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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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幾天是什麽日子沒忘記吧?”善老突然收起折扇問道。
“十二月二十,爹媽的祭日,怎麽會忘記。”鍾離羽悻悻說道。
“嗯,你爹娘雖然在你出生不多久便不在了,的確是沒盡到養育之責,你還能記住這個日子,也算心存孝道。”善老捋著胡子點了點頭,“但也別把自己的生日忘了,到了那天記得還是得來後山。”
“生日又怎樣?”一提到自己的生日,鍾離羽總會這麽問。每當看到與他同齡的孩子一到生日,便是全家張羅,大擺酒席,由家人親友一起慶祝,熱鬧異常。對此,雖然嘴上不會說,但是鍾離羽究竟還是一個孩子,自小無父無母的傷痛早已經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中,每次他都會一個人躲到沒人的地方哭上一場。
“我爹媽究竟怎麽走的?”
問題問的突然,但是善老並不感到奇怪,每年到了這幾天他都會被問及此事。鍾離羽原以為這次還會被隨便應付過去,沒想到善老此次卻一改往日,說道:“今年是你十二歲的生日,也是你的第一個本命年,對於自己孩子的本命之年,村裏人都會很重視。所以此事對你也算事關重大,而且那天我會把你一直想知道的都告訴你。”
對於什麽生日,什麽本命年,鍾離羽自然不會在乎,但當他聽到能夠得知有關父母的事,他也忍不住跳了起來,“真的嗎,那麽說我爹媽當真不是死於海難這麽簡單是嗎?”
善老不置可否,說道:“到了那天你會知道的。”
原來,鍾離羽自幼喪父喪母,都被告知是死於海難,村裏人對此事都避之而不及,他對此也或多或少心存懷疑,可是又苦於無法得知真相,所以當聽到可以知道真相,他便再也按耐不住心緒了。
看著這個即將十二歲的少年,善老心中總會對他抱有一份愧疚。鍾離羽出生不久就是個孤兒,從那時起他就承擔著其他人無法感受到的苦痛,但他卻不能向任何人傾訴,沒人能為他分擔。不僅如此,因為某些原因,善老還必須對他進行各種嚴苛的考驗。因而,不管是成熟的心智還是身體力量都是超過了平常的同齡人。想到今後他的人生必定還有更多的艱險和未知,善老眼中便透出濃濃的憂色。
“唉,自己的路終歸要由他自己去走,又怎能杞人憂天呢……”
“老頭子,你在那自言自語什麽呢?”
“咳咳,沒什麽,來,你坐下,我問你個問題。”善老向鍾離羽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
“明明就在說什麽……”鍾離羽嘴裏嘟囔著又坐了下來。
“鍾離啊,你自出生到現在已經在村裏度過了將近十二年了,你覺得村子怎麽樣。”
鍾離羽本以為善老要考他難題,卻沒想到突然問起村子的事。他雖已在村裏呆了十二年,但一來年紀尚小,二來他自小頑皮,從未細細瞧過自己出生的地方。他一下也答不上來,撓了撓頭,朝著木亭外的村子望去。
烏越村本是幾千年前大陸的一方勢力為了躲避一個神秘組織的追殺,一直向東逃難,進入了東海密林,最終找到了此處,並在此落腳。但由於年代過於久遠,到現在已經無法知曉當年發生的一切,隻道是被萬年前的那場如神話傳說般駭人聽聞的驚天一戰波及所致,但其中所涉及的人究竟是誰,又因為那次戰爭的牽涉太廣,隻在這小小的村子裏已經無從考證了。
東海海岸線自南向北一直延伸到兩方極寒之地,萬年來鮮有人踏入此地,因此就沒人知道盡頭在哪。其實世界本就無邊無際,這東海岸也不過是大陸人口中東方的天涯海角,而更遠的西方,或許也隻有西方外族人知道究竟有沒有盡頭。
東海岸自南北向中間,廣闊的冰川凍土平原逐漸變為草原河澤,城池村落開始出現。再往中部,便是方圓萬裏廣茂的東海密林了。密林東側緊臨著海岸線,偶有幾處被海浪侵蝕,曆經數萬年,衝刷出大大小小的沙灘來。
烏越村做落在一處海岸山脈之地,山脈由大大小小數百座山峰構成,以一個半圓的形狀在海與林的相交處圈出了一個三麵環山,一麵臨水的盆地來。
烏越村就建在南麵臨海的一座平緩矮山的山腰上,矮山超過海岸線,與海下的大陸架相連。山腰上幾百戶人家的房屋錯落有秩,其間河流石道縱橫交錯,兩旁海棠木槿、龍柏垂柳數不勝數。此時正值金烏歸巢,柔和的霞光將半邊天空照得紅彤彤的,村子前方的海麵上空,一片巨大的白雲像著了火似的靜靜地懸掛在那。細細看去,幾戶人家的房頂黑瓦之上炊煙嫋嫋升起,與傍晚的水氣交融在一起,彌漫開來,遠遠看去,村子真有如漂浮在仙境之中,神奇美麗至極。偶爾從中傳出幾聲清亮的歌聲,想是幾個漁民收網歸家路上的解悶。
目光來到山下,方圓兩公裏的山前盆地又是另一番景致。米白色的沙灘擋住了衝上岸的海水,使得其後的土壤避免了鹽化。幾千年來,每一代的村民們在此種桑養蠶,種稻育畜,繁衍生息。肥沃的土壤被縱橫的仟陌分割出規整的方塊,定睛看去,西邊稻田中稻苗翠綠如壁,東邊花圃中的各種鮮花五色如虹。果園裏的果子正待人摘,馬場裏的馬兒健壯俊美。清澈的溪流彎彎曲曲,帶動某處的水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經久不息。
“以前倒沒注意,仔細看來倒是好看的緊。”
“小娃兒本事不行眼光還算不賴。”善老聽了鍾離的回答,滿意地點了點頭,”村子是先輩們留下來的,又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苦心經營下……”
眼看著善老又要長篇大論,東拉西扯講起故事來,鍾離羽便覺頭昏腦脹,連打了幾個哈欠仍是昏昏欲睡,正搜腸刮肚想著找個借口偷偷溜走。
“善爺爺,鍾離哥,你們在做什麽呢?”
這時,一生清脆甜膩的女孩叫聲將兩人從各自的世界中拉了回來。隻見一個約摸10歲的女孩正手提一個果籃,沿著海岸朝這邊走來。女孩棕褐色的頭發紮起兩個蓬鬆的辮子搭在肩頭。瓜子兒臉蛋白白淨淨,兩頰之上泛起的微微紅暈顯得稚氣未脫,一對杏子般的眼睛清明純淨,就像一旁的海水透徹深邃。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睛上下跳動,盡顯調皮可愛。高高的鼻梁精致如雕琢過一般,加上一隻櫻桃小嘴,說是一個美人胚兒再也不為過。一身素雅的淡紫色衣衫罩在小巧的身軀之上,海風輕輕吹過,帶起一陣淡淡的幽香,引得老少兩個爺們回過頭來。
“哦,是小菲兒啊,來來來,到爺爺這兒來聽故事。”說著,衝著小女孩招了招手。
鍾離羽哪能放過這個機會,還沒等女孩走近,便跳下了木亭,朝著女孩疾步走去。“恩菲,你提著個籃子幹嘛,哪裏來啊?”
“鍾離哥哥,我,我是從……”女孩見了鍾離好像十分害羞,手指不住地垂在卷著肩上的發絲。
“一定還沒吃飯吧,走,我們回村子,吃飯去吧。”不等女孩把話說完,鍾離羽便伸手拉住了她的小手,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恩,沒,沒吃呢,可是……”被鍾離這麽一抓,女孩原本就紅撲撲的臉蛋好似著了火,就和她果籃裏的紅蘋果一般模樣。
“有什麽可是啊,你不走我可走了。”說完,鍾離羽放開女孩的手,自個兒先走了。
“那,善爺爺,那我們先走了,下次再聽您的故事。”女孩見鍾離羽如此著急,也不再多說,回頭向善老揮了揮手,小跑著跟上了鍾離羽。
鍾離羽瞧善老沒有挽留,知道自己已經脫身,心情大好,邊走邊往女孩的果籃裏拿了個果子吃了起來。
“果子還沒洗過呢,鍾離哥哥。”
“沒事,恩菲,剛才多虧了你,還沒謝你呢。”
“謝我做什麽?”
“恩,就是…哎,算了,反正就是多謝你就是了。”
“是這樣啊,其實能幫鍾離哥哥我也很開心的。”女孩的話說到後麵,輕的幾乎聽不見聲音。說完,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女孩姓黃,名叫恩菲,今年10歲,是烏越村五個大家族,雲、黃、文、宋、施的黃家現任家長黃仁的女兒。說起這五大家族,便是當年逃難來此的那一方勢力五個分部的後代。
那時還是近萬年以前,那一方勢力到達此地後不足百人,當時為了守護殘存的血脈,以當時的五部首領作為第一代村長,五部之內則有分部的部長為首。之後的年月裏,村長和家長的位置則以實力最強之人坐之。但過了幾千年的歲月,烏越村已經不是當年需要時時警惕仇殺的大勢力,已然成為這大陸上的一處世外桃源,所以到了此時,村長家長或傳子嗣或傳德才兼備之人。而恩菲就成了黃家未來家長人選之一,又加之她外表清麗可愛,所以十分討村裏人喜愛。
看著鍾離和恩菲的夕陽下背影,善老也是淡淡的一笑,喃喃道:”好孩子,願上蒼憐愛你們……”隨即轉過頭來,望向遠處大海,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遠處海天相交之處,本因臨近晚上已經烏黑一片,在這黑暗之中,好似有一片黑得更加濃重的東西在不停地漂浮,蠕動。
“唉,十二年了,該來的,終該還是要來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