對於金聖姬的死,你才是第一責任人。”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需要防備了。”李正皓自嘲道,“剛才被你那樣激將,他還是選擇主動承擔,而不是辯解、反駁、想方設法自證清白——我認為可以排除叛徒的可能性。”
意識到自己的心機沒有白費,她滿意地點點頭:“你沒有簽提押票,姓趙的是在故意偽造證據、試圖推脫責任。除了對預審處嚴加看守,還必須盡快讓保衛司令部的領導知情,最好能讓他站在你這邊。”
李正皓抬腕看看手表,估算了一下時間差:“我待會兒親自去向部長報告,他今天下午要參加中&央軍&委的例會,能夠麵見最高領導人,解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張英洙也是軍&委委員,肯定要趁機發難——最好先別公開金聖姬的死訊,等證據確鑿之後,再將對方一舉拿下。”
男人苦笑:“是否公開不由我們決定,如果張英洙堅持要見到自己的妻子,最高領導人也隻能點頭同意。”
宋琳捏了捏拳頭:“我去見他,告訴他金聖姬安全無虞。”
“一旦死訊曝光,你就會成為替罪羊。”
“所以你們必須抓緊時間,”宋琳強調,“在謊言被戳穿之前,向最高領導人證明張英洙的陰謀,讓日僑與他劃清界限。”
內憂外患、刻不容緩,李正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扭轉局勢。隻是一想到要讓女人替自己擋槍,他就無法作出判斷,下定鋌而走險的決心。
令人焦灼的沉默中,宋琳突然俯身向前,目光鑿鑿地看過來:“你是我選定的男人,別讓我失望,好嗎?”
輪島、東京、青森、首爾、平壤……這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都證明了她的眼光和能力,李正皓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低頭吻住一雙紅唇,近乎貪婪地舔舐、吸允,仿佛要從對方那裏汲取無窮的信心。他一邊輾轉,一邊含混不清地說:“無論何時,一定要保護自己的安全,任何人都不值得你去拚命。”
宋琳隻是笑著任他放肆,沒有回應。
計劃擬定之後,執行步驟就變成按部就班。像朝鮮這樣尊卑有序的國家,凡事都有規矩,難免迷信權力。聯係車輛、偽造證件、確認行程、安排見麵,在保衛司令部的緊急命令下,謁見張英洙的要求被列為特殊事項,得到最優先的保障。
待兩人再度來到防空洞外,已經是中午十點,慘白的太陽高懸於空,北風裹挾著沙塵呼嘯而過,錦繡山上一片秋冬蕭瑟的寂寥。
李正皓為她披上鬥篷,又整了整衣領,指尖流連不舍離去。
宋琳握住他的手,暗暗用力以示安撫,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中&央軍&委下午三點開會,你還有五個小時可以耽誤。”
男人這才整頓精神,強迫自己後退半步,示意司機將車開過來,並親自上前拉開車門。
宋琳朝他點點頭,彎腰坐進越野車的後座,命令立刻出發,前往張英洙位於普通江區的官邸。
和其他勞動黨&中&央的幹部一樣,這棟歐俄風格的小樓麵積不大,周邊留有大片綠地。建築物掩映其間,與優美的環境融為一體,既不過分顯眼,又與外界保留了距離,更是方便警戒守衛。
經過事先報備,保衛司令部的專車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便駛入官邸的前廊,堪堪停在正廳大門外。
宋琳見過張英洙的秘書,與對方私交不錯,偶爾也會互通有無。
快步走向二樓辦公室的時候,她抬抬下巴,衝向局長辦公室示意,故作輕鬆地問道:“心情好不好?”
秘書走在前麵,連頭都沒回,反而加快了步伐,似乎急於擺脫什麽。直到宋琳按住他的肩膀,方才皺眉回過頭來:“宋教官,你見到局長自然會了解情況,不要為難我。”
從這刻意劃清界限的表態,她立刻明白情勢不妙——張英洙已經懷疑到了自己頭上。
站在辦公室門外,秘書鬆了口氣,輕輕敲響門板。
“進來。”
男人的聲音中氣十足,隱含著些許不怒而威的架勢,即便隔著牆壁,依然令人震懾。
宋琳深吸一口氣,表情凝重地步入辦公室,又隨手將大門關好,這才小心翼翼地轉過身來。
張英洙背著手,逆光站在窗前,身後是三代最高領導人的畫像。桌上擺放著大比例尺的全地形沙盤,以大小不一的模型,細致標注出朝鮮境內各大軍區的兵力布局。
朝沙盤瞟了一眼,暗自記下其中的關鍵,她清清喉嚨道:“叔叔,金聖姬死了。”
兩鬢斑白的男人扭頭,目光晦暗不清,沉默半晌後,冷然地說:“我知道。”
宋琳慶幸自己沒有錯判形勢,沒有進一步加重他的懷疑,同時開始迅速思考對策,試圖轉移張英洙的仇恨:“您在軍中有樹敵,這次的調查由他們暗中支持,無論結果如何,都會生出事端。”
“我知道。”回答依然隻有三個字。
抿緊嘴唇,宋琳不再出聲,耐心等待對方的表態。
“聖姬血統高貴,又一手撫養最高領導人長大,我以為沒人敢動。”張英洙圍著辦公桌踱步,視線集中在沙盤上。
盡管他沒有看她,接下來的問題卻尖銳犀利,絲毫不容回避:“保衛司令部的李正皓,和你是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