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下，皇帝都是一人用膳。皇家自稱孤家，吃飯時也是自己一個人吃，在專設的桌子前單獨進餐，民間稱為“吃獨食兒”。雖然皇帝喜歡吃獨食兒，但吃飯時不會就他一個人，旁邊會有侍候的宦官，侍膳太監。因為菜太多，桌子擺得滿滿的，用餐時遠處的菜便夠不著。但不必擔心，皇帝吃飯時，並不用自己夾菜，太監會送到嘴邊。

    李永樂與朱允炆相對坐在一張差不多有四到五米的長桌上，滿滿一桌子膳食。李永樂的眼本就有些散光，兩人坐的相隔那麽遠，除了覺得朱允炆身寬體胖之外他的滿容李永樂是瞧不清楚的，之間的距離感覺像隔了一片海。

    朱允炆凝視著她良久，輕笑對主事太監吩咐道：“傳膳！”

    王喜高喊“傳膳”禦前小太監便照樣向守在武英殿的明殿上的殿上太監說一聲“傳膳！”殿上太監又把這話傳給鵠立在武英殿外的太監，他再傳給候在西長街的禦膳房太監……這樣一直傳進了禦膳房裏麵。不等回聲消失，一個猶如過嫁妝的行列巳經走出了禦膳房。這是由幾十名穿戴齊整的太監們組成的隊伍，捧著幾十個繪有金龍的朱漆盒，浩浩蕩蕩地直奔武英殿而來。進到殿裏，由套上自袖頭的小太監接過，在擺好，此外有各種點心，米膳果品等。

    李永樂瞪大了光芒四射的眼睛，把鼻子湊近了那盤香氣撲鼻的蒸鮮魚，使勁地嗅了嗅，把若隱若現的白煙和沁人心脾的香氣全給吸了進去，這才滿意地把頭縮回去。緊攥著筷子很是為難，先前沒得吃的時候看到什麽都想吃，現在擺在跟前的上百種吃食卻無從下手。

    好大的氣派啊，超級“擺譜”！李永樂對著朱允炆說道：“可以開始吃了嗎？”

    因桌子太長的緣故，朱允炆沒聽清，便大聲喊道：“你說什麽？”

    李永樂黑線臉，跟皇帝吃個飯真不容易，有些力不從心，雙手比在嘴邊大喊：“可以吃了嗎？”

    這下子朱允炆聽清了，微笑點頭再次對著對麵喊道：“吃吧！莫要拘謹，喜歡吃什麽讓王喜公公替你夾去！”由於喊得太過用勁兒，嗓子都有些啞了，拿起手邊的清茶潤了潤喉！

    李永樂盯著那羊肉水晶角兒甚久，接著，她夾起優雅地咬了一小口，五顏六色的餡露出來，香味更濃了，一邊“嗯嗯嗯”的咀嚼著，臉蛋上的肌肉被嘴裏的水晶角兒擠得此起彼伏，整個臉鼓得就像一團包子，可愛極了。朱允炆見她吃的開心，心裏也美滋滋的好像食欲也跟著好起來。

    朱允炆輕輕掃了一眼餐桌，唇角輕輕地上揚，問道：“好吃嗎？”

    “皇上，你說什麽？”李永樂方才吃的專心，桌子又隔得太遠再次沒聽清他在說什麽，無奈的小嘴角猛扯。

    朱允炆也有些無奈再次用力喊道：“朕問你好吃嗎？”

    “好吃，好吃！皇上，我能坐你旁邊嗎？這樣說話好累啊！”抬頭望著朱允炆，苦著個小臉。

    她言罷見王公公瞧著她神情微詫，朱允炆微微一笑，從容鎮定地對她招了招手！然後王公公溫溫地福了福身，搬著小板凳放在朱允炆身邊，李永樂目光若水地道：“皇上，你每天都吃那麽多，消化功能伴兒棒啊！”又用手戳了戳盤子不恥下問：“為何這些盤子上都有標注？”

    王喜公公瞧她也覺得有趣，謹慎地回道：“這些標注，標的是每道菜名，掌勺的大廚是誰，在盤子邊都要標得一清二楚。這樣一是保證飯菜的質量，顯掌勺的手藝；二是萬一飯菜出了質量問題，比如有毒，追究起來也方便。”

    皇帝的餐具也是有講究的，以金銀器為主，即使是陶瓷製品，也是上好的質地。其中，金質碗、碟、盤等器皿最能顯示皇家的氣派，故而皇家都喜歡“金飯碗兒”。如果改用其他質地的器皿盛飯菜，會惹主子生氣的。

    李永樂瞧著這些金質器皿，然後如同玉麵童子般笑吟吟地暗歎道，偷偷拿兩個碗，或者盤子回去這輩子就可以不耕而食，不蠶而衣啦。

    飯畢之後，李永樂也不想多留，“皇上，永樂不便多留，我與末夕早已相約要去她那兒坐坐。”灑脫地站了起來，微微一笑。

    “嗯~去吧！”沉聲笑著說道。

    離開武英殿前李永樂默默看了會子那巨大的牌匾，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心歎到，人們都羨慕做皇帝的可以一呼百諾，隨溡心溡所溡欲，吃盡穿絕，享盡了人間的富貴。但不知道戰場上有金戈鐵馬，江湖上有腥風血雨，宮廷裏自然也少不了刀光劍影。不知朱允炆一下子從雲端跌至穀底，會如何做想。原本歌舞升平，原本紅羅衣袖，原本瓊漿易醉，原本號令座前……而後，無限江山無限空。深歎了一口氣後，兩人這才緩緩離去。

    其實，李永樂並非特別想去跟末夕打交道，那天她發現末夕跟徐太醫的奸情後，對她生起排斥感。雖然她覺得自己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也是貪色的主，但最起碼自己愛的坦蕩蕩，愛就是愛了，不愛也不要找諸多借口，若要離開打包好行李，打開大門大步走出去，一個人也能遊山玩水，雖會感覺孤單，但總比做了背叛別人的虧心事強。她性子很強硬，雖好色，不背叛！

    剛踏進毓慶宮一步，又退回了一步想了想，現在自己進去會不會又碰到那尷尬的場麵。萬一末夕想說今兒是個喜慶的日子想跟徐太醫來個新年第一炮呢？有些猶豫，想了片刻，今兒正旦節末夕雖不得寵，但位分擺在那邊定會有人來拜年祝賀。嘴角扯了扯覺得自己方才想多了，然而，無論各種猜測成立與否，既然來了就進去瞧瞧。那與朱允炆在她門外講話那麽大聲，就是故意而為之，為她和徐太醫拖延時間。她定早猜出我所看。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讓小桃紅待在門口等著。她一個人慢悠悠的走了進去

    出來相迎的是個陌生的宮女，李永樂沒多想，畢竟她才來宮中兩次，皇宮上下有千位宮女她哪裏記得住。再者，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裏，總會突然消失一些個人，然後又突然多出來一些人，這些都是見怪不怪的。在皇宮裏當奴才，隻要低頭做好自己本分中的事，不讓消失的那個人變成自己，就是幸事了。

    今日末夕也盛裝打扮，兩副是水晶連珠金龍頭鐲，金累絲葫蘆耳環，兩個金累絲的鏤空花球相連，做成葫蘆形，非常精美。金錠形連珠戒指，見到李永樂來瞧她也不覺得意外，備好茶點還是照舊的柔柔弱弱模樣，跟她在床上放蕩的樣子判若兩人。

    李永樂進門努力不讓自己想那些汙汙的畫麵，麵帶軒訕笑，視線轉向某處，微微附身說著：“夕妃娘娘，萬福金安，新年快樂！！”其實她非常非常想像從前那般，拍拍末夕的肩膀，調戲道，末夕啊混得不錯，這都過年了作為皇妃是不是該賞給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幾個金豆豆把玩把玩。心中感歎已經不是從前。

    末夕無奈地看著她，剛想張口說話，某些信息在末夕的腦袋中一閃而過，她忙微微低垂下深不見底的眼睛，目光一閃一邊暖著手，一邊不緊不慢地說道：“永樂，於我你何時也學著外頭那些奴才，那麽客氣？倒顯得我們變得生分了。免不得讓人生寒。”

    “嗬嗬~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萬一娘娘瞧著我行禮的姿勢特別討喜，一高興賞個百八十兩的這禮就行的值了。”輕抿唇角，十分堅定道，你喜歡演那我陪你演一演也無妨。

    末夕被她逗的嗬嗬一笑，用手袖擋著半張臉，生怕她笑的不好看被誰瞧去了似得。伸出一隻修長的白皙手指，繞著圈地玩弄著茶杯口：“這樣才好，你啊，還是以前的你，而我，已不是從前那般。”

    李永樂幽幽的看著她，卻是勾唇一笑，輕佻道：“你看我從前怎麽說來著，讓你別太執著如今可是吃了大虧。身子傷了不要緊多吃些藥調養著，自己活的快活就好。莫要想的太多，自尋苦惱。”

    一句本是安慰她，別無她意的話。聽到有心人的耳裏，就變了味兒。末夕身體瞬間變得僵硬，她那日果然是瞧見了，不然她方才那句，自己快活就好。不就是說給我聽的她是在諷刺本宮嗎？

    “本宮並不知何為快活，永樂可知？本宮倒是知道一點，放不下榮華富貴的人，就永遠成不了大氣候。”變相也將李永樂諷刺了一遍，一個人，心態變了，德行就變了；德行變了，氣場就變了。端著皇妃的高貴姿態，對的是昔日感情甚好的姐妹。

    李永樂不由得一陣大笑，她雖然不是什麽正義之士，但好歹也算是有著柔軟心扉的人！打從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你蹲在皓月軒角落哭的跟個鬼似的，想了法子能讓你接近朱允炆，還連累了一個個王爺公主在深秋跌入湖中，這是我為你欠下的人情債。如今，你混到皇妃，地位有了人生還是不如意，這怪得了誰？怪那個現在被貶了的陳昭儀，怪朱允炆，又或許是怪這個時代負了你。但是，我不欠你什麽，難道就是因為我不小心偷瞧了你的秘密？

    便輕佻眼尾，衝著末夕軟綿綿地喚了聲：“姐姐，這樣溫婉謙卑自然不貪財我是比不上的。像我這種七情六欲都沾齊了的俗人，自是連姐姐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呢。可卻活的無比自由坦蕩，左手瀟灑美少年，右手金衣百子，快意人生。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姐姐，總這樣端著不累麽？”

    末夕麵色蒼白，雙目緊閉，眉眼間滿是疼痛之色，金衣百子？這一句像把利劍紮了她的玻璃心，麵露憤怒道：“放肆。”

    那一刹，忘記了思考李永樂愣了半秒，第一次見美人怒，愣是被嚇到。隨即，笑吟吟地望著末夕說道：“淡定，就算姐姐在生氣，也不能破了端莊溫柔的功。姐姐放心我不會壞了你的好事，你不用試探我。我對你造不成威脅，以後你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妃，而我還是京都街頭酒樓的小老板。”

    “你又怎麽能知曉本宮的無奈，在皇城之下的孤獨之感。皇上對我寵而不愛，是對女子最大的侮辱。你可知曉我有多悲涼。”輕蹙眉，看向她。

    李永樂與末夕對望了一眼，明顯地感覺到對方眼中的那股淒涼。

    約過了一會。

    “人心貪婪，總是進了一步，還想再進一步，若是懂得適可而止，才能存長久之道啊。”

    “可是本宮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末夕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壓著聲音垂下頭，喃喃說著。

    她言罷，見末夕眉間舒展，顯然方才的怒氣早已散去，這才忍不住問出心頭所想表述出來，道：“來得及，隻要你願意，一切都來得及！姐姐，你可知鬆柏，她雖無花無果，但它終年青翠。”

    末夕微愣過後，身體向後挪了挪，這才一邊觀察著李永樂的表情，一邊試探性地回道：“你說的是真的？本宮還來得及？”

    她輕笑：“我何時哐過你。”

    她這才表情輕鬆起來。李永樂看著她歎了口氣。她不解地看向李永樂，李永樂道：“末夕，希望你以後會好好的。”

    希望，你在萬裏江山頃刻之間硝煙四起，更換主人滄海桑田，物換星移。你依然能好好的全身而退。那時，期盼還能與你，月下影一雙，美酒佳肴，舞相伴！

    說到這裏，末夕卻頓了頓，“嗯”了一聲，不再說其他。

    李永樂想緩解下這死氣沉沉的氣氛，微微低垂下眼瞼，湊到末夕耳邊，耳語道：“你確定沒有新年彩頭？好不容易見一次，你都當上皇妃了，也要帶著我一起富裕才是啊！”

    末夕現實一愣，隨既，不禁大笑起來，清亮的笑聲在毓慶宮回蕩，一麵回道：“你放心，早就給你備下了，知曉你今日會來，怎麽能少了你的彩頭。”說罷，便喚了小宮女去取來紅色秀囊，遞給了李永樂。李永樂拿著秀囊在耳邊搖了搖，也不好意思當著麵兒拆開瞧瞧，很輕佻地問：“你該不會就放了幾個銅板吧！”

    她禁不住又要笑了，她嘴角上揚的美麗的弧度，看起來沒有那麽悲傷了，李永樂劃重點對著她說道：“末夕，你還是要多笑笑，你笑起來其實很美。說不定你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獲。”

    “他也曾這樣與我說過，我從未聽過那麽美麗的歌聲。他站在那裏看著我唱歌，我的心從來沒有那麽快地跳過。我也從未看見男子那樣笑過，好象在笑，又好象沒有笑，好象什麽都不在乎，可又象一團火焰，你能感覺得到他的熱！”她說完後，心緒好象仍然沉浸在那個讓她，種下相思之意的人身上。過了半晌，她猛地轉頭看著我，緩緩地說道：“我從未見過象他那樣的男兒！””

    李永樂凝視著她說道：“徐太醫，是個好男兒。誰都可以愛上他，但唯獨你不行！”說罷，末夕臉色漸漸黯淡下來，李永樂看著她慢慢消失的笑容，心中一緊。

    她皺著眉頭說：“你會告訴別人嗎？”李永樂趕忙搖搖頭！

    末夕道：“他說皇城中的女人沒幾個幸福的！他說他要帶著我去草原，騎馬趕羊，從此隻有眼前路，沒有身後身。”

    李永樂心也漸漸黯淡下來，徐太醫是真心疼她，說的話沒錯的。在草原上是自由的，自由的人才有能力追求幸福。可她若留在皇宮，不過是總多嬪妃其中的一個。再想到朱允炆將來喪身大火的命運，更是黯然。

    李永樂臉色黯淡，淒然一笑道：“所以，你便動了心是嗎？我能理解你，真的。不怪你！！隻怪，這宮殿太過奢華，人人想進卻不知它其實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一座皇宮，多少英雄，熱血青春，葬送在此。。。”

    末夕聽完李永樂這番話，她的臉上終於呈現出五彩繽紛的色彩，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複雜表情。何其精彩，何其精彩啊！深吸一口：“你不覺得我背叛了皇上，是個放蕩之人？”

    李永樂呲呲的笑了“這要是換了旁人或許會這麽認為，但是我不會。”心中暗道，我那個奔放的時代什麽沒見過，就你這點兒小菜在古代是大罪要殺頭，在我們那兒頂多就離婚，然後再找個人從新嫁了。雖然，還是不背叛是常理，但隻要改了也不是不可原諒，不至於判死刑！

    末夕微微笑著歎道：“你還是如此透徹，燕王他是你的心頭人嗎？”

    “他若是待我好，我便全心全意待他！若是不好，便棄了他。”說到這裏，她下半生還這麽長，她不想以後，等朱棣君臨天下時，也會跟如今的末夕一樣。更加不願意自己在皇宮這大染缸中，沉淪成一個善嫉，攀比，宮心的人。到那時，朱棣也不會再喜歡她嫉妒得扭曲的麵容，結果隻能被關在冷宮裏老死……

    末夕手指輕抬，笑說：“你呀，還是這般伶牙俐齒。”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你們古人哪裏知曉這其中的道理，如果跟一個人在一起不自由，不快樂。那就分手啊，與其讓它變成捆人的囚籠不如棄了，在自由麵前愛情算個p。

    寧為一天逍遙客，不做十年籠中鳥。

    深吸了兩口氣，站起身子生了伸懶腰，揚起笑臉對著末夕道：“坐久了，也該回去了！改日再來。”

    “那麽快，不再於我說會兒子話？”輕聲細語，柔柔的問道。

    李永樂，拿著秀囊對著末夕搖了搖，咧嘴一笑：“今兒的目的已經達到，待下回我來你備一桌子好酒好菜。咱們徹夜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