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興樓。青竹城最富盛名的酒樓。五百年來幾經修葺翻新，精心布置。樓內起起落落，層層疊疊，回廊迂繞，曲徑通幽，又有假山流水點綴，雅座錯落其間，風景各不相同。已然是青竹城一景。

    此時夜已深，竹興樓卻依舊燈火通明，熱鬧非凡。每年妖靈祭後，竹興樓都會辦慶功宴，城主親自到場，所有參加妖靈祭的少年均要參加，也算是青竹城一大盛事。

    一層角落，赤焰七星被分配到的雅座裏，十幾少年高聲吃喝，開心或是假裝開心地笑著叫喊著。

    最為壯實的少年滿麵紅光道：“不是和你們吹牛，我了解過了，有了三目蒼牛，我一個人閉著眼都能耕完百畝地。”

    旁邊早有機靈的接道：“那必須的，牛哥天生神力，接下來幾天想必各大家族便會搶著聯係牛哥了。”

    又有人道：“牛哥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們啊……”

    妖靈祭上成功召喚出妖靈的，不過十之二三，他們是這慶功宴的核心。對於普通人而言，這慶功宴更多的還是開闊見識的所在，如果能與擁有妖靈的人搭上關係，自然更好。這召喚出三目蒼牛的吳一牛酒到必盡，與眾人稱兄道弟，酒過三巡，眾人早已忘了還有赤焰七星這一號人。

    吳一牛又是幾杯下肚，豪氣幹雲，一拍桌子道：“話我擱這了，以後兄弟們有啥事，來城裏找我吳一牛便是。”

    “好！”

    “來，敬牛哥一杯。”

    眾人相繼舉杯。

    赤焰七星麻木地跟著眾人舉起酒杯，臉上是什麽表情連自己都不知道。倒不是赤焰七星不願合群，隻是實在沒那個心思罷了。

    赤焰七星了解過了，接下來的幾天裏，會有青竹城各個家族組織的各種集會。而自己和其他召喚出妖靈的少年，將會像商品一般，被待價而沽。像吳一牛這種，必然會被大家族招募，成為田園耕種的主力。而自己呢？替人看門？還是成為別人出獵時隨行的雜役？

    前往妖靈山的途徑，赤焰七星也幾度打聽，除了換來一些譏諷與嘲笑，什麽收獲都沒有。

    想到這裏，四下裏的笑聲更顯得嘈雜與煩人。赤焰七星幹脆悄悄出了雅座的小門，順手將竹門掩上。小音速犬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跟上了赤焰七星。

    慶功宴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憂。對有些人來說，這是功成名就是無上風光。對另一些人來說，這卻是失落是不甘是打醒自己美夢的響亮耳光。而對大多數的人來說，這就是世麵是往後和人吹一輩子牛的資本。

    赤焰七星沒有風光的資格，也沒有吹牛的意願，校場裏那些失望與動搖也隨著時間慢慢淡去。可是，接下來該往哪走？赤焰七星有些茫然，也有些孤獨。

    竹興樓是極美的。回廊繚繞，流水修竹環侍，赤焰七星沒有方向地走著，一路都是歡聲笑語。

    一道半開的圓形窗扉內，赤焰七星看到了金碧輝煌的正廳。上首一桌，有妖靈山孫瑾，有城主李立城，也有周珩，有陳青竹。往下幾桌，大都是召喚出上品的少年。笑聲起哄聲觥籌交錯聲隱隱傳來，恍如隔世。

    赤焰七星搖了搖頭，幾步出了竹興樓。巷陌裏三轉四轉，歡歌笑語都消失不見。隻有小音速犬還在身前不知憂愁地跑著，幾步一回頭，仿佛生怕赤焰七星不見了。

    赤焰七星又想起了下午校場上，小音速犬對著四麵看台的怒吼的模樣，突然有些心疼，停住腳步：“喂，給你起個名字吧。”

    小音速犬疑惑地瞅了赤焰七星一眼，又好像明白了什麽，幾步跳回到赤焰七星身前。

    赤焰七星蹲下身子，摸摸小音速犬的頭。

    “叫你紅寶石？”

    “嗚嗚~”小狗猛搖頭。

    “那叫紅紅？”

    猛搖頭。

    “小音？”

    搖頭。

    “小白。”

    小音速犬搖動的腦子停了下來，眼珠子轉了轉，勉強點頭。

    “恩，就小白了。三姨婆說名字簡單好養。”赤焰七星似乎是想到了小時候的事情，露出淺淺的笑容，又道：

    “我想想你怎麽叫我好呢？”

    “汪汪！”

    “啊？”

    “汪汪！”

    赤焰七星發現了什麽，尷尬一笑。

    赤焰七星沒有馬上回吳善人府上，而是在青竹城裏亂逛。青竹城千年繁榮，自是不凡。一路走來，房屋院落鱗次櫛比，門口燈籠高掛。行人燈下往來如梭，恍若白晝。

    到了穿城而過的瀟湘河畔，又是另一番風景。沿河一路，都是沿街叫賣的商賈攤販，從玩偶飾物，到小吃酒水，不一而足。吆喝聲中，年輕女子三五成行，不時駐足與商販討價，或嬉笑打鬧，香風陣陣。更有各色妖靈，在街上穿梭，吸引不少眼光。

    赤焰七星從小在小竹村裏長大，過的是日落而息的日子，幾曾見過如此光景。不知不覺心情也好了許多。

    又是一陣香風吹過，赤焰七星下意識往旁邊一讓，耳邊卻傳來熟悉的聲音。

    “星仔哥。”

    赤焰七星回頭，驚訝道：“小筍！”

    陳小筍也是小竹村人，就住在陳落隔壁，又隻比陳落小兩月，可謂是青梅竹馬。兩年前小筍母親病逝，小筍搬到青竹城裏和父親一起住，兩人才斷了聯係。

    赤焰七星白天在校場上也有尋找過小筍的蹤影，不過那時人多嘈雜，一直到最後也沒見到，不想卻在這裏碰麵。

    “真巧。”赤焰七星道。

    陳小筍兩靨淺紅，顯然是喝了不少酒。一手扶在赤焰七星肩上，陳小筍搖了搖頭，“不巧，我看到你了，追出來的。”

    “跟我來。”舉目辨認了下方向，陳小筍扯著赤焰七星的手搖搖晃晃地轉上旁邊一小橋。

    ……

    一條烏蓬小船從河畔的青石邊慢慢蕩開。陳小筍從船頭回到艙內，在赤焰七星對麵坐下。

    赤焰七星這才有機會好好地看著眼前許久不見的小夥伴。個子比以前高了不少，下巴還是尖尖的，臉頰卻多了幾分圓潤。眼神裏，少了小時候那種孤僻，多了幾分神采。

    “好久不見。”赤焰七星道。

    “好久不見。”小筍也認真地看著赤焰七星，笑笑，帶著幾分醉酒的倦意。

    久別重逢，兩句話說完，兩人卻都沉默了下來，隻有艙內油燈一盞在風中吞吐火光，照得兩個影子搖搖晃晃，起伏不定。

    “汪！”被忽視的小白一臉不滿。

    “音速犬。很可愛。”陳小筍把小白抱了起來。小白那紅寶石的雙眼比油燈更亮，小筍眼中卻隻有更多的沉思。

    “你的妖靈呢？”赤焰七星問道。小筍從小寡言，幾乎不和人玩耍，卻總是跟著赤焰七星在赤焰塵風的指導下吐納鍛煉，風雨不斷。赤焰七星知道，小筍一定已有了自己的妖靈。

    “小綠，出來吧。”

    毫無動靜。

    陳小筍眉頭一皺：“小綠！出來！”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而後一條青碧色的蔓藤從小筍的衣領裏探出個頭來。

    “碧水藤。小綠。”

    赤焰七星一愣，笑道：“好巧，是不是呀小白。”

    “汪！”

    也不知是不是遇到故友的緣故，又也許是往日與陳小筍相處時的習慣被喚起，赤焰七星笑容多了起來，妖靈祭帶來的陰霾也散去了不少。

    “星仔哥，你聚靈境幾層了？”聚靈境分九層，前三層為前期，四層到六層為中期，七層到九層為後期。

    “原本是五層的，白天吸收了妖靈祭反哺的靈氣，到了六層巔峰。”

    “比我預想的差了一點，不過也沒什麽問題了。”陳小筍想了想，“星仔哥，你想去妖靈山吧？”

    赤焰七星眼睛亮了起來。

    “極品妖靈出現的概率很低。更多的人，會組隊前往妖靈城，參加夏風大考，爭取進入妖靈山的資格。青竹城的隊伍，十天後從南門出發。”

    赤焰七星低頭沉思，消化這如同雪中送炭的信息。艙外有弦歌笑語隱約傳來，小筍也不著急，隨著歌聲輕輕用手指打著節拍。

    漸漸心裏有了定數，赤焰七星抬頭問道：“你呢？”

    “我也在隊伍裏，我現在是周珩的侍女。”

    赤焰七星一愣。

    “別想歪了，就是跟著周珩，幫忙打點一些雜物。”陳小筍補充道。

    赤焰七星道：“你們不跟著妖靈山的人去？”

    陳小筍道：“隻有通過夏風大考，才有選擇的權力。”

    赤焰七星沉思片刻，道：“我聽說隻有大家族才能去。”

    陳小筍搖搖頭：“誰都能去。隻是路費不菲，普通人家難以承擔。即使到了妖靈城，也難以通過夏風大考，倒不如留在青竹城裏。更何況一路險阻，沒些保命的底牌，隻能是炮灰的命。”

    “星仔哥，你不一樣。”

    赤焰七星沉默。

    小筍不再言語，隻是慵懶地靠著船篷。半餉，赤焰七星抬頭，笑道：“我知道了。謝謝。”

    (本章完)