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羽眼見白胡子老頭要來抓自己，大叫一聲就跳下圍牆飛也似的往山下奔去。烏越村居住著上千的村名，幾百戶房屋均建在海岸邊矮山的山腰上。村長的居所也就是村長說戲的院落，坐落在眾多房屋上方，全村的住宅建築、大小街巷盡收眼底。一條青石台階自山上而下，彎彎曲曲，綿延不盡，通向各戶住宅，將這幾百戶人家連接在一起。台階曆經幾千年風吹雨打，人畜踩踏，原本的棱角早已被打磨殆盡，隻剩下無數大大小小的坑窪和各種印記。

    鍾離羽尋了條下山的石階大道，將全身之力灌注於兩腿之上，腳下呼呼生風，兩邊房屋不斷被甩在身後。他本是下山，每下一步竟有兩丈距離，好在每階石階均有三尺寬度，又極是平緩，才不至於踏錯跌倒。村裏人來人往，他便像一陣風似的穿梭其中，引得眾人連連驚呼。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坡度漸漸消失，海岸線出現在了眼前。鍾離羽眼見前麵無路可走，一個轉身，沿著海岸線，向著矮山北側的沙灘狂奔而去。

    又跑了一陣，鍾離羽已是精疲力竭，大汗淋漓，口幹舌燥，說什麽也無力再跑了，他隻能停下腳步，咽了口口水，一抹額頭上的汗珠，彎腰雙手撐著大腿，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不時朝著身後張望。稍憩一會兒，他看後頭無人追來，想是已經擺脫了老頭兒，終於忍不住疲乏，腿一軟，躺在了軟綿綿的沙灘之上。

    午後的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身邊海浪一波接一波朝著岸邊撲來，點點浪花時不時地落在身上。鍾離羽隻覺說不出的清涼舒服，想到今天眾人一個個氣憤的表情，他就忍不住笑出聲來。自顧自地傻笑了一陣，隻覺口幹舌燥，腹中也是咕咕直叫。他正想起身找點吃的，忽然眼前一黑，他隻當是白雲遮日，可一睜眼，卻見一張滿臉皺紋，白須白發的老臉擋住了太陽，正笑盈盈地注視著他。

    “鬼啊！”鍾離羽被老頭兒的突如其來嚇得魂都丟了，就見他兩手往地上一拍，騰地站起身來，撒腿就想再跑。可是還沒等到他跨出一步，後頸已經被一隻大手牢牢的鎖住，任他怎麽伸拉硬拽，那隻手就如鐵鎖一般紋絲不動。“這逃跑的功夫越來越有長進了啊，不錯不錯。”老頭兒話一說完，鍾離羽已被提了起來。“小娃兒整日這麽髒兮兮的可不好。”他邊說邊提著鍾離羽朝海邊走去。“不要，不要，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我下次……”還沒等他把話說完，老頭兒一揚手，鍾離羽就如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朝著海裏飛了出去。“撲通”，鍾離羽隻在空中亂抓了兩下便一頭紮進了海裏，濺起了碩大一個水花，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善老扔了鍾離羽轉身走到了身後一個亭子坐了下來。亭子建在海岸不遠處，略顯簡陋。底部隻由幾塊木板平湊而成，高出地麵兩尺，四邊由四個木樁支撐，木樁多處已經腐爛，大概漲潮之時海水浸泡造成。亭子之上，四根粗木柱子撐著一個毛草頂蓋遮雨蔽日。善老盤膝坐在亭上，反手從身後腰間抽出一把折扇扇了起來。仔細看去，折扇長約兩尺，扇骨好似由某種野獸的牙骨打磨而成，晶瑩剔透，流光閃動。扇麵應是由特殊綢緞裁剪縫紉，薄如蟬翼卻堅韌異常。扇麵展開之後，其上字畫緩緩浮現。扇麵一側是一幅山水風景圖，但是與普通的某處小山小水的精致不同，扇麵中央是一座從平地直抵九霄的巍峨巨山，山的一側一條如龍大江蜿蜿蜒蜒匍匐在大地之上。畫中隱約還能看到森林原野之間城池房舍林立。扇麵雖然不大，但是扇中之畫卻是恢弘氣魄，飄渺無盡，看過之後隻覺身處在一個無邊無際的紛繁世界，人類在此之中是如此的渺小無力。換過一麵，潔白的綢緞之上，兩個古老字符圖案不知由誰書寫在上，蒼勁有力卻複雜玄奧，讓人猜不出其中的含義。善老一邊搖著折扇，兩眼卻始終不離鍾離羽落水之處。

    過來一盞茶的時間，海平麵上仍舊沒有一絲動靜，就如剛才什麽也沒發生似的。但是岸邊善老卻仍舊自顧自地搖著折扇，對鍾離羽的生死好似是漠不關心。水下，鍾離羽卻隻能有苦自知。他雖出生在海邊，遊泳卻還未曾學過。先前善老將他丟進海裏時用了暗勁，使他如水後直接紮入三丈深，連撲騰出水機會也沒有。入水之後，四麵水流瘋狂湧進他的口鼻，如此喝了幾口冰涼的海水後他才緩過神來，迅速屏息閉口。

    淺海海底，陽光隔著海水穿透而入，斑駁陸離的光點照亮了水下世界，成群結隊的海魚穿梭在隨波搖蕩五彩珊瑚之間，水母，海龜偶爾從岩石間的洞穴中緩緩爬出，慵懶地朝著這邊張望。可是鍾離羽卻無法分心再來欣賞這般美景。雖然暫時擋住了洶湧的海水，可是任他怎麽向上劃，他的身體卻還是不住地向下沉去。

    水底下的每時每刻好像都變得比陸上要長，隻再過了一小會兒，鍾離羽已經滿麵脹得通紅，眼珠不住地往上翻去，要不是借著心中一口不服輸的氣，恐怕早已經讓無盡的海水給吞噬掉了。就在這生死一念之時，他的腦中卻變得異常清醒，剛才的一幕忽然從意念之中一閃而過。就在剛才，他在下山之時將全身之力灌注腿上，數道熱流順著經脈湧進兩腿肌肉，瞬間使他腿部的力量增強了一倍之多，兩腿一經發力，能跨出的距離與速度遠超平時。這力量的運用，就如開發出了大腿平時隱藏的潛能，做出了超出意料的舉動。想到這裏，鍾離羽略有所悟，當即毫不猶豫，將全身剩餘的力量全部向著胸中兩肺灌輸。瞬時之間，他的兩肺膨脹了一倍，前胸衣服也被撐的裂開了口子。當力量全部湧入，肺部無法再繼續膨脹，他又馬上將肺部向內一收縮，此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股清新的氣流順著他的鼻道氣管衝進了他的肺中，腦中也恢複了清明。這意想不到的收獲讓鍾離羽欣喜若狂，他再度嚐試了幾次，果然那神秘之力的運用，能夠做出超出常人限製的肺部的膨脹收縮，就能在不依靠口鼻的情況下呼吸到水中的空氣。這樣，隻要體內之力不斷就能在水下自如生存了。

    此時，水中的鍾離羽稍稍安定了下來，但即便解決了水下呼吸的問題，鍾離羽一向不會劃水，人還在不斷向下沉去，想要上岸仍是不行。他學著以前看別人遊泳的樣子在水中撲騰了幾下，可是要不是在原地不動，便是在打轉。但因為沒了呼吸的阻礙，他也可以靜下心來想想解決的辦法了。既然可以將力量集中於腿和肺，那如果換做手呢？想到這裏，他不作遲疑，將那力轉向雙手，隨機向下拍出。果然，隨著掌力發出，他的身子便向上浮起一丈。隨即他繼續向下拍出幾掌，終於將頭探出來水麵。

    水麵之上，陽光仍舊懶洋洋地照著平靜的海麵，偶爾有隻海鷗劃破水麵抓起一條海魚飛向遠處。與水下的驚心動魄相比，水上的寧靜祥和好似已經被遺落了許久，當再次被找回之後，讓人格外珍惜。鍾離羽也不再遲疑，向著身後拍出幾掌，反身遊上了岸。

    “嗯，你對於如何 ' 用力 ' 的表現我很滿意，唔，不對，應該說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想，懂得舉一反三，很好，很好啊。”鍾離羽剛一踏上岸，善老的聲音便徐徐傳了過來。

    聽到此話，鍾離羽先是一驚，沒想到自己身在海下，不知為何一舉一動竟被老頭看的一清二楚。隨後，一股怒火便將這驚疑取而代之，他用盡全身僅剩的一點力氣踉踉蹌蹌地走到了老人身邊。看到老人若無其事的神情，鍾離羽隻覺自己被耍，舉起拳頭便想朝老人打去。可是拳到半空便再也打不出去了，隻聽“啪”的一聲，鍾離羽已經重重的倒在了木亭上熟睡了過去。之前的種種已經耗盡了他最後一絲體力，他再也無法動哪怕一根手指頭了。

    金燦燦的陽光斜斜地照射過來，將少年稚嫩的臉龐照的紅彤彤的，長長的睫毛上水珠還停留在上不願離去。聽著少年鼻中均勻的呼吸聲，老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口中喃喃得道：“年輕好啊，年輕好啊……”

    涼爽的海風從遠海吹向大陸，輕輕掠過沙灘，樹叢，房屋，站在其中，仿佛動一動鼻子就能嗅到鹹鹹的海水味。

    時間一晃，酉時已過，太陽漸漸向西沉去。微風拂過，鍾離羽打了個寒戰，揉了揉眼睛，盤膝坐了起來。此時他的衣服頭發早已經被曬幹。由於先前落水，全身的泥汙已經被衝刷幹淨。細細看來，他的皮膚異常白皙，與整日風吹日曬的海邊漁民黝黑的肌膚完全不同。一頭烏黑長發整齊披在肩上。最讓人驚異的，眉宇之下，一對眼睛竟是呈現灰藍之色，猶如兩粒明珠般璀璨。

    “這才有個人樣嘛，整日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可不好。”善老見他醒來，緩緩說到。

    “哼，再髒也不要你管。”鍾離羽兩手抱胸，嘟著嘴，心中滿是氣憤，“你把我丟進水裏就想給我洗洗幹淨？”

    “我把你丟進水裏的目的，一來的確是想給你好好洗洗，二來是對你打擾我說書小小的懲戒，三來嘛，你這不是又會了項本事嘛，不謝謝我嘛？”

    “呸，你差點害死……”話未說完，鍾離羽心想自己這次的確因禍得福，便不再往下說去，重重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你會遊泳了，便沒人再嘲笑你生在海邊卻不會遊泳，被其它孩子推下水也不用我再來救了，可不是兩件大好事。”善老捋著胡子笑著說道。

    原來之前鍾離羽每每因此事遭人嘲笑，也被其它的孩子給欺負弄下水，全靠善老將其救起。想到這裏，鍾離羽也覺這是善老的好意，但不又不肯就此服軟，又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好吧，這次我就原諒你了。”

    “哈哈哈，你這孩子不服輸脾氣啊，很好，很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